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罵哭
罵哭
蘇曼塔灌了兩大杯美式咖啡後,按時坐到了化妝間。
化妝老師還是二次試鏡時幫蘇曼塔化妝的那一位,看上去不到三十歲,一身黑色,不施粉黛,但皮膚很好的樣子。
“老師早。”蘇曼塔微笑着與化妝老師打招呼。
“曼塔早。”化妝老師溫婉一笑,見蘇曼塔坐了過來便拿起自己的化妝包對着今日的定妝照開始工作。
蘇曼塔雖不算經驗老道的演員,但也知道在劇組最不能得罪的除了導演編劇就是化妝老師了。
粘發套、換戲服,一個小時後,終于化完了。此時,蘇曼塔更覺有一些緊張。
雖然待業那一年多快兩年的時間,她也一直對着自己的攝像機表演,一直沒讓自己生疏那種表演的感覺。
但畢竟,還是不太一樣。盡管她曾經以表演系成績第一的成績考入電影學院,盡管她曾經一入學就深受老師的喜愛,盡管她大二就拿了個國際電影節的影後,但這以上種種都是過去。
好漢還不提當年勇呢。
無所謂了,我又不是好漢,我是個糊咖。
蘇曼塔在化妝的這個時間,給自己反複做着心靈按摩,似乎這樣她曾因為待業兩年又差點退圈被徹底擊垮了的自信心就能慢慢地拼湊出來,然後再用醜不拉幾的創可貼貼上,便有了可以抵擋自卑的武器一樣。
一個人對着攝像機表演跟一個人在一大群人面前對着攝像機表演還是很不一樣。
不知道是不是早上的咖啡喝多了,蘇曼塔感覺胸腔裏的心髒快要跳出來了一般,铠甲穿戴完成,卻不似上次那樣笨重,感覺輕了不少,也不知是不是服裝用料有所改變的緣故,蘇曼塔也沒顧得上多想,就連忙進了片場。
今天的戲份很幸運地是在棚裏拍,皇城內的朝堂戲份。蘇曼塔飾演的寧望女将軍要在破城之後站在皇帝面前質問他十年前為何放棄寧家軍,為何最後甘願以自己親妹妹送到蠻荒之地和親的方式求和。
今天的拍攝導演不是池牧之,是B組導演謝稚,資歷尚淺,但為人比池牧之溫和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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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曼塔在開機前一周的劇本圍讀會上見過謝稚導演,池牧之多負責一些大場面的打鬥場景的部分,而謝稚則作為副導演導一些不太重要的文戲。
“謝導好。”
“嗯,曼塔來了。”謝稚正在跟着燈光師一起布燈,謝稚是個追求極高的強迫症加完美主義晚期患者,可能也正是這份執拗才讓眼光于頂的池牧之看上,欽點他成了自己的禦用副導演。
謝稚與池牧之不同,池牧之京圈大院出身,父母都是部隊文工團的高級幹部,從小就在藝術氛圍的環境裏熏染,哪怕一塊臭石頭在種滿玫瑰的院子裏也能沾染上幾分香氣吧,所以池牧之的電影導演之路走的順遂又輕松。
謝稚沒那麽幸運,70年代生人,90年代的大學生,典型的學院派,家裏沒背景沒人脈,就這麽在圈子裏浮沉多年。幹了快二十年的場記、燈光、收音,劇組裏的大小事務沒有他不懂的。後來算他幸運,在池牧之的一部電影裏做燈光師,每次池牧之需要什麽燈光,只需要簡單交代幾句,謝稚就能調出來。
按理說跟着池牧之就算不能頓頓滿漢全席,喝個肉湯也不算太難。可偏偏謝稚是個不怎麽懂得人情世故的死腦筋,想從謝稚這兒塞個資源咖什麽的,簡直比登天還難。
為此,謝稚就一直只能尴尬地當着池牧之的副導演。但圈內人都知道,謝稚在藝術上的造詣不比池牧之低。
只是沒有機會。
蘇曼塔想着坊間謝稚的種種傳言,又自嘲起來。自己都是一個糊成十八線的女演員了,影後之恥,哪有什麽資格替別人傷春悲秋呢。趕緊拾掇起自己廉價的同情心來,還是先同情一下月薪五千的自己吧。
燈光調試了一個多小時還沒調整到滿意的程度,全劇組也都耐着性子配合。
因為知道劇組片場裏的椅子或者箱子不能随意坐,桃子專門給蘇曼塔準備了便攜式的折疊椅。蘇曼塔就找了個安靜的角落看劇本,邊讀邊等。
眼看着燈光也調試好了,卻遲遲不開拍,而且這場戲的另一位主演——趙謙浔也沒露面,起初蘇曼塔以為人家咖位大,自然不必要在條件艱苦的棚裏面等,肯定是等各個地方全部就位才會從舒适的房車裏下來。
等的有些着急,本來早上就醞釀好的情緒也洩了許多,但為了快速進入角色,蘇曼塔就那麽在自己的椅子上坐着,哪也不敢去,也不好意思玩手機。
桃子等的都着急了,小聲問道:“曼塔姐,我去打聽打聽,怎麽回事兒哈。”
“低調點,別聲張。”蘇曼塔囑咐道,不想因為自己打聽而被劇組人員誤會她等的不耐煩了。
桃子比了個OK的手勢就出去了。
桃子長了一張人畜無害的娃娃臉,又愛笑,劇組的工作人員對她很和善,她先是假裝路過幫燈光師傅扶了一會兒梯子,又幫場務拾掇起地上的電線來。
“師傅,我看這燈光也調好了,咋還不拍呢?”
