第18章 章
第 18 章
紀臨昱沒有拒絕她, 而是開車帶着她去了附近的商場。
之前在M省的夜市,他已經陪祝昕月逛過一次街了,便做好了今天也要逛很久的心理準備, 打算空出一整個上午來陪她。
這次的婚禮在請柬上寫明了着裝要求,女士宜穿綠色、藍色和黃色。
“臨昱哥, 你覺得是這條淡綠色的一字領長裙好看, 還是這條藍色的v領長裙好看?”祝昕月将裙子比在自己的身上, 回頭去問紀臨昱。
她平時的穿着風格, 除了他們第一次見面的紅裙之外,都是以舒适為主的休閑裝,今天也是一身米白色的棉麻套裝,溫和得毫無攻擊性。
“都好看。”這話聽起來敷衍,但紀臨昱是說真的,因為他想象不出她穿什麽不好看。
有這樣明媚的笑容, 就算是披麻袋也好看。
祝昕月翻開吊牌, 看到上面的價格,換算彙率, 一條裙子就要五位數, 稍微為祝時朗的錢心疼了一下。
“有點貴, 我還是選其中一條吧。”祝昕月又面對着鏡子, 拿着裙子在身上比了比, 還是抉擇不出來。
一字肩可以露出完美的肩頸和好看的鎖骨, 荷葉邊修飾手臂的線條。
藍色裙子更襯她的膚色,開衩裙擺也能修飾她的大長腿,都很不錯。
“都買吧, 我付。”紀臨昱從沙發上站起身,走向收銀臺。
祝昕月抱着兩條裙子, 亦步亦趨地跟在紀臨昱的身後,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他。
紀臨昱感受到她灼熱的視線,掏卡的動作頓了頓,又問:“是還有其他看中的裙子嗎?一起吧,我等你。”
他以為是自己掏卡太快,讓她懷疑他沒有耐心等她試衣服,但他只是覺得,在這種小事上,她可以都擁有,不必做艱難的選擇。
祝昕月搖頭,笑容滿足,“這兩條就夠了。”
紀臨昱掏卡付錢。
店員把包裝好的裙子放進購物袋裏,往前遞的時候,祝昕月先紀臨昱一步提過了袋子,繼續用剛才那種灼熱的視線望着他。
紀臨昱被她看得耳熱,轉移視線看向對面的奢侈品店:“還要逛下一家店嗎?”
祝昕月笑着搖搖頭,“不用。買好了,我們回去吧。”
紀臨昱擡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從他們進店到付錢,加起來不到十分鐘。
這就結束了?
他有些意外,但既然她不想繼續逛了,那就順她意回去吧。
祝昕月坐在副駕駛位置上,抱着購物袋,眉眼俱笑,轉頭問紀臨昱:“紀老板,這算不算禮物啊?”
她尾音上揚,語氣輕快,聽起來很高興的樣子。
紀臨昱輕輕地“嗯”了一聲,也沒看她,只是專注開車。
祝昕月又忍不住打開購物袋,用兩根手指蹭開包裝盒,往裏面看她新買的裙子。
這可是,紀臨昱送給她的禮物!不是因為愧疚哄她,也不是因為什麽其他原因,就是單純的,禮物!
她的腦袋都快要埋進這個巨大的袋子裏了。像一只囤糧過冬,查看自己糧倉的小松鼠,抱着自己的戰利品滿載而歸,心滿意足的樣子。
真可愛。
紀臨昱用餘光瞄了她一眼,像是被她的喜悅感染,嘴角微揚。
車子在等紅綠燈,停在斑馬線前面。
閃爍的信號燈就像是心跳頻率,一下一下,不輕不重,又平穩落地。
祝昕月坐直身體,将購物袋放了下去,輕輕呼了一口氣,平複心情。
她看見紀臨昱嘴角帶笑,心情不錯,大概是在笑她容易滿足。
可她不希望他覺得她的滿足廉價,或者他覺得他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就能讓她這樣開心。
祝昕月輕咳了一聲,說:“臨昱哥,你知道嗎?其實我可以刷我哥的卡買這兩條裙子。可是我刷我哥的卡,花他的錢,會有種負罪感。我花得越多,心裏就越不安。”
紀臨昱揚了揚眉。
他之前聽祝時朗提起過他的妹妹,說是父母離婚之後,他們一年見不到兩次,也很少聯系,每次見面都像是陌生人,氣氛很尴尬。他們都很清楚,她媽把她帶走是為了祝父的高額撫養費,直到找到下一個可以托付一生的人,她媽才肯放手讓祝昕月回到祝家。
她爸覺得虧欠她良多,但他們這種人,談感情不如談錢,明碼标價的金錢比虛無缥缈的感情實在得多。祝家早早給她留了一筆足夠她揮霍一輩子的財富。
但前提是她回青陽,聽從她爸的安排,在父兄的把關下,嫁一個門當戶對,且他們都信得過的人。
“為什麽不安?”紀臨昱沒想到平日看起來總是很溫和的她還會有這樣一面。
祝昕月低下腦袋,攥着勒在身前的安全帶,帶子邊緣有點割手,疼痛讓她更加清醒。
“……我說不上來。我覺得我像個小偷,只是占了姓祝這個身份,占了‘祝時朗的妹妹’這個名頭,就獲得了財富,獲得了親情,獲得了友誼,獲得了本不該屬于我的一切。
“這些都是我偷來的,等他們發現了我不是他們想要的那個人,這些全都得還回去。”
很奇怪。
她明明接受了系統提出的交易,自己已經成為小說裏的女配祝昕月了,但還是會糾結,會矯情,一邊愧疚,一邊使用這個身份帶來的便利。
尤其是她看過原主的記憶,她憐惜原主愛錯了人,她覺得一切都有回旋的餘地,只要原主還活着,不做傻事,原主會有很長很好的一生。
祝昕月會在紀臨昱面前說這些,其實也沒有盼着他能聽懂。
之前她總誇他人好,是打從心底裏認為他善良,因為他對她的好,并不是因為她是祝家的女兒,只是因為他剛好碰見了需要幫助的她。
她想,她會喜歡一個好人,也是理所當然的。
畢竟誰不喜歡好人呢?
