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侮辱
侮辱
大夫話音一落,受的臉刷地一白。
而竹馬則先是一愣,緊接着笑着問:“廖大夫,你莫不是哪裏搞錯了,我夫人怎麽可能懷孕?”
大夫斬釘截鐵地道:“老夫行醫四十餘年,也為幾位像丞相夫人這般體質的夫人看過脈,這絕無誤診的可能,丞相夫人确實已有兩月餘的身孕。”
“可我與阿青明明……”竹馬的聲音戛然而止,可馬上,他就全身僵住,目光極艱難地投向一旁的受。
受全身劇烈顫抖,眼眶可憐地紅起來,眼淚大顆大顆地流,嘴唇劇烈的顫抖,似乎像喊竹馬,可一點聲音都喊不出,像被捂住了口鼻無法呼救的被綁架者。
竹馬像是猜什麽不可思議的事實,瞳孔放大,身體猛地一晃,扶住桌面才穩住身形,胸膛劇烈地起伏,聲音壓抑着似乎馬上就會噴湧而出的情緒,“多謝廖大夫出診,本官想起有件急事需要與夫人私下解決,還請廖大夫移步休息。”
滿頭霧水的廖大夫留了安胎藥方後,便被仆人請了下去,屋中只餘受與竹馬。
竹馬緩步走近,就直生生地跪在受面前,握住受冰冷發抖的手,仰起頭,顫聲問:“阿青,你告訴我,是誰欺負的你?”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一身大紅丞相官服的竹馬,受像是被扼住了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淚眼卻撲簌簌地流個不停。
竹馬見受這麽痛苦了都不願吐出那人的身份,對那個不知身份的男人愈發怒不可遏,他拼命在腦中搜刮彙集拼攏那個男人可能有的各種身份,直到一個時間點跳進他腦中。
“兩個月前……”竹馬無意識地念道,一個在他看來絕無可能可又有着最大嫌疑的名字浮上心頭,他瞬間被這三個字砸得暈頭轉向,可即便猜到答案,他還是要最終确定,于是,他緊握住受的手,問:
“是淩雲骞……是他強迫的你,對嗎?”
受也不知道竹馬是怎麽這麽快就猜到了是攻,他不想竹馬與已經是帝王天子的攻作對,所以他想否認,可他的眼神,他的身體反應,都不受控制地告訴竹馬——
是他,就是他。
确認了攻的嫌疑後,竹馬腦中浮現出大量攻曾對他說過,或做過的,當時只覺莫名,現在回想卻讓人毛骨悚然的話與事。
他雙手打着顫捧着受的手貼到臉前,神情像信徒一樣仰視着自己的神,小心翼翼而又艱難開口:“兩個月前那次,是他第一次……”
雖然沒有問完全,可當受的眼淚落到竹馬的臉上時,他那顆已經四分五裂的心,卻還是又一次被受的哭聲碾成粉末,他死死咬着牙關,腮幫子激動得發顫,“阿青,是我的錯,是我沒有保護好你,我不該離開你身邊的…是我沒有早點發現……”
受說不出話來,只哭着搖頭,枯啞地說:“不……”
守在屋外的婢女察覺到屋裏兩人情況不對,剛進門就被竹馬跪在落淚的受面前的場景吓得心一跳,剛想借去扶竹馬起身去讓竹馬與受保持距離,外日性情溫和的竹馬,此刻卻像突然着了魔一樣抗拒她的靠近,雙眼浮出了紅血絲,像頭被逼急的狼,沖她和其餘想要進屋的奴仆大聲呵斥:
“滾!!你們統統給我滾!!”
