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抱芙寶`

第56章 抱芙寶`

次日, 晴天。

梨花回家路上,就見到道路上多了些三三兩兩的人群,更有人騎着馬在大柳樹村周邊的村莊徘徊, 一看就知道是與那天那幾人是一夥的。

見到她一個年輕的小姑娘獨自行路,男人們目光忍不住朝她身上上下打量, 眼裏輕慢之色一覽無餘,梨花敢肯定這裏若不是大路邊上,這些人說不定就要動手擄人。

看這情形, 愈發覺得自己前日下手還是輕了,若是可以, 最好将這夥惡賊清理幹淨, 如此百姓行路, 也不必戰戰兢兢。

其中有人認出了她就是當日他們進村子去拿的那個女孩,只是最後被人以三十兩銀子的價格給買下來了。

于是看着她的眼神就更加肆無忌憚,更有人對着她慫着胯,做出下流的動作。

她不想惹事,也不想被人惦記,遠遠地避開了。

但通過系統, 還是隐隐約約聽到了這夥人的談話聲。

“咱都在這兒守了兩天了,啥動靜也沒有, 會不會人早就逃到千裏之外了。”

“胡扯,那兇手帶着一個女人,行動不便, 附近大小路都有咱們的人守着,他們能逃到哪兒去!”

“依我看, 他們定是還潛伏在山上的某個洞穴裏,要麽就是躲到周邊這幾個村子的, 被村民藏匿起來。”

“好巧不巧,連續下了兩天的雨,腳印痕跡全都消失了,連獵狗都沒轍。”

“那怎麽辦,還是繼續這麽守着嗎?”

“等着吧,若是真躲在山上,他們總不可能躲一輩子,若是躲在村民家裏,也總會露出蛛絲馬跡,不怕逮不着人。”

“逮人?人家悄無聲息就幹掉咱們兩個人,又能在這麽多人眼皮底下帶着一個女人逃之夭夭,就算真是遇上了,有沒有命活着回來還是另外一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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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你娘的,真是長別人威風滅自己志氣,那小賊不過是乘人不備罷了,要是真有那麽大能耐幹嗎還要逃,他要是真有能耐就把剩下三人也滅了。”

“切,你就吹吧你。”

“就是可惜了那女人,長得跟天仙一樣,要不是為了送給老大,弟兄們早就把她辦了,送到金鳳樓去,啥時候都能樂一樂。”

“哎,獨眼那個軟腳蝦,連一個女人都看不住,真他娘窩囊。”

梨花面無表情地聽着,雖然系統轉述的聲音冷冰冰的,但那些污言穢語仍舊惡心得她想吐,心裏也不由得升起一股戾氣,恨不得将這群人碎屍萬段。

但如今這群人就在大柳樹村附近,就算她借着系統能再算計一兩人,但也勢必會把禍水引到村子裏,那就得不償失了。

回到家後,大根父子還在村頭搭房子建學堂,梨花把村子周邊的情況跟母親說了,交代她要注意是否有人進村,要是有人來,一定要讓夏姑娘躲起來。

熊氏自是應下,但梨花覺得還是不夠妥當,又操着鋤頭在山腳附近的隐蔽處開始挖土,打算利用這幾天的時間挖出一個地窖來,以備不時之需。

她一身力氣,挖得也快,系統按照她的工作效率算一下,每天下午挖上兩個時辰,大概三天的時間就能挖出一個能容納四五人的土洞。

不過為了不引人注意,她并沒有打算叫上家裏人幫忙,加上空間小,也不好轉身,她一人能頂幾人,就幹脆自己幹了。

上午要訓練,下午回來還要挖洞,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挖了兩個時辰後就回家休息了。

洗完澡、收拾妥當後,大根和大牛也回來了,熊氏已經做好了飯菜,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飯。梨花又把下午回來路上看到的情況和父親詳細說了一遍,大根表示自己會注意,一旦有人進村,會立即讓大牛回來報信。

梨花道:“董姐姐那邊也要通知,她長得好,那些人可不是什麽善茬,丢了一個又拿另外一個頂上,這種事他們能做出來。”

大牛道:“眼下土匪都下山進村了,官府就不管管嗎?”

