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可別扯上我
可別扯上我
許琛從前一場戲裏退下來休息，看見多日不曾出現的錢申捧着一大束紅玫瑰在片場左顧右盼。
他心中微微一動，主動走過去攀談：“錢總，這麽招搖，幹嗎呢？”
錢申滿不在乎地晃了晃手裏的紅玫瑰，笑道：“追人啊，不夠明顯麽？”
許琛笑道：“以錢總的身份和財力，還用得着這麽費勁巴力的追人？”
錢申臉色一垮，心有戚戚焉：“就是說啊，我也想不通，我這一大把年紀了，都混到這份兒上，還跟個清純大學生似的，整這些有的沒的，你就說尴不尴尬吧？”
許琛撇撇嘴：“你大可不必這樣，又沒人逼你。”
錢申笑着搖了搖頭：“這不是沒別的辦法了麽？好不容易看上個人，但凡能用簡單粗暴的手段搞定，我犯得着費這個勁？你們那位墨玉小少爺，還真是有點兒少爺脾氣，他為了拒絕我，居然連列祖列宗都搬出來了，你就說好不好笑吧？”
“你被拒絕了？”許琛一下子抓住了重點。盡管心裏已經有所猜測，他還是忍不住想徹底求證。
錢申絲毫不在意什麽面子不面子的，也沒有任何羞惱不滿的感覺，他攤攤手道：
“對啊，拒絕了。我原以為，一個打算憑臉在娛樂圈混飯吃的新人，還欠了別人一大筆外債，怎麽着還不是手到擒來？誰想到居然被人一再拒絕了。”
“一大筆外債？”許琛不由蹙起眉頭。
“哎呦，你瞧我這嘴，也不知道算不算人家隐私。不過，既然人都能跟我說，估計告訴你也沒什麽關系。他說欠了人家一百萬，所以才急着出道賺錢。一百萬雖然數目不大，不過對普通人家剛出校園的小孩兒來說，确實也算不小的負擔了。”
許琛瞬間沉默下來，頓時沒了跟錢申扯皮的興致。
宋黎跟劉自平的關系顯然是以訛傳訛，他之前已經知道了。現在看來，與錢申之間的潛規則也純屬子虛烏有。那他當初甩在宋黎臉上那些話，該怎麽算呢？
自己出道即巅峰，從來沒為錢的事發過愁，竟然一不留神就養成了高高在上、“何不食肉糜”的心态，對別人急于賺錢的想法一百個看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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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世界上大多數人，他們并沒有他這樣的機緣和運氣。若一時為金錢所困，進這個圈子只為着急賺錢，又有什麽錯？
想到宋黎年紀輕輕就背負百萬債務，還要在娛樂圈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努力躲避各方圍獵，再被某些或傲慢自大、或別有用心的人誤解、污蔑，輕輕巧巧就将人家的尊嚴踩在腳下，真是……
錢申絲毫沒看出許大影帝內心激烈的自我反省，他在片場顧盼半天都沒找着宋黎人影兒，忍不住朝許琛求助：
“哎，你家小粉絲到底上哪兒去了？以前每次來，我看他一雙眼睛都粘你身上，還以為找着你就等于找着他了，今兒怎麽這麽反常？”
頭一次，許琛沒了反駁對方口中“小粉絲”三個字的沖動。但是，宋黎到底還算不算自己粉絲，現在恐怕是有待商榷了。什麽樣的喜歡，能經得起那樣的消耗？
許琛心中有愧，總覺得自己應該做點兒什麽才好。
但到底做點兒什麽才算恰如其分呢？直接走過去當面道歉麽？好像太浮誇了一點。畢竟，事情都過去那麽久了……
