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要沒點貓膩,誰信?
要沒點貓膩,誰信?
第二天,茅建平帶着其他學生離開了,鄭秋卻留在了劇組。
按茅建平那邊的說法,鄭秋本來就需要充當劇組和工作室之間的聯絡員,他又正好對電視劇制作感興趣,所以留在劇組權當實習了。
許琛思來想去也沒想明白,一個學音樂的,留在電視劇劇組實的哪門子習?但他也不好提出異議。畢竟雙方需要經常溝通是真的,鄭秋留在劇組并不會增添多少麻煩也是真的。
宋黎卻有點替好友擔心,他問鄭秋:“你留在這邊不會耽誤學業嗎?雖然我自己全忘了,但我媽跟我說過,音樂生每天至少要練琴四小時以上。你待在這兒,怎麽練琴呢?”
“放心吧!上屆金鼎獎我拿了鋼琴組冠軍,加上績點一向領先,已經順利保研了。剩下的大四學年,我沒有任何壓力。至于練琴,我這兩天就去影視城外面的居民區看看,找個琴行交了練琴費就可以練,不耽誤。”
宋黎見他考慮周全,也算放心了,忍不住笑道:“這麽不遺餘力想留下來,看來,你對拍電視劇還真挺有興趣呢,你外形條件又好,不如幹脆來這個圈子發展得了。”
鄭秋眨眨眼未置可否。想了想,他說:“不如這樣吧,等你以後名氣大了,無論拍什麽劇,都跟導演、制片人那邊通融通融,請我或者我老師的團隊給你的劇做配樂。這樣,我們就能一直合作下去,一直在一起……工作。”
“你也說了,前提得是我名氣大了。什麽時候才有那一天呢?或許永遠都不會有了呢?”
宋黎想象了一番,覺得這目标實在有點遙不可及。
他自己倒不在乎有沒有名氣,但李哲說,名氣代表了金錢。他想賺回讓宋偉澤和黎婉慧夫婦覺得足夠滿意的錢,最少最少,也不能讓他們賠本。
鄭秋倒是沒說你一定會紅這種場面話,他揚起唇角笑道:“如果你影響力不夠,那就只好我這邊多努力喽。我争取多寫好曲子,寫出能讓人一聽就驚豔的那種,靠自己的才華來打動你的劇組吧。”
劇中,書院的平靜生活終于被打破了。
竹林裏獨自散步的青珝隐約聽到有人呼喚自己,一會兒叫名字,一會兒又叫 “師兄”。循着這聲音,青珝來到溪邊,看到水邊躺了一個濕淋淋的白衣人。
青珝蹲在這人身前,想探探對方鼻息,不料對方突然睜開雙眼,低低喚了一聲“師兄”,顫巍巍擡起一只手指,朝他眉心處輕輕移過來。
看着面前似曾相識的面孔,青珝悵然若失,不知為何,竟沒去阻止對方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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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指尖堪堪觸到自己眉心的一剎那,青珝只覺腦中“嗡”地一聲,像一聲巨大的鐘鳴突然在耳邊炸響。
來不及回神,耳後突然傳來一道低沉而急促的呼喚:“青珝!小心!”青珝猛然回頭,白衣人細長的手指從他額頭滑落。背後,是匆匆趕來的穆先生。
再回身,溪邊躺着的人已經沒了蹤影。穆先生蹙着眉頭責怪青珝:“你怎的如此大意?遇到可疑的人,怎能讓對方随便近身?”
青珝無言以對。
當晚睡下,他做了一連串噩夢,夢裏來來去去的人影模糊又逼真,許多張面孔在眼前晃來晃去,熟悉又陌生,無一例無都在驚呼、慘叫。其中,唯一能被他清晰捕捉到的,是墨玉的臉。
墨玉頭發蓬亂,雙手反剪跪在地上,曾經豔若明霞的一張臉上滿是血淚。一條纏着火焰和電光的長鞭一下下抽在他的後背。
鞭子每抽下來一次,墨玉的身形便在劇烈顫抖之後,更瑟縮一分。
但是,那張神色凄楚的臉卻遲遲沒有垂下去,和着唇角的鮮血,他揚着臉一遍遍呢喃:“師兄,報仇!師兄,記得要報仇!”
這場戲,宋黎要一改往日風流倜傥的扮相,改畫血淋淋慘兮兮的妝容,更重要的是,要演出真切的□□上的劇痛和精神上的倔強。
道具鞭子是用輕型材料做成的,用力抽下去也不會有多疼,負責抽鞭子的龍套演員随便抽沒壓力。火焰和電光則需要後期合成。
看宋黎一副細皮嫩肉養尊處優的樣子,孫偉猜他肯定沒受過什麽皮肉之苦,所以講戲時格外耐心細致,還找了一些影視劇中經典的挨打受刑場面給他作參考。
宋黎卻微微有些晃神,聽得并不那麽仔細,跟他平日裏虛心求教的作風截然不同。
孫偉見他似乎也聽不進更多了,決定先開拍看看效果再說。
許琛站在攝影機後面,遙遙看着宋黎一臉慘淡灰敗,徹底沒了往日談笑自若的富家小公子氣度,莫名有些揪心。
等意識到自己情緒居然有些低落,許琛恍然回神,心底有過一瞬迷茫。一段苦情戲而已,為什麽會産生這麽些沒來由的憂慮?