紀臨昱察覺到她的患得患失,心口一緊。
所以她才會在收到他給的禮物後,這麽開心,因為這是屬于她的,是他明确表示送她的,是不求回報的。
他知道她心思細膩,敏感,就像一顆華麗的鑽石,被一次次的自省打磨成閃閃發光的樣子,能夠折射、發現身邊人的美好,也能第一時間感受到人與人之間相處的微妙,拿捏住與人交往的最佳距離。
她很聰明,進退有度,與她相處起來,非常舒服。
但他很清楚,鑽石不會天生就這麽閃耀。
交通燈轉綠。
車子重新啓動,并沒有回酒店,而是又重新繞了回去。
祝昕月不認識路,以為這是回酒店的路,只是最後車子停下的地方不是酒店,而是剛剛路過的一間花店。
“等我一下。”紀臨昱停好車,讓祝昕月坐着別動,自己解開安全帶下車。
祝昕月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可能是有什麽東西忘記買了吧。
她在車裏沒等多久,紀臨昱就回來了。
回來的時候,他手裏握着一束洋甘菊。
白色的花瓣,黃色的花蕊,花朵小巧,擠擠攘攘的,開得熱烈,周圍還帶着叫不出名字的綠草點綴,花束不大,只一小捧,十分低調。
紀臨昱将手裏的花束遞給祝昕月。
這還是祝昕月第一次收到別人送的花,表情錯愕,怔怔地接過這束洋甘菊。
“為什麽送我花?”
“你覺得這束花好看嗎?”他問。
“好看。”祝昕月再沒有見過比這更好看的花了。
紀臨昱認真地看着她,語氣很直,他說:“好看,但是從它離開土壤的那一刻起,它的生命就進入了倒計時。
“就像人類,人類一生下來就是等死的。”
祝昕月原本以為他會給自己解釋什麽浪漫的花語,結果他居然這麽不解風情,說一些不吉利的話,像一盆冷水直接從頭淋到腳,澆滅了她因為他送花舉動而翻飛的小心思。
她又聽見紀臨昱說:“沒有什麽是你偷來的,你也不需要還回去。給了你的,就是你的。拿到你手裏的,只要你想要,就別還回去,你牢牢抓住,只要抓得夠緊,有能力守住它,別人也搶不走,那它就是屬于你的東西。
“你想要什麽,就大大方方去要。別人不給,那你就去争取,能搶得來也是你的本事。要是別人給你,你就直接接受。這是你應得的。他們要是給錯人了,後悔了,那也是他們活該,沒有早點了解你,認清你不是他們想要的那種人。”
祝昕月的心髒又開始劇烈跳動起來,她聽到他的這番言論,幾乎是震撼。
“這束花的花期短暫,它很快就會枯萎死去。我将它買來送給你,是為了讓你開心。它是為你而開,它的整個生命,都只為你一句‘好看’。
“你也不需要變成他們想要的那種人,你就做你自己,他們不喜歡你,是他們的事情,只要你喜歡你自己就好。
“有時候,自私一點不是壞事。別對自己要求太高,就是聖人也會有私心。”
紀臨昱并不擅長安慰別人,他在社交場合一直戴着好好先生的面具,在她面前也一樣,所以他本來并不想讓她知道自己的本性。
他并沒有她想的那麽好,他是商人,商人本質上與強盜無異,只要他想要的,沒有他得不到的,只是在搶奪之前要衡量付出多少代價罷了。
祝昕月捧着手裏的花束,直至車子重新啓動,行駛在路上,她才漸漸回味過來。
他在鼓勵她,雖然聽起來更像在教壞她。
“那……臨昱哥也會有私心嗎?”祝昕月偷偷瞧了他一眼。
紀臨昱笑着反問她:“你當我還送過其他人花嗎?”
祝昕月紅了耳朵。
她的世界,山花爛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