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

第 33 章

林守歲驀然轉身:“你說什麽?”

萬曈曈:“夢蠱師半闕繇,你記得吧?掌三界夢境的仙尊,他曾為越枝山降下無憂夢境,山上所有人的夢中都飄着天神殿的仙謠,讓越枝人得以安眠千年。”

“哼,又是天神殿。”林守歲深吸一口氣,“能有什麽好東西,不過是讓越枝山無處可逃的天羅地網之一罷了。”

萬曈曈:“可能也是在這無憂無慮的夢境裏日夜洗禮,越枝山那些族人才會放下戒備,安于遠居崇山之上,不理三界世事紛争。”

只有真正強大的力量才需要日夜戒備它的膨脹和擴張,為了讓越枝山族人永不覺醒,耽于安樂,高高在上的天神殿真是煞費苦心,林守歲冷哼一聲,原先他只以為越枝山掌管三界分渡,火霓權力過大且心性叛逆才讓太玧一再戒備,現在看來,越枝山上那些重生的焉珣後人才是他真正防備的目标。

林守歲指了指那袋小藥丸,揚眉問道:“哪來的?”

“越枝山毀的那天,所有都在頃刻間坍塌,羁恒的黑翼太虛境也在瞬間坍縮,半闕繇仙尊的無憂夢境落在光陰谷的部分幻縮進了一片葉子裏,那片葉子後來在我撿‘極目’晶石殘體時撿到,羁恒将它提取煉化,無憂夢境已然無法複原了,但卻保留下了仙謠。在黑翼太虛境中的那幾百年間,這片葉子一吹就能聽見動人仙樂,直抵夢中。後來天地重開,靈葉仙身即将不保,羁恒将葉中的仙樂歌謠煉成仙丹交給了我,這就是樂繇丸,這東西沒什麽特別的用處,但服用一顆,夢中就可被當年仙謠環繞,可保一夜安眠。你睡眠質量不太好,我這把躺椅你也不會夜夜來睡,林處,普通安眠藥對神衛殿下是不可能管用的,這個你可以試試。”

林守歲:“你怎麽知道我睡不好?”

萬曈曈指了指他倆中間狹長的間隔,笑道:“我跟你的卧室直線距離不過五米,以我的聽力,你深夜輾轉反側和被噩夢驚醒的動靜都足夠把我吵醒了,還有,你家小烏龜打呼嚕。”

“你他媽說誰呢!”果不其然,老萬又在門後聽牆角。

萬曈曈仍是笑笑,沖林守歲道:“明天等你來貼小紅花。”說完轉身回了房間。

“什麽,什麽小紅花?”老萬叉着腰滿屋子跟着林守歲屁股後頭追問,“他是不是又讓你去他們館裏了?我跟你說,這種茶裏茶氣的小男生,長得又這麽招人,你不能一見他就心慈腿軟!”

“咚”的一下,老萬一頭撞上突然停下腳步的林守歲的後背,烏龜/頭疼得冒汗:“我去,你的脊椎骨可真他媽硬,戰神脊骨真是不同尋常,你全身上下不會就這地方是硬的了吧?”

“你再說一句試試。”林守歲面沉如霜雪,朝向落地窗掏出煙點上。

老萬讪讪笑道:“不好意思,忘記你的戰神脊骨也是不完整的,所以才廢成這樣……哎我說,你明天又去找他幹嘛?”

林守歲一陣吞雲吐霧,卻是不回答,良久後,他沉聲問老萬:“越枝山重回春日的那天,你在幹嘛?”

老萬繼續揉頭,細想道:“我……我好像在山谷裏同那八只腳的綠蜥挖雪地,你還記得老族長在山谷裏埋了一壇香芙醴嗎,被我們挖到了,我給鑿了個洞,我倆喝得昏天黑地,從來沒有哪一天像那天那樣開心過,我往雪地裏一躺,看到了滿腦門的星星,我從來沒在山上看到過星星,等我醒來的時候,竟然是越枝山第一個雪止轉晴的春天。那天終于看到了什麽是陽光,我第一次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風是暖的,天是藍的,浮春湖是綠松石的顏色,不,太陽每轉一個角度,湖水的顏色都不同,是我從來沒見過的色彩,我爬到了山門處,所有的族人都聚集在那裏,沖着歲辰殿的方向長揖而拜,呼喊聲震天。”

第二日黃昏,遙遠處的浮春雪峰時隐時現,神姬立于鳳靈宮鬥拱之上仰望蒼穹,顧盼生姿的臉上鋪滿了流光緋色,雲絲挽發髻,赤紅色的裙袍如烈火燃燒,仙裾翻飛,和天邊的雲霞融成了一色。

沒人注意到,身披戰損铠甲滿身污穢的神衛踉跄爬上另一處的高峰,像個局外人似的俯視山間星星點點的族人是如何歡呼怒喊的,他用一手的血換來越枝山從未見過的春天。

“呼呼,守歲呼呼!”

稚嫩的童聲從山間小路傳來,伴随着的是開始融化的雪水輕流聲,熾仞回身望去,雪鹿馱着靈杪從山間走來,那孩子伸張着手,還沒走到跟前就要熾仞抱,夕陽仙靈靈的光華鋪染開來,随着孩子撒嬌好動的臉頰透出恍惚的缥缈。

“小饞鬼!”熾仞從鹿背上将眼上尚且蒙紗的孩子抱在懷裏,輕聲細氣道,“偷吃了什麽?”