然後,迅速起身将受完全護在自己身後,想要帶受離開。
這些奴仆雖被攻派來服侍竹馬和受,可哪會真的聽命于竹馬,看竹馬想帶作為他們衆人來此的目的的受離開,他們臉上的謙卑一點點褪去,慢慢露出冰冷無情的爪牙來。
在場唯有婢女神色微動,呵斥住他們,不讓他們輕舉妄動誤傷了受。
就這樣,竹馬一邊時刻警惕着周圍奴仆的步步緊逼,一邊護着受小心退出相府。
退出相府大廳時,竹馬還不忘取走了挂在牆上的一件東西,藏于袖中。
一出相府,竹馬便在人海中掩護着受來到了同住一條街的同僚莫潮生府中。
竹馬和受的模樣很明顯吓了莫潮生夫婦一跳,可還沒到他們問清情況,竹馬就立馬讓莫潮生準備馬匹。
受以為竹馬是想帶自己走,牽着竹馬的手,拼命搖頭,哆哆嗦嗦地說:“牧之,你走,我……我逃不掉的…逃不掉……他不會讓我逃走的……”
竹馬卻抱住他,聲音極溫柔:“我們不逃,阿青你先留在這裏,我去辦件事。”
說完,便将受交到莫潮生夫人手中,自己一把翻身上馬,狠狠揮舞手中馬鞭,像瘋了一樣,朝皇宮方向飛馳而去。
受想追他,激動得差點摔倒,還好被莫夫人扶穩了。
受不會騎馬,只能求莫潮生去追竹馬,攔住他,莫潮生不知道竹馬和受這是發生了什麽,但他還是騎上了奴仆牽來的另外一匹馬,追竹馬去了。
而竹馬騎至宣武門,一下馬就不管不顧要往宮門裏闖。
守門的侍衛欲要搜身,哪想竹馬從袖中抽出一張寫了密密麻麻的字的折紙,震聲大喝道:“本相身上有軍中機密,要立馬面聖,你們誰要敢搜,便是有延誤軍機之責,罪該滿門抄斬!”
竹馬這麽一說,侍衛們自然不敢去看那紙上所寫,見竹馬渾身似尋仇般恐怖的氣息,面面相觑,到底無人敢攔,只能看着竹馬猩紅着眼,大步跨入宮門。
直到走到禦書房外,才侍衛被攔住,再欲搜身,竹馬再次拿出折紙,厲聲說非陛下不可看其中軍機。
而就在竹馬與侍衛糾纏時,攻身邊的謀士出現,屏退侍衛,說陛下要讓竹馬進禦書房,親手呈上軍機。
竹馬一身狼狽地進了禦書房,見到了安坐于龍案前,一身黑紋龍袍,眸色沉凝如淵的攻。
竹馬神色已平靜不少,将寫了軍機的折紙捧在掌心,穩步走至攻面前,低頭呈上。
攻正欲擡手去拿,只見寒光晃眼間,竹馬已面目猙獰地向自己同歸于盡般撲身而去,而他手中緊握的匕首則沒入攻的胸膛。
後來在席牧之離開青然身邊的第一年,也是青然人生最灰暗的那一年,當年替青然趕來追席牧之,卻來晚一步沒來得及阻止一切發生的莫潮生,托夫人口述給了被困幽幽深宮,如木偶般麻木的青然,當年他拼命打馬卻還是來遲,見到淩雲骞與席牧之那兩個人,不曾對外人說過的一幕——
面如金紙的淩雲骞奄奄一息地坐着,指尖緊緊夾着一張被血污了大塊墨跡的所謂“軍機”的安胎藥方,正被趕來的禦醫拔刀,全力救治。
而席牧之,則被禦書房外的侍衛死死壓倒在地,兩只脫臼的胳膊不正常地垂在地上。
可即便如此,狼狽至極的席牧之仍拼了命地掙紮,血流了一嘴,半邊臉高高腫起來,喉嚨裏發出嗬嗬嗬的聲音,沖着被包紮了傷口的攻,瞋目切齒大罵:
“淩雲骞,你個昏君!你人面獸心,不得好死!是我席牧之看錯你,還視你為貴人,為了助你登上皇位,我不惜捏造二皇子給先帝下毒的證據,害得慕氏一族以謀逆之罪被滿門抄斬,甚至篡改先帝遺诏,可你呢?!你給我什麽?!
“你竟幾次三番欺辱我的妻!!”
年輕丞相已淚流了滿面,卻仍在聲嘶力竭地大喊:“阿青他,可是我從小時候起就愛了珍惜了這麽多年的人啊,淩雲骞你——”
響徹宮殿的聲音盛怒中又透着無盡的絕望,如盤旋困于屋脊之間最後湮滅于無的風:
“怎麽敢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