梨花想起這幾日在镖局聽到的那些,冷笑一聲道:“官府不跟着一起進村搶劫就不錯了!如今城裏也不怎麽太平,到處都是打打鬧鬧。一個小小的縣城竟然有五六百名衙役。官府又不給他們發錢,這些人就靠着上街收老百姓的錢過日子了。”

大根嘆道:“苦的還是咱老百姓啊。”

梨花想了想:“算了,我明日去了镖局,跟慕容錦說告幾天假,等這波風頭過了我再去。”

別說家裏有一個夏尋雁,一旦那夥人進村,董姐姐一個年輕的俏寡婦,家裏就一個婆子和一個文弱書生,若是那群人見色起意,根本沒人保得住她。

熊氏趕忙道:“那就先待家裏幾日再說,那些人駐紮在路上,又是設立關卡什麽的,你一天來來回回,我也不放心。”

母親再這麽一說,梨花便定下了主意。

飯後,杏花興沖沖地來找她,說夏夫子要教她認字,梨花頓時一愣,她這會兒正想着要去找董芸呢。

于是回了去找到夏尋雁,有些猶豫地問能否推遲到明日再開始。

夏尋雁道:“你弟弟妹妹今天已經開始啓蒙了,就差你一個,如果一天拖一點,後面恐怕會跟不上進度。”

說完見她一臉為難,便想了想道:“今日只教半個時辰,大概熟悉一下即可。”

天剛擦黑,又只需教半個時辰便可結束,去董芸家還是有時間,梨花便答應了下來,規規矩矩坐到書桌前。

然而,她并不知道的是,此時董芸正牽着芙寶朝着她們家方向走來。

熊氏吃完飯正在家門口坐着休息,見到董芸來,笑眯眯問道:“吃了沒?”

董芸笑着回應:“剛吃飽了出來走走,消消食。芙兒鬧着要找梨花,就過來看看。”

熊氏沖着芙寶伸出雙手道:“芙寶,想梨花啦?”

芙寶笑嘻嘻地依偎過去讓她抱了一下,點了點頭:“想,好久好久沒見到梨花了。”

“多久沒見了?數數有幾天了?”

芙寶聞言,伸出手一個手指頭一個手指頭地掰着道:“一天沒見梨花,兩天沒見梨花……”

那可可愛愛的小模樣逗樂了幾人,熊氏道:“梨花正在學習認字呢。”

董芸愣了一下。

芙寶一聽梨花正在裏頭,可不管那麽多,早就蹬蹬蹬地往裏邊跑了。

董芸心中帶着疑惑,但見到女兒跑進去,來不及多想,也跟着追了進去。

熊氏倒也沒有攔着,夏尋雁的事先前女兒也說了,不必瞞着董芸,只是這兩天下着雨也一直沒往曾家那邊去,就耽擱了,這會兒見了再說也不遲。

芙寶來過梨花家很多次,當然知道梨花的房間在哪兒,跑進院子後就往西屋的左間跑,小小的身子哐啷一下撞在門上,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董芸擡眼看過去,只見到一個纖細清雅的身子背對着自己,一頭如瀑的長發垂在身後,而一旁側邊桌子坐着的,正是梨花。

梨花正在念:“子尼名士,少逸神童……”

手邊的桌面上,筆墨紙硯文房四寶一應俱全。

看到眼前的這一幕,董芸呆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也覺得刺眼極了,那個憨厚耿直的少女,前些日子還信誓旦旦地說要跟自己念書識字,可這才沒多久,她就自己請了女先生到家裏面來教導了,這致自己于何地!

