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廢後05 (1)
燭火惺忪, 辛岚也将故事講了七七八八。
自原主為婦起, 到禁足的那一旨诏書。
許是為了博得籌碼,辛岚也同樣說出了不育的事實。
“我萬萬沒想到,他竟是這樣一個人······”
瞿芷安喃喃,看向辛岚的眼裏滿是心疼。
起初只覺得她異常,現在想來更為酸澀。
假若今晚她未能及時醒來,及時逃脫,又将會是怎樣的結局。
瞿芷安開始是覺得皇帝是一個值得效忠的可以讓她實現自己抱負的好君主,這樣想來, 不過是個手段狠辣,卑劣的小人而已。
伴了幾年毫無過錯的發妻也被如此對待, 這樣心冷如鐵的人,萬萬不是她想要的那種君主,毫無天家氣概,一個胸懷狹窄的人, 必定是走不長遠的。
更何況, 在今晚, 他還設計了她。
“不必如此看着我, 都是過去的事了。還未請教大人姓名,不過大人要是不想說, 那就不必說了,以後也未必有機會可以碰見。”
辛岚說的是表面的事實, 一個在前朝, 一個在後宮, 的确不容易碰見。
但事實上,沒有機會,我們就要創造機會。
“我名瞿芷安,岸芷汀蘭的芷,平平安安的安。”
“瞿芷安,”辛岚一字一字的念出這個名字,對着那人莞爾,“我記下了,大人不怕這是個把柄?”
“本應是很重要的事,可是現在······”瞿芷安的臉上帶上猶疑,“我不知陛下是何時知道我是女子的,如若知道,何必給我下藥和你放在一起,除非······”
“除非他想讓別人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卻不想讓人發現你是一個女子。”
辛岚說出的标準答案,而那也是瞿芷安想說的。
“可分明我們都會被治罪······”
瞿芷安向來玲珑心思,可卻也不知道皇帝這意欲為何。
“萬一他看上你了呢?”
“我?”
瞿芷安指了指自己,有些愕然。
一陣風從屋外吹進來,讓瞿芷安渾身抖了一下。
她全身上下包括衣服都濕透了,十分不舒服,但是由于是夏季,覺得也還好,更重要的是,她身上這一身衣服絕不能換。
更讓她覺得難受的不是這身上的情況,而是辛岚剛剛說的情況。
“一個長相不俗,能力出挑,與其他女子截然不同的瞿大人,知道你是女子,你說陛下會不會對你動心?興許他想鬧大了,說我勾引你,你只是喝醉了,将我罰了,而把你帶去宮殿裏,你中了藥渾身無力神志不清,還有些輕微的助興的作用,孤男寡女,你說會發生些什麽呢?”辛岚臉上勾起嘲諷的笑容,嘴上的話語卻還沒停,“比起一個只在後宮的女人,前朝的臣子,更能夠成為他手中的利刃去對付他的仇敵不是嗎?”
辛岚說出原線既定的事實,觀察着瞿芷安的反應,見她眉心緊皺,帶着一股厭惡之色。
瞿芷安可真是被辛岚描述的話給惡心到了,胃裏一陣翻湧。
可她知道這并不是妄言,而是非常有幾率發生的事情。
她握緊了拳頭,這絕對不行。
她從家裏出來,女扮男裝就是想要逃離嫁人的命運,不想在後宅磋磨自己,要是這樣一弄,那算什麽?
