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Day正月初五
Day7 正月初五
1.
-20℃，北風3級，出去約會。
和我挎着胳膊，從南大街繞到北大街，沒別人，還是小瑪麗。
她棉服皮褲馬丁靴，一身兒黑，卻露一節白脖子，留給北風随意吹。
“不冷啊？”我問她。
“沒看我冒熱氣兒呢麽。”
她掀起毛線帽，小短頭發黏一腦門兒。
“誰跟你似的，披一床被上街還哆嗦。”
羽絨服蓋到腳面的我，朝她翻了個白眼。
“頭發短，見識也短。”
我初次見她時，她就這發型，留了好些年。
雖然很黑，但實在太短，尤其那後腦勺，剃的，險象環生。
一年比一年別出心裁。
她也無比堅定，雷打不動只去那一家發廊。
因為給她剃頭的理發師是她親哥，也是店主。
店開在十七中邊上，成天給初中生剪齊劉海，感覺礙于才華發揮。
于是，他哥總想搞點新造型，引領本市流行風潮。
爸媽和老婆的頭發不敢動，轉眼惦記上了親妹妹。
小瑪麗初二以前也是齊劉海長馬尾，聽完他哥的夢想後，散開辮子心甘情願給他練手。
他哥也沒客氣，頭回弄就給後腦勺剃了。
她沒想到，照照鏡子，也不在乎。
第二天她去上學，一下火了。
班主任和校長暴跳如雷，喊着讓她叫家長。
她倒是很淡定，說：“老師你冷靜，我頭發剪壞了，腦子好着呢。”
本來一文靜少女，從此，在全校師生眼中，變成了霹靂女嬌娃。
女嬌娃突然揚起下巴。
“诶，進去溜溜？”
“嗯？”
我巴拉着帽子外圈的毛，往旁邊一看。
哦，原來路過了念過的高中。
一開始，門衛死活不讓進。
我好說歹說，您您您的墨跡老半天。
那大爺上下打量我倆好幾遍，臉上始終帶着種嫌棄社會閑雜人等的表情。
氣得小瑪麗一張嘴把當年學號都給背出來了。
我心裏想笑，又不能破功，只好一勁兒點頭，對啊對啊，我們真是校友。
這麽着，才給開大門。
走在比以前寬不少的甬路上。
她手插口袋，腳下踢着石子。
“來一趟真費勁。”
“別氣了，下次直接報學號嘛。”
“行啦，不用忍着，我知道你想笑。”
“哈哈哈哈哈……”
要不是天太冷凍牙，我且樂會兒呢。
收起笑聲，我不禁佩服道：“诶，記憶力行啊，我都忘了還有學號這回事兒。”
“別羨慕我，記憶力好也有煩惱。”
“想記得太多忙不過來？”
她搖搖頭，“是想忘的，老忘不了。”
乍一看，校園裏變化許多。
修了新教學樓和小花壇，操場鋪了塑膠跑道、仿真草皮，還在樹下安了些座椅，确實非常新。
可看着比以前置身其中的時候小好多。
她也覺得。
那時候，站在操場，感覺總是隔着人山人海的去看某個人。
現在站在這兒，一擡眼全在眼裏。
我覺得也是。
以前課間總溜達不夠的小路，現在看來又短又無聊。
還有以前負責打掃的分擔區，老娘曾忍着肚子疼掃過的那片地，現在照樣堆滿積雪和垃圾。
“所以，後來我離開了。”
“不知道為什麽，我又回來了。”她說，“和他對視過的窗口，和他遇見的臺階，總是碰見他的那條路，以前天真地以為是有緣分，經過了今天，還有那天，現在知道了，只是因為地方太小。”
這次換我“不知道為什麽”。
我忽然覺得，此刻的小瑪麗又變回了那個文靜少女，盡管沒了齊劉海和長馬尾，可留着霹靂短發的她，照樣可以美得柔情蜜意。
2.