許琛腦子裏亂哄哄的，人卻不知不覺走到了宋黎面前。他其實知道宋黎在哪兒，但下意識不想告訴錢申。
宋黎正跟李哲躲在最近新開辟的小角落裏頭對頭刷短視頻。這東西對宋黎來說，無異于開啓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每條視頻都那麽好笑，簡直是心靈減壓的靈丹妙藥。
兩人正拍着大腿樂得前仰後合，突然感覺身前落下一道黑影。
宋黎下意識擡頭，下一刻，肆意的笑容瞬間凍結在臉上。他緩緩起身，口裏低低叫了聲“許老師”，眼裏閃過一抹無措。
許琛将宋黎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心裏挺不是滋味，正醞釀開口說點兒什麽，卻發現對方已經退後兩步，打算跑路了。
許琛腦袋一空，想都沒想便一把拉住宋黎手臂：“等等！”
不想宋黎想要逃離的心情太過迫切，動作幅度有點大，手臂順着身體急速向後抽離，許琛真正撈在掌心裏的，是宋黎溫軟柔滑的手掌。
掌心裏的溫度和觸感讓兩人都呆在原地做聲不得。還是許琛反應更快，趕緊撒開手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宋黎愣了片刻，從旁邊的小桌上拿了包濕巾遞過去：“您……擦一下吧！”
許琛臉色一暗，眉心緊蹙，氣息變得不大穩定：“不至于……”
“哦……”宋黎緩緩垂下手臂放回濕巾，低聲道，“許老師是找我有事麽？”
“沒什麽事……”這樣的氛圍之下，許琛實在不知該說什麽好。
宋黎暗暗扯了一把身旁的李哲，沖許琛淺淺鞠了一躬，趕緊轉身開溜。他真的很怕面對許琛，怕一不小心便讓對方誤解更深。
許琛在原地獨自站了一會兒，又慢慢走回休息區。
宋黎的抗拒太過明顯，許琛不敢再随便往他面前湊了。他決定還是徐緩圖之，日後找機會有技巧地示好，于無聲處慢慢表達歉意好了。
想到上次沒能吃到嘴的甜點，許琛撇撇嘴，将朱筱婷喚來，讓她按劇組人頭訂外賣，以自己的名義請全組上下喝咖啡。
等外賣送到，趕在分發之前，許琛貌似不經意般跟朱筱婷交代：
“對了，宋黎和他助理那份，你親自給人送過去，就說感謝他上次送中藥的事兒。嗯……最好強調一下，藥效很好，對全劇組的工作進度都有很大幫助，嗯……就這樣吧。”
朱筱婷瞪大眼睛愣了一會兒，眼尾迅速漫上一層笑意：“好，我知道了，一定把話帶到，保證一字不差！”
說完拎起兩袋咖啡就要出休息室，不防衣袖突然被人輕輕扯住，許琛甕聲道：“剛剛那些話……都是你自己想說的，可別扯上我啊！”
朱筱婷忍不住在心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傲嬌面子精，服了！不過嘴上還是乖乖答應了：
“當然當然，上次人家好心把功勞都讓給我，是我自己沒把握好，自然應該好好道謝，順便再表達一下我本人深深的歉意。”
“本人”兩個字，朱筱婷特意咬得很重，許琛只當沒聽見，揮揮手讓人趕緊去完成任務。
見朱筱婷來送咖啡，李哲驚得從椅子上跳起來，笑容極其誇張：“哎呦婷姐，來個人随便招呼一聲，讓我自己過去領就好了，怎麽能勞動您親自跑一趟？”
宋黎也緩緩站起來接過自己那份，笑得疏離而客氣：“謝謝婷姐，辛苦你跑一趟。”
朱筱婷左右看看，緩緩斂了唇角的笑意，眼神變得鄭重而認真：
“上次送藥的事，還沒好好謝過你。你确實幫了大忙，不僅幫了許琛和我的忙，也幫了全劇組的忙，謝謝你了！”