也許,是因為這場戲真的有落差有難度,怕這位新人演員一時駕馭不了吧。
宋黎一直跪在鏡頭前垂着頭醞釀情緒,沒人能看清他臉上的表情。各部門就位後,孫偉一聲“action”,機器開始運轉,周圍一片寂靜。
宋黎揚起臉,他此刻的眼睛裏,是從未被人看見過的絕望和仇恨,鞭子抽下來的一剎那,他的身體狠狠一抖,眼神裏又多了一抹深刻的痛楚和強撐的隐忍。
一鞭鞭抽下來,宋黎的抖動和瑟縮看得人揪心至極,許琛簡直懷疑,道具師是不是搞錯了?那鞭子确定不疼?!
宋黎臉上的痛苦表情和身體的真實應激反應,就如同他正在親身經歷着這場磨難一般。
許琛無法相信,一個初次演戲的新人能演到這種程度。
鏡頭裏,宋黎終于出聲了:“師兄,報仇!師兄,記得要報仇!”那含着血淚的嘶吼,聲音雖低啞,其中飽含的絕望和仇恨,卻聲聲穿透人心,令在場所有人都被深深震撼了!
“咔!過!”孫偉一聲激動的大喊,衆人心頭不由一松,都不自覺輕籲出一口氣。只有宋黎,像失了神一般跪在原地,身體仍在微微顫抖,整個人久久沒有下一步動作。
許琛一直緊盯着鏡頭裏的人,第一個覺出異常,趕在李哲之前,他最先走到宋黎身邊,緩緩伸出手掌,聲音裏是自己都未曾覺察的溫柔和小心翼翼:“都結束了,起來吧。”
宋黎恍然回神,緩緩擡起頭,看着許琛的面孔呆了片刻,眼裏的絕望漸漸褪去,眸色逐漸清明。
許琛身後,李哲也匆匆趕到,心急火燎地喊:“阿黎,你怎麽了?入戲太深了?”
他二話不說,擡手架起跪在地上的宋黎,嘴裏嘟哝道:“你這個樣子,不知道的,還當那鞭子是真抽呢,看着怪吓人的!”
宋黎這會兒已徹底回神,唇角總算帶出一絲笑意,說話的聲音仍舊喑啞:“是啊,入戲太深了。一條就過,我是不是很厲害?”
“厲害厲害!我都被你吓到了,差點就要沖上去搶那哥們手裏的鞭子了!”
宋黎虛弱地笑了笑:“幸好你沒有,不然我還得再挨一次打。”
望着談笑離去的一對背影,許琛讪讪收回自己伸出的手掌,下意識撚了撚指尖,隐隐覺出一絲澀意。
第一次演戲,為什麽能一次就成功演出那樣的絕望和仇恨、痛苦和隐忍?許琛無法單單相信天賦和靈氣這種虛無缥缈的東西。
天賦和靈氣固然重要,但有些東西,還要靠閱歷和親身體驗。沒有經歷過,沒有切身感受過,怎能把握到那樣逼真的程度?
對這場戲,許琛原本沒有抱太高期待。以他原本的設想,演員大概演出來五六分,加上道具、化妝、音效、後期和BGM,總體營造出夢境裏的絕望、悲傷氛圍,也就差不多了。
誰能想到,一介新人宋黎,居然演出了接近滿分的效果。
在自己都沒想清楚動機的情況下,許琛已經在搜索框裏打下了“宋黎”二字。
出身江南三線城市中産家庭,父母健在,家庭美滿。5歲開始學筝,11歲考入Y音附小,此後一路保送Y音附中、本科,成績始終名列前茅。
曾兩次報名參加音樂界最高獎金鼎獎古筝組比賽。第一次參賽是在大學一年級,最終獲二等獎;第二次是大學三年級,以小組第一的成績晉級決賽後,在決賽當天突發急病退賽。
此後,大約就是失憶、退學、簽經紀公司、進《青玉案》劇組了。
這樣的人生,看不出任何曾經可能遭受過□□的痕跡,甚至連打架都可能不曾發生過。負債百萬這件事,在他的人生經歷中,似乎也無跡可尋。
許琛摸着下巴想了半天,只能考慮是求學或求醫過程中缺錢了。再或者,就是家人賭博一類的問題導致的負債。
網上有很多宋黎參加比賽或參加音樂會的演奏視頻。視頻裏的人,無論在少年時代,還是青年時代,都意氣風發,神采飛揚,伴随其娴熟的演奏技巧的,是滿滿的自信和從容。
痛楚、悲憤甚至仇恨,在這樣一個人身上,是根本無法想象的。
看視頻時,許琛還意外發現了另一個熟人。近期一有空就守在劇組黏着宋黎的鄭秋,出現在了他大多數的演奏視頻中。
許琛有點不信邪,把看過的視頻重新快速浏覽一遍,發現只要是需要鋼琴伴奏的演出,宋黎無一例外都是跟鄭秋合作,從來沒出現過其他人。他們之間的這種合作,甚至從兩人還是少年的附中時代就已經開始了。
許琛叉掉網頁,想到鄭秋對其他人冷漠、對宋黎熾烈的眼神,忍不住撇了撇嘴。這裏面要沒點貓膩,誰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