是嫌自己才能不濟嗎,還是之前說的話也不過是随口說說而已。

原來這幾天沒見,都擱在這認真學習呢。

董芸茍且偷安遇事少争或不争,但在這之前她也是個驕傲的女子,她并非沒有脾氣,如今想到被人如此對待,失望的同時心底也隐隐生出一絲的憤怒,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對這麽一件小事反應這麽大,總之不爽到了極點。

若換作別人,她才懶得理會,不教就不教,自己還能樂得輕松自在。

可為什麽偏偏是她,是那個自己以為可以将柔軟腹部展露在她跟前的少女?

她當然不會沖上前去質問,只是沖着女兒低喝道:“芙寶,回來。”

屋裏兩人早就在門口被芙寶推開的時候驚了一下,夏尋雁自知如今身份敏[gǎn],下意識并沒有回頭,只是當背後那一道聲音灌入耳中,原本放在桌面的手掌突然間緊緊握了起來,渾身發抖,不能自已。

梨花則騰地一下站起了身,她如今對董芸的脾性愈發熟悉,單單剛剛的那一聲,她就知道要完了,也管不得那麽多,趕忙放下手中的筆紙,朝站在院子裏的董芸奔來。

小芙寶先是聽着母親那頗為嚴厲的一聲,小臉皺了起來,還不等她做出反應,又見梨花跑了出來,趕緊噔噔噔地跟上。

“董姐姐——”梨花口中叫道,三步并作兩步跑到女人面前,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道,“我剛想說待會兒要去找你呢……”

不過一息之間,董芸的眼神哪裏還有方才的淩厲,只見她笑了笑道,“找什麽找,我剛吃飽飯帶芙寶過來消食,馬上就走,你快回去繼續認字吧,別耽擱了。”

而屋裏背對着門口的夏尋雁聽到這長長的一句,身子抖得更厲害。

即便董芸是笑着的,可梨花卻明顯地能覺察到她眼底的冰冷,趕忙搖了搖頭:“不了,反正也不急。”

“随你吧,我帶芙寶回去了。”董芸說着,沒等她回答,牽過芙寶的手就往外走。

芙寶此時已經感受到母親的情緒,即便是再怎麽不願意回去但也不敢鬧,任由母親牽着她的手往院子外邊走去。

門口的熊氏見她們才進去不到一會兒又出來了,忙道:“咋了,怎麽才剛來又走了這是?”

董芸神色未變,随口應道:“芙寶鬧着回去了。”

說着不待一大一小做出反應,一把抱起孩子快步走出了院子。

剩下熊氏站在門口一臉不解,可才轉過頭來,見到女兒急匆匆地跟在後邊,追着母女二人去了,這下就更為疑惑了,但這時候也不好插嘴,只能等女兒回來再問個明白。

董芸出了院子後并沒有刻意走得很快,加上梨花步子邁得大,兩步就追了上去。

可追上後又不知道說什麽,畢竟她不太确定對方為什麽生氣,或許她是知道的,可董芸神情依舊,她在笑,說話還是以前一樣的語調,梨花知道,就算自己問出口了,對方也會說沒生氣。ω

她只能默默地跟着,希望她心軟,希望她消消氣。

“我來抱芙寶吧。”梨花小心翼翼地道。

原以為會被拒絕,沒想到對方停了下來,沒事人一樣将孩子交給她。

梨花這下更加不知所措了,只能抱着芙寶緊跟在後邊。

見董芸沒有主動開口,她也不敢貿然開口,她從未見過對方這個樣子,心裏也不禁有些發怵,但更多的,是害怕對方難過。

就這麽走了好一陣子,她終于鼓起勇氣,又輕輕地叫了一聲“董姐姐——”

董芸嗯了一聲。

“我——”剛吐出一個字,就發現這個事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是先說救人的事還是先解釋自己為什麽明明說好了要跟她學認字的,後面卻又跑去跟別人學去了,這不是出爾反爾言而無信嗎。

稍微斟酌了一下才小心翼翼道:“我原先是想跟你學認字的——”