宋黎垂下眼睫，淡聲道：“不過舉手之勞，沒什麽好謝的。再說，我也是劇組一員，幫劇組等于幫我自己，都是應該的。”
朱筱婷垂眼看着地面，像下定決心般咬咬牙，輕聲道：“後來的事……都是我們這邊不對，對不起！”
宋黎驚詫擡眼：“婷姐……這事兒與你無關，我都知道的，你用不着道歉。”
“我……作為助理，替許琛向你道歉！”
“呃……這就更不用了……你這樣，被許老師知道了，恐怕不大好。”
“其實……算了，總之，你懂我的意思就行，不管替誰吧，反正就是……謝謝你，對不起！”
朱筱婷腆着臉說完這些，不再管宋黎什麽反應，拔腳便走。宋黎目送她的背影消失，轉頭看向李哲，兩人眼裏是同樣的迷惑不解。
半晌，李哲咂咂嘴感慨：“沒看出來，婷姐人還怪好嘞！”
因為制片人和導演格外龜毛挑剔，《青玉案》劇組正式開機有些日子了，才正式敲定音樂制作團隊。
音樂團隊負責人是Y音作曲系知名教授茅建平，這位教授除了在大學任教，也有自己的私人音樂工作室。
雙方簽訂合同後，對方主動提出來劇組探班，說是為了讓創作的背景音樂、主題曲、插曲盡可能貼合劇情和全片的整體調性，想親眼看看拍攝現場和主要演員的人物形象和真實工作狀态。
對方如此上心，孫偉和許琛當然歡迎之至，特意将探班這一日下半天的工作進行了調整，安排了幾場主要角色之間沖突比較激烈的戲份供對方觀摩，又安排了晚上的宴會，讓雙方能坐下來進一步深入交流。
茅教授個子不高，排場也不大，為人溫和有禮，儒雅低調。進片場的時候，身邊只跟了四五個人，看上去大都很年輕，應該是他的學生、助理一類的角色。
倒是緊挨在他身邊的一位年輕人，在人堆裏顯得格外紮眼。
男生個子高挑，皮膚白皙，腰板挺得筆直，身上穿着白襯衫黑色休閑褲，在滿是小鮮肉小鮮花的片場，外形和氣場毫不遜色。
甚至比起初入演藝圈的一些年輕人，那人身上還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若有若無的矜傲和貴氣。
發現前來寒暄的人都有意無意将目光投向身邊的年輕人，茅教授對此見怪不怪，偏頭笑道：
“這是我的學生，鄭秋，讀得是作曲系和鋼琴系雙學士，他也是這次我團隊這邊指定的聯絡員。後期，你們在音樂制作方面有任何訴求，都可以直接找他溝通。”
跟人握手寒暄時，這位名叫鄭秋的學生唇角噙着一縷若有似無的微笑，态度始終不卑不亢，即便面對許琛這樣的大明星，也依舊一臉淡定從容，他微笑着說：
“許老師，真高興見到您。我最好的朋友，是您的死忠粉。”
孫偉覺得這話有趣，忍不住從旁插嘴：“那你呢？”
“我？俗話說，愛屋及烏，好朋友喜歡的，我當然也很喜歡。”
鼎鼎大名的許大影帝，居然成了別人口中屋檐上的烏鴉，孫偉憋着笑看向許琛，眼裏的揶揄取笑絲毫不加掩飾。
先不說許琛粉絲基數有多強大，即便不是他粉絲，絕大多數素人第一次當面見到他本人，至少嘴上無一例外都會號稱是他粉絲。
像這樣直言不諱、不肯曲意逢迎的，實在不多見，一向淡然自若的許琛也忍不住多看了這年輕人兩眼。
旁邊其他人忍不住啧啧稱奇，心裏暗道，所謂的寵辱不驚、去留無意，大概指的就是這種姿态了吧。
就在衆人都為他從容不迫的氣度所折服時，鄭秋擡眼四顧，清冷的眼神裏突然間染上了狂喜、熱切的光芒，一剎那間，面頰甚至都有點微微發紅。
他毫不客氣地擠開自己面前的導演、影帝、女一、男二等人，直奔人群後方而去，嘴裏嚷道：“阿黎，可讓我找到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