“天天山珍海味，不知人間疾苦。”
小瑪麗說，是時候體察民情了。
于是，下午五點，跟她滿大街找酸辣粉。
才初五，開門做生意的小店太少。
最後，在一黑作坊裏，點了兩份石鍋。
桌子、凳子、筷子、手紙、飲料瓶，還有燈……
反正什麽都是黑乎乎的。
就這麽黑，店裏人還出奇多。
黑成這樣，都能被剛進門的初中同學認出來。
沒辦法，拼了個桌。
又不免“在哪呢幹啥呢”的敘敘舊。
小瑪麗一心一意催她的土豆粉，因為搭不上話。
也幸虧她催，石鍋已經擺上桌。
邊吃邊想，我媽做飯那麽好吃，我為什麽要在這兒吸溜這？
吃也不消停，還得跟他們嗯嗯呀呀應和幾句。
邊聊邊想，廢話是人際關系的第一句，雖然我壓根兒想不起來是誰，但我要入戲，為共建和諧社會貢獻微薄力量。
吃完酸辣粉，嘴都沒擦，沖到外面跑了兩百米。
“你要上廁所啊，這麽急！”
小瑪麗跟我後邊，緊倒騰腿，氣急敗壞。
“我要呼吸自由空氣。”
她翻着白眼，摘了帽子，呼哧帶喘，像燒開水的壺嘴，噴出一串串白氣兒。
“呼吸完沒？陪我去買個東西。”
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放煙花的特別多，沿路沒停過。
在一新裝修的首飾店門口，她說，到了。
此時背後天空銀燦燦煙花一片，她忽然單膝向下。
我趕緊上前扶住。
“你別跪，跪了我也不喜歡女人。”
“想啥呢，我鞋帶開了。”一臉不耐煩。
我哈哈哈看她系攜帶，呵呵呵跟她進了店。
她說，老板，請忽略這個傻子，我要買個尾戒。
老板人很好，給她推薦了好多很娘的款式。
她看不上眼。
挑來挑去，選個緊箍咒形狀的戴上，很滿意地去交錢。
我不禁想起那句臺詞：
我的意中人是一位蓋世英雄。
有一天他會在一個萬衆矚目的情況下出現，身披金甲聖衣、腳踏七色雲彩來娶我。
我知道她肯定也想到了這句。
但我猜她并沒有去想那故事的結局。
“為什麽忽然買這個？”
“女人買買買還需要理由？”
不需要。
因為本來就有各種各樣的理由，更何況沒理由也可以硬編。
你說戴手上的金屬圈，能有什麽國際通用含義。
可随便搜索一下，那說法還真是一套一套的。
其實，都是自我安慰的借口，商業營銷的詭計。
我才不信呢。
但我也有一個。
22歲生日，我媽要給我買個首飾。
想想最不礙事兒的，應該是戒指，尤其是戴在最外邊手指頭上的。
我讨厭扳指，要了尾戒。
非常簡單的钯金圈，上面有點圓圈圖案。
沒想過要以此表達什麽主張，就想體驗一下常年戴戒指的感受。
不上瘾，帶一年，就收起來了。
戴的時候就有好多人問，你是不是獨身主義？
非要說到這四個字，我更傾向于理解為獨善其身。
晚上看見路邊賣玫瑰花的，才反應過來今天是情人節。
怪不得，還沒到十五，煙花就多成這樣。
仔細看看每個攤兒賣的花，都差不多，花裏還插着小熊小兔之類的玩具。
礙于我有限的審美，真看不懂，好看在哪兒。
可買的人比比皆是。
“這……好看嗎？”
我自言自語。
小瑪麗聽見了，說：“好看重要嗎？”
“不重要？”
“那要看我喜不喜歡送花的人。”
原來如此。
好像是高中的時候吧，情節人晚上，我爸買了好幾盒巧克力回家給我媽和我。
用金色和紅色錫箔紙包着，愛心形狀的那種。
看着他從大衣兜裏掏出來，拿到我倆面前，覺得很好笑。
沒想到他還會買這個，嘴上說他土老帽，心裏當然很高興啦。
雖然那巧克力吃着真是不怎麽地。
表達愛意很重要。
是一種技能，也要看對方資質，更得看對方是不是喜歡你。
喜歡就怎麽都好。
不喜歡，怎麽好都錯。
“你別看這花醜，金城武拿着送你。你還會在乎花麽，你肯定是看人的。”
小瑪麗說的對。
她還說：
“反過來一樣，有些表達方式，你做的再淋漓盡致， TA對你不感興趣，就會聽不懂，看不到，你怪TA笨也沒用。還熱衷于上知乎的時候，關注過一個話題——你對自己暗戀的人做過什麽傻事或感人的事？
“其中一個回答寫說，坐他後座，敲他椅子，用摩斯電碼敲i love u。這個回答下面的評論，有一條說，別太執着，直男很笨，別搞這麽文藝為難他們。也許說直男很笨，不太中肯，但不喜歡你的直男，确實不會在你面前表現的太聰明。”
她說得有點兒過于激動。
我忽然有個不好的聯想。
“你不會也對他敲過摩斯電碼吧？”
她矢口否認，一臉大義滅親：“他、不、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