董芸笑了:“跟誰學不是學,誰教得好便跟誰學,我帶着芙寶,也沒那麽多功夫教你,況且這些年來忙着農活忙着家務,跟一個鄉野村婦沒什麽兩樣,早就荒廢了學識,要真讓我來教,我還不知道從何下手呢。”

梨花忙道:“不是的——你才不是,我是想跟你學來着——”

還想說什麽,董芸卻突然停了下來,沖着她道:“把芙寶給我吧。”

她這才發現居然走到曾家小院門口了,見到董芸伸手,只好不知所措地将孩子遞過去。

就在她也想跟着進院的時候,董芸卻擋在了門口,她放下芙寶讓她自己先進屋,這才轉過頭沖着眼前的少女彎了彎眼睛道:“業精于勤荒于嬉,眼下天還未黑,趕緊回去念書吧,等有空了再過來玩。”

梨花一聽這話急了,這是董芸第一次将她拒絕于門外,這是前所未有的事,她是真的生氣了,意識到這一點,梨花腦袋嗡嗡直響。

“不——姐姐不要趕我走。”她趕忙哀求道。

董芸笑了:“我怎麽會趕你走,我女兒最喜歡的人是你,巴不得你天天來玩,但你白天陪練又要來回趕路,回來還要讀書學習,一天下來時間都不剩多少了,再分給芙寶,豈不累得慌。”

梨花趕忙搖頭:“我不累,我一點都不累。”

董芸原本還笑意盈盈的嘴角微微放了下來,眼角的也被冷意浸染,豐潤的唇一張一合:“可是我累了,你回去吧。”

梨花聽到這話呼吸一滞,心髒也像是被一只手給握住了,擠壓得難受,突然一個字都再吐不出來。

眼看着門就要被關上,梨花抑制不住自己的沖動,一把将手卡在門框上,直到那扇厚重的院門擠過來,砸在她的手指頭上,發出咔的一聲。

梨花痛得悶哼出聲,卻又硬生生地忍了下去,咬緊着牙關,并沒有要将手拿開的意思。

董芸面色因為她的這一舉動變得慘白,再看她居然還把手放在上邊,她的臉色終于沉了下來,低聲斥道:“你這是要做什麽!”

梨花忍着手指頭上鑽心的痛,搖了搖頭:“我……我只是不想讓你不高興。”

“我什麽時候告訴你我不高興了,”董芸擰着眉頭,臉色十分不好,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拖了進院來,“但你這樣就讓我很不高興!手斷了怎麽辦!”

董芸第一次對她如此疾言厲色,梨花有些不知所措,即便是手指頭很痛,但她也不敢委屈,她知道這件事是自己沒辦好,沒有及時把救了夏尋雁的事情告知,又沒有遵守諾言處理好念書的事,董姐姐生氣是應該的,只是自己舍不得她生氣,也舍不得就這樣走開,姐姐越是這樣子,她越要守着姐姐!

她微微活動着手指,痛是很痛,但感覺應該還沒斷,她掀着眼皮子惴惴不安地盯着眼前的女人,道:“不會斷……”

董芸能怎麽辦,她又不是大夫,除了屋子裏的兩瓶藥她什麽也做不了,想到她剛剛的舉動,又是氣不打一處來,低罵道:“你是不長腦子還是怎樣。”

梨花搖了搖頭,她這會兒也開始有些難過。

董芸已經轉身回屋去拿藥,出來時讓她坐到堂屋的桌子前,認命地給她抹藥,又拿扯了兩塊布子把她的食指和中指包了起來,道:“明日去晉陽,讓城裏的大夫給看看,別把手給弄殘了。”

梨花這才嗯了一聲。

董芸這才道:“不給你進院你也進了,現在你還有什麽想說的——讓芙寶出來陪你玩吧,我不太舒服,回屋去了。”

梨花見她要走,心一急,也趕忙站起身,擋到她身前道:“我今天回來給你和芙寶買了禮物了……原本打算待會兒過來見你們的,只是沒想到你會過去……我現在就回去拿,一會兒你還給我留門好不好?”