場務師傅看了一眼桃子,也沒避諱什麽,直接說:“你沒看謝導陰着個臉呢,趙謙浔還沒來呢,這是放了謝導鴿子。”
“啊?謝導的鴿子也敢放?”桃子眨巴着眼睛問道。
“嗨,誰讓人家是角兒呢,能給池導面子,倒不一定能給謝導面子。”
“那他要是一上午都不來,戲就不拍了嗎?”
“可不是嘛,瞎折騰人。馬上飯點了,可別耽誤我們領盒飯……”場務師傅怨念很深,心裏只有劇組盒飯。
桃子幫忙捋好了電線就趕緊回到了蘇曼塔的身邊,将事情原委講了一遍,蘇曼塔才知道,原來全劇組在等趙謙浔一個人……
又過了一會兒,謝稚也罵起人來,跟之前那個溫潤如玉的樣子反差極大,真是兔子急了也會咬人。
劇組放飯前四十分鐘,趙謙浔才穿着戲服姍姍來遲。
“謝導,抱歉啊。”趙謙浔雖帶着笑意跟謝稚道歉,但語氣輕松仿佛謝稚才是遲到的人一般。
謝稚悶悶地嗯了一聲,就坐到了監視器前,衆人看着,這是要直接拍了。
這個趙謙浔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趕上劇組放飯的時候來,讓大家都吃不上飯,因此都有些憤懑卻不敢作聲。
趙謙浔當然可以收工之後直接去高檔餐廳用餐,而劇組的這些師傅們卻只能将就着吃冷掉的盒飯。
蘇曼塔趕緊站在定點,沒想到開拍這麽匆忙,連跟趙謙浔對戲的時間都沒有,直接就開拍了。
全場瞬間安靜下來,剛剛還窸窸窣窣的片場瞬間安靜地落針可聞的地步。
謝稚一臉嚴肅地坐到監視器後面,拿起對講機先說了一句:“準備。”
錄影、收音、燈光各方都确認後,場記打板,正式開拍。
一開始是蘇曼塔的大段獨白,“很好,保一條,再來。”
連拍三次,無一NG,謝稚對蘇曼塔很滿意。
衆人也放松下來,看來趕上飯點收工也不是不可能。
可還是高興地有點早,到了第二幕兩個人你來我往的對手戲時候,趙謙浔說完臺詞,蘇曼塔傻眼了。
他沒有照着劇本演!自己擅自加減了許多臺詞。
蘇曼塔不知在哪個氣口進,趙謙浔剛一停頓,蘇曼塔以為他說完了,馬上接着說自己的臺詞,沒想到趙謙浔又開了口,倆人的臺詞絆在一起。
“咔。”謝稚喊道,“再來。”
沒有給時間複盤,只能再來一遍。哪知道這一次,趙謙浔繼續放飛自我,自我發揮,根本不按照劇本來。
而且!跟上次說的也不一樣!
蘇曼塔光顧着緊張跟随趙謙浔的臺詞,表情沒有管理好。
“咔。”謝稚又一次喊停。
“曼塔,注意表情。補妝。”
“休息一下。”
化妝師上來幫忙補妝,一直在場外觀察的談光意跟另一位服裝老師也過來,幫蘇曼塔的铠甲略作調整。
“趙老師,您的臺詞好像跟我手裏的劇本這一版不太一樣呢。編劇是又給您調整了嗎?”蘇曼塔語氣小心客氣,生怕惹這位大前輩不高興。
“沒有啊,我自由發揮的。”趙謙浔站在那裏,眼皮都沒擡一下,化妝老師在一旁給他補粉底,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那個,我覺得還是按照劇本演比較好,這樣我才知道在哪進。”蘇曼塔依舊極其禮貌地建議道。
“哼,什麽時候輪到一個黃毛丫頭教我演戲了。別以為在國外水了個獎就能指點江山了,我出來演戲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趙謙浔語氣帶着幾分不耐煩。
“對不起,趙老師。我沒有那個意思。”蘇曼塔沒再過多解釋。
一旁的談光意冷冷地看了一眼趙謙浔,什麽玩意嘛,自己遲到又不按照劇本演,還把責任推給蘇曼塔。
看來網上的人設全都是營造包裝出來的,什麽絕世好男人,德藝雙馨的藝術家。
補妝結束,繼續拍攝。
還是各種問題,各種咔,拍了幾十條,沒有一條能用。
謝稚也坐不住了,走過來問緣由。
“怎麽回事,這一條也不難吧,一人一句輪着說,怎麽回事?”謝稚皺眉問道。
“你問她。”趙謙浔直接一口大鍋扣到蘇曼塔頭上。
“謝導……我……”
沒等蘇曼塔說什麽,趙謙浔直接發難,“我知道投資人硬往裏面塞人,可也長長眼塞個懂表演的吧,怎麽稍微有點即興發揮就接不住戲了?”