靈杪嬌滴滴的童聲說道:“念曲師傅做,廟裏的齋點。”說着抿了抿嘴,不甚滿意。

“一股苦味兒,但還算潤嘴,是嗎?“熾仞笑道,”眼睛還疼嗎?”

“不疼了,呼呼,摘了?”肉嘟嘟的小手揉了揉細嫩的臉,躍躍欲試要揉眼睛。

“哎,別動,別把眼睛碰傷了。”熾仞算了算日子,從雪坡村回來也已歷十餘次鐘響,這孩子眼上的紗應是可以摘了。

他輕輕将白紗解開,随着輕紗飄浮落地的,是那孩子喜悅的驚呼。

孩童再見光明那日,正是山間重回春日之時。

熾仞轉過身,遙遙望向山下的人間星河,熾仞只想把冰冷的荒山釀成春天給這孩子,那種急切的疼愛随着年月無限放大,放大到讓他覺得自己從天神殿入山就這一個使命,否則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活着,要靠一個“護山神衛”的名頭活着,他必須做點什麽對得起天上山上的所有人給他的這個冠冕。于是他将一個無辜的凡人親手推入一生黑暗,又反手将天神殿入山履命的仙姬埋于深海之下,這滿身的血債,在風和日麗的山間,浸漬出了血雨腥風的斑斓。

老萬收回了遐想,支支吾吾道:“只是……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是你把那小仙姬殺了,換來了越枝山的春天。”

“她沒死。”林守歲淡淡道。

“哦,對,你把她鎖在亘海之下,永生永世不再見天日……我只是沒想到你會為了神姬的孩子向她下手,不過那孩子,哎,确實可愛,你親手接生的,真的就和自己的孩子沒兩樣了吧。”

他确實負了太多人了,手裏的血債又何止都娅一個。債多不愁,他這百世人生體會了多少痛苦和折磨似乎也不夠償還的,到如今,身體最最完整的這一世,僅僅只是飽嘗失眠的折磨而已,這又算的了什麽,他還不需要尋什麽解脫般的自我救贖,“折磨”本身就能讓他多一些心安,很好。

林守歲将萬曈曈給的樂繇丸收了起來。

翌日,霁寧自然博物館。

萬曈曈一身黑色休閑西服站在門廳處等着林守歲,大年初一博物館沒有歇業,甚至還有不少的青少年利用寒假前來參觀打卡,人流湧動的館裏洋溢着新春的喜悅氣氛。

“早啊,林處長。”萬曈曈意味深長地笑着,沖裹着一身寒氣走進門的林守歲伸出手。

身邊是萬曈曈帶來幫忙的工作人員,林守歲還帶了龔叔和烏啼月,周遭人來人往,好不熱鬧,衆人都是在老板的逼迫下在農歷新春的第一天加班的大冤種,彼此生出些勝似親人的好感來,互相含淚寒暄,一言難盡。

林守歲只得從善如流伸出手,同萬館長親切友好的握了握手,不出意外的,冰冷的手心裏被萬館長貼上了一朵小紅花打卡貼紙。

萬曈曈彎了彎眼睛:“歡迎林處莅臨指導工作。”

林守歲無奈指了指他:“……”

老萬從他褲兜裏鑽出來個烏龜腦袋,冷笑一聲:“男人這種小把戲,就是沒懷好意。”

林守歲一路跟着往前走,低頭輕聲道:“就你懂,給我閉嘴,把你的龜/頭縮回去!”

一行人被萬曈曈領至副樓南館,萬曈曈指着身邊一個滿臉坑窪但還算白淨的小夥子道:“這位是館裏講解員,任遇,這位是公安局林處。小任,你給講一下市裏的古井分布吧,有什麽歷史典故和特別之處也介紹一下。”

“好的,萬館長。”

“喲呵,熟人啊!”烏啼月笑道,“這不就是上回來處裏協助調查的小哥嘛。”

“林處好,烏……烏警官好。”任遇望了一眼烏啼月,不好意思地垂低了頭。

林守歲點點頭:“嗯,記得,啼月你記錄一下。”

萬曈曈将林守歲和龔叔帶至內廳,打開燈帶,滿牆的古井分布圖赫然在目,萬曈曈走到導引臺将分布圖拷貝了一份,遞給龔叔。

林守歲站在牆幕前望着用展示燈标注的古井位置,道:“目前三口出事的古井分別在東、南、北三個城區,互相之間幾乎沒有什麽有邏輯的地理關聯,位置相隔也很遠……”

龔叔抱着電腦盤坐在展廳的過道上,一邊運行程序,一邊錄入目前三座古井的經緯度,嘴裏慢悠悠道:“別急林處,我約了技術科做CGT模型,等收集完這邊的信息,下午就過去和他們一起試試把罪犯可能的住所和預測地點跑出來,但是目前只有三處确定的地點,可能需要給我們一些時間。”

萬曈曈行至林守歲身邊,與他并肩看着滿牆星星點點的分布圖,236個目标點,毫無頭緒,每一個閃亮的光點卻又都像是警報般迫在眉睫,就看誰動作快。

林守歲沒有回頭,只聲音沉靜同身邊人道:“每個連環殺手都有自己的‘風格’,‘他’選擇的任何地點和作案方式,都在展示自己的作品和表達自己的……”

“情緒。”萬曈曈與他異口同聲道。

林守歲扯起嘴角笑笑:“行了,犯罪專家,一起去看看現場。”

萬曈曈指了指自己:“叫我嗎?”

“你不是說對那些古井都很熟嗎?”林守歲留了個背影給他,“走吧,特別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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