董芸心中五味雜陳,說實在的,剛剛在她家見到她另找別人學習認字,心間酸澀不已,一股氣直沖腦海,比當年宇文明萱摔了母親給她的生辰玉佩還要生氣,氣這個小丫頭不守信用,又氣自己輕易被這些芝麻綠豆大的事給左右了心情。

如今她又如此殷勤做伏小狀,小心翼翼地查看自己的臉色,再看着那腫了一倍多的兩根手指頭,讓她又氣又恨又無奈,心裏面脹脹的,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董姐姐……”梨花見她蹙着眉沒有回應,心中更是忐忑,于是又小聲地叫了一聲。

董芸沒好氣道:“天都要黑了,就非今天不可嗎?”

昨天、前天、大前天那麽多時間沒見你這麽殷勤。

然而就在這個當口,梨花的思維卻岔開了,看着眼前女人那蹙起的眉頭,薄怒的眼神,還有方才因為生氣而一起一伏的胸口,心中竟升起了一絲不合時宜的想法,她的這些表情都是因為自己而生動,她若是不在意,又為何會生氣,就怎麽着,原本沉甸甸的心裏就這麽升起了一絲竊喜。

“就今天不可!我現在回去拿。”

說着不待董芸回應,轉身就跑出院子,朝自己家裏的方向奔去。

熊氏看着女兒一陣風地跑回來,剛想開口問剛剛董芸怎麽回事,誰知道梨花直接沖進院子,徑直回了屋子。

夏尋雁見她回來,一進門就打開櫃子拿東西,這些東西雖然放她這邊的屋子,但她從不屑去翻別人的東西,但此時眼睛卻忍不住一瞟,發現是一盒胭脂,還有一個小孩子玩的小玩具。

看樣子又要出去,終于沒忍住問道:“這是又要出去了?”

梨花這才想起身邊還有個大活人,不好意思地道:“抱歉夫子,剛剛臨時有點事,沒跟你說就直接跑了,回頭我會自己領罰。”

夏尋雁強擠出一抹笑道:“我罰你作甚,有事便去辦事,我又不是不知變通之人——剛剛哪兩位是?”

梨花這才回過神來道:“剛剛忘了介紹你們認識了,那是附近的一戶人家,姓董,和她的女兒芙寶……我們兩家走得近——不過你別擔心,董姐姐救過我和杏花的命,她不會把你的事說出去的。”

夏尋雁看着梨花手中的胭脂,神情有些閃爍,背在身後的手也緊緊地攥在一起。

“哦,她竟有孩子?她丈夫——”

梨花急着要去見董芸,不得不打斷道:“夏夫子,我先去找董姐姐,晚些回來了再跟你細說她的事。”

夏尋雁也恢複往常神色道:“你快去吧。”

梨花這才匆匆又跑了出門去。

熊氏看着她又一陣風地跑出去,搖了搖頭,進院去了。

等梨花到了曾家小院,發現門還是鎖上了,她咬了咬牙,輕輕往門上拍了拍,輕聲喊道:“董姐姐,開門吶。”

院子裏面傳來董芸的聲音:“天晚了,回去吧,有什麽事明日再說。”

梨花不依,繼續拍着門。

芙寶哭鬧聲也從裏邊傳來:“娘,讓梨花進來,讓梨花進來——”

梨花心裏難受,都怪在自己辦事不穩妥,害姐姐心裏不好受,連帶芙寶也受到牽連。想到小肉團子每每總是信任地撲到自己懷裏,将圓乎乎的小腦袋往頸窩裏鑽,這會兒又為自己哭着說情,說不定還要受到姐姐的訓斥,不知道該多委屈。