蘇曼塔滿腹委屈,明明是他不按照劇本演,反而倒打一耙。
眼睛有些紅了,咬了咬嘴唇強迫自己不哭出來,手指在不停地扣扣扣……
談光意看着,心底泛起一些心疼,原來他的星星拍戲也會這麽委屈,可是他又幫不上什麽。
謝稚不是昏庸的,明知道是趙謙浔的問題,也沒有過多責怪蘇曼塔。
“收工吧,明天再拍,放飯。”謝稚最後只好妥協,照這個進度,這場戲明天也拍不完,嚴重影響下午的拍攝計劃。
只能先放着,反正明天的通告還是這個場景。
聽到放飯,劇組人員都四下散去。只留蘇曼塔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地板發呆。
桃子更是心疼地不行,“曼塔姐,我們也走吧。”
蘇曼塔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為今天的出師不利感到有些挫敗。
趙謙浔出了片場直接坐上保姆車就走了,連妝都來不及卸下,像是趕着去什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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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子陪蘇曼塔去化妝間卸妝,穿了大半天的铠甲先卸下。
桃子細心地湊過去檢查,“哇,真的沒有紅了哎。”
“嗯?你說什麽?”蘇曼塔狐疑地轉頭看向桃子。
一眼略到身後穿衣鏡中身材曼妙的自己,從脖頸到腰,肌膚瑩白如雪,無一處瑕疵。
“那個铠甲,沒有把你的皮膚磨紅,我早上還擔心來着,感覺這次的铠甲真的輕了好多啊。談老師真說話算話!”
“你說誰?談光意?跟他有什麽關系?”
“哎呀,還不是上次試鏡,你的戲服卸下來之後我看你皮膚都磨紅了,跟談老師說了一嘴,他說他想想辦法改良一下材質,他對你的事情還蠻上心呢。”
蘇曼塔恍然,“切,那是他敬業。劇組花了大價錢請他當服裝顧問,可不得出點成果。”
蘇曼塔嘴硬,但心裏還是很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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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光意下午找了一處沒人的地方開了個電話會議。雖說董事會給他寬限了上任就職的日期,但還是要求每周例會要照常參加。
下午的會議跟往常基本一致,董守成彙報了一下這周工作重點,把跟進的幾個項目一一彙報。
談氏集團在京城的産業遍布各行各業,最近新的一家商場開業,今天就是剪彩日,請了不少明星大咖。
其中一位竟然是趙謙浔。
原來他是急着去走穴商演,巴結着談氏集團,才故意在片場難為蘇曼塔。
談光意怒火中燒,忍到會議結束,私下給董守成撥通了電話……
惹到了他不該惹到的人,趙謙浔以後別想接到談氏集團旗下任何一個商業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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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曼塔下午沒有通告,吃了劇組的盒飯就回酒店了,跑到酒店的健身房開始跑步。
第七公裏的時候,終于停了下來。
她慢慢地走,慢慢地消化負面情緒,情緒消化差不多的時候,蘇曼塔回房間。
電梯到達,門開了,正對上談光意冷峻的雙眼,與早上給他灌雞湯的表情判若兩人。
“……代言人可以換了,對,以後也不用他。”談光意看到蘇曼塔進來就急匆匆地挂了電話,蘇曼塔也只聽到了沒頭沒尾的那半句話,什麽代言人。
蘇曼塔也沒心思問,臉上依舊陰雲不開。
看見談光意先是點了點頭,随後想起桃子說的铠甲的事兒,在談光意挂了電話後,轉頭看向他:
“謝謝。”
“什麽?”
“戲服變輕了,謝謝。”蘇曼塔吸了吸鼻子,剛剛跑完步此刻換到冷氣的十足的低溫環境裏,鼻子有些堵,顯得鼻音有點沉。
“你哭了?沒什麽的,我覺得今天錯不在你,是那個姓趙的自己不敬業。”談光意說道。
“談老師似乎很喜歡安慰哭了的人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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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一條微博熱搜映入眼簾——【趙謙浔天機腕表代言人被撤】
估計趙謙浔想破頭也想不到,自己到底是做了什麽惹得談氏集團高層震怒,寧願賠違約金也不用他做代言了。
蘇曼塔手指劃過那個詞條,“哼,活該!”
全然沒有将電梯裏談光意說的那個什麽代言人跟這個詞條聯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