梨花拍了一會兒門,裏面沒有動靜,她不知道要怎麽做,又怕引來那邊的曾婆子和曾廣進,就這麽坐在院子門口,靠在門上,擡頭望着夜空。

剛下過雨,這些天天氣也不怎麽好,沒有幾顆星星。

屋裏的哭鬧聲漸漸停歇下去,四下裏又恢複一片寂靜。

屋裏的董芸先是斥了女兒一番,又把她給哄睡着了,自己則靠在木榻上,一動不動。

院子外面敲門的聲音已經停歇了好一會兒,那傻姑娘也該回去了吧,董芸木然地看着屋裏搖曳的燭火,不知道自己這麽做到底對不對。

小姑娘情窦初開懵懂錯愛,自己卻不是,既然得知她已經萌發了苗頭,就該就此打住才是,如果這時候還不叫停,那接下來将是萬劫不複。

原以為只要拖着,她膩了無趣了,自會退去,沒想到自己卻率先被卷入了這場旋渦裏,動了怒,實則動了心。

之前還自欺欺人裝作雲淡風輕,如今卻為了區區一個女書生大動肝火,惹得她也跟着不知所措。

想着她今日默默跟在身後那小心翼翼的小眼神,還有那痛得發白小臉和仍倔強着不肯縮手姿态,董芸捂着心口。

過了好久,她終于站起身,踱出屋子,靜靜地站在院子的門後。

那傻姑娘走了吧,她剛剛就在這裏拍着門等着自己開門,最後又失望離去。

董芸心裏難受着又慶幸着,只要過了今晚,或者明晚,等久了,她就會一點一點地失望,再一點點放手,執念就會一點一點消散,到時候,那自己可能就真的只是個鄉裏間的姐姐了。

心裏壓抑着一股氣,看着外頭沉靜的夜色,拉開門闩,想出去透透氣。

不料門剛一打開,一道黑影立即蹿了出來,一把将她抱住。

力道很大,兩條胳膊擠壓得她生疼。

柔軟的觸感抵在背上,鼻尖是少女淡淡的植物清香,那包紮在手上的布子紮人得很。

“姐姐,你別叫,是我——”

董芸早就意識到是她,她閉着眼睛,既失望于自己計劃的落空,惱怒着少女的執着,又帶着一絲絲的連自己都覺察不出的慶幸。

“你怎麽還守在這裏?”

這是梨花第二次将董芸抱在懷裏,上一次是對方從梯子上摔下來自己飛奔過去接她,這次是直接将她整個人摟在懷裏,她不敢松手,生怕松手了,她又跑進院子裏去,再把門給關了起來。\

“我沒見到你,不想走。”

溫熱的氣息拂在耳邊,董芸整個身子軟了下來,任由對方将自己抱緊,這一刻甚至希望她抱得更緊一些,只有那擠壓在一起的疼痛感才能舒緩她心裏的各種不安的情緒。

“你現在已經見到我了,可以回去了。”她說道。

梨花搖了搖頭:“天黑,我看不見。”

董芸沒說話,就這麽依偎在她懷裏,任由她抱着。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輕聲開口:“我腿軟,你抱我進去。”

梨花一聽,有些擔心,正想開口說話,卻被對方打住:“不許問。”

她頓時不敢多言,一只手扶着對方依偎在自己懷裏,一只手将門關上,剛要将女人打橫抱起,卻沒承想對方又說道:“像你抱芙寶那樣抱我。”

聽到這句話,她的心髒突然跳得厲害,捏着那柔軟的腰肢一把将其正面抱起,董芸兩條腿就這麽環在了她腰的兩側,兩只胳膊摟着她的脖子,腦袋搭在她肩上。

梨花的整個身子繃得很緊,甚至發疼,她不知道是什麽感覺,陌生得很,只覺得自己身上的血液都活起來了,全都湧往自己的腹部和心髒裏,她緊緊箍住女人的腰,往自己的懷裏壓。

僅僅就這一個動作讓董芸幾乎輕吟出聲,她壓着喉嚨的聲音,伏在對方的肩膀上,閉着眼睛,輕輕嗅着那混合着皂角和少女的體香。

從院子門口到房間,不過十幾步的距離,在梨花看來,實在太過于短暫,短暫的是那種心悸的感覺實在太美好,舍不得停下來,想就這麽一直抱着她走下去。

進了屋,油燈照亮兩個人的臉龐,也照亮了躺在床上睡着了的芙寶,兩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地側開臉去,梨花趕忙斂住心神,将人放到床上。

只是把人放下後,她站在床邊,又有點手不是手腳不是腳的感覺,頗有些第一次進入對方房間時候的那種無措感。

董芸頭發微微有些亂,垂在肩膀上,在燭光的映襯之多了幾分妖冶和柔美。

“不是說買了什麽東西給我嗎?”

梨花這才一拍腦袋,從懷裏掏出了那盒自己早就看上好久的胭脂了。

“給,這是你的。”

董芸接過來,純白的小瓷瓶,對曾經的她來說,當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禮物,但對于晉陽縣的消費水平來說,應該算是價格不菲的了。

她仔細打量了一下瓶蓋,笑道:“上面居然有一個芸字。”

梨花見她總算露出了今晚的第一個笑臉,直達眼底的那種笑,心裏也跟着歡喜起來,“這些小瓷瓶上面刻了芳、秋、月和芸之類的詞,我讓老板娘給我挑的。”

“那她怎麽知道上面是有草蓋頭的?”

梨花道:“先前你買我和杏花的時候,契書上邊就寫了你的名字,我記得上邊是有蓋子的。”

董芸這才撲哧一笑,擰開了蓋子聞了聞,道:“挺香的。”

“你喜歡就好,”梨花說着,又從懷裏拿了只黃色的布老虎出來道,“這是給芙寶了。”

董芸接過來,眼底又多了一絲柔軟的笑意,轉過身子将小被子掀開,把布老虎放在芙寶的懷裏道:“等她明早醒來就看到梨花給的禮物了。”

梨花開心不已。

董芸這才将她的手拉過來道:“還疼嗎?”

梨花搖了搖頭,剛剛那一抱,讓她手斷了她都願意。

“那你明日去了城裏記得去看大夫,知道嗎?”

梨花點了點頭,“我會去的。”

董芸這會兒不知道該和她說什麽,反正今晚的事算是翻篇了,以後再怎麽樣她也不知道,小姑娘愣愣的,似乎也并沒想要怎麽樣,就先這麽稀裏糊塗的吧。

于是便沖着她道:“天也不早了,那你先回去歇息吧,明早還要早起呢。”

梨花哦了一聲,突然想起識字的誤會還沒解開,趕忙道:“那個,那個女夫子是我在回來路上從歹人手裏救回來的,她無處可去暫住我家,我其實并不是想要跟她學的,是因為我向來蠢笨,我怕我跟你學習的時候,你會嫌棄我笨……這才想着先在她那裏學一點,到時候再到你這邊來……”

董芸這才明白原來這傻姑娘居然是這樣的腦回路,哭笑不得的同時,心裏的耿耿于懷也終于化解了,又忍不住有些羞惱,惱自己當時怎麽會就上頭了呢,想想都知道這傻姑娘是做不出那種出爾反爾的事情來,可自己不但上頭了,還鬧了這麽一出。

梨花又道:“我把我房間讓給她,我現在和杏花一個屋子睡。”

董芸不禁又有些惱了,“你跟誰一個屋子跟我有什麽關系。”

梨花閉了嘴,這才慢吞吞地挪了挪腳步:“那我回去了。”

“去吧,在外頭把門關上,”董芸看着她那戀戀不舍的眼神,道,“明日回來後過來一下,芙寶今日沒能跟你好好說話,如今得了布老虎,明日怕是一整天都要念叨着你。”

梨花聽到這話,咬着唇壓着心底的狂喜,嗯了一聲,“我明日一回來就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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