更何況她對皇帝只有君臣之情,他今日還這樣算計她,又得知他這些手段如同上不得臺面的後宅婦人一般,胸襟如此狹窄,讓她更加不齒。
瞿芷安心煩氣躁,身上濕粘就更加心情糟糕了。
明明她原本的打算是好好為皇帝效力的,她也知道外戚問題是皇帝所頭疼的地方,她是皇帝提拔的新秀,勢必會和那股勢力鬥争,成為皇帝手中的劍,皇帝不需要如此做也可以。
可偏偏,偏偏他要給她下藥,抱有那種惡心的念頭。
瞿芷安總覺得氣不順,那股氣不上不下卡在胸腔裏難受。
辛岚将這一切她的反應收在眼裏,心裏勾唇,要的就是她膈應。
只有瞿芷安慢慢的厭惡遠離,才能夠把人給撬過來。
這個世界挖牆腳并沒有上個世界那麽容易,畢竟之前是生死場,随時轉換隊伍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這個世界,辛岚要做的事情是奪走皇帝的所有,那麽這勢必就要包含謀逆之心,當然,辛岚沒打算自己做皇帝,如果真的弄翻了,就那個情況而言,做攝政的比做皇帝好得多,不過這也是後話了。
在這種情況下,很少會有人有反的念頭,就算瞿芷安現在對皇帝膈應,大不了就不當官走了,當然走不走得了還是一說,總之還不能夠把人拉攏到自己的陣營來。
畢竟厭惡的情緒還不足以支持人去做說什麽,除非是極端狂妄或者是瘋狂的人。
這一點辛岚非常能夠理解,就像之前,她是站在帝國的那一邊,為皇帝效力的,朝中也有着對皇帝不滿的臣子,最後還出現了叛徒這樣的人,倘若是內亂那麽尚且可以控制,最可怕的就是通敵了。
忽然想到這一點的辛岚,想到了曼妃。
辛岚估算了一下從事發到現在經過了多長時間,零九給出了一個準确的數字。
似乎是差不多了。
“瞿大人,你該離開了,最好說是被人推進了什麽池子裏,這一點,我相信大人自己也可以解決的吧。”
瞿芷安聞言,點了點頭。
“今晚麻煩娘娘了。”
“不用這麽稱呼我了,”辛岚笑笑,知道瞿芷安是好心維護她的尊嚴,“叫我名字就好了,辛岚,煙岚雲岫的岚。”
“辛姑娘。”
瞿芷安颔首。
“我帶你出去吧,你不識宮中的路,帶你去小湖旁,做戲也要做全套。”
“多謝了。”
瞿芷安已經幾乎全然相信辛岚假設的那種情況,于她而言,辛岚也算是對她有恩了。
辛岚穿上衣衫,掃了一眼瞿芷安的胸。
不知道是因為平還是勒得緊,這樣看下去并無異樣。
春月和荷華見兩人從房間裏出來,瞿芷安渾身濕透,倒是沒發生什麽的樣子。
辛岚領着瞿芷安來到了就近的一座湖前,擺擺手道別了。
瞿芷安看着自己仍然在滴着水的濕漉漉的頭發,又看着不遠處那道迤迤然離開的背影,眼裏的色彩沉下來。
再次擡頭的時候,她便裝作一副茫然地模樣,像是漫無目的的朝前走。
辛岚回了宮,坐在了椅子上。
如今算是暫且過了一個死劫,皇帝那兒還不知道還會有什麽動靜,這一計不成,誰知道他會不會有什麽後招。
讓瞿芷安和皇帝暫且離心是做到了,任誰知道自己的上司可能有着職場性騷擾的念頭,誰都會覺得不自在的吧。
那麽接下來,要從誰先下手呢。
前朝辛岚尚且沒有什麽可用的人,辛家的勢力是很大不錯,但是那是辛家,不是她辛岚。
辛家的确野心很大,先是為了滿床笏,地位顯赫,後來是新帝想要鏟除他們,為了自保,為了不落得一個凄慘的下場,他們只好更加努力的紮根,讓皇帝沒法動他們,至少暫時沒法動。
所以他們寄希望于在後宮裏的皇後,希望她能夠生下一個龍子,将來繼承大統,他們辛家好繼續繁榮昌盛,可原主并沒有能夠生下來一兒半女,後宮甚至連一個子嗣也沒有。
既然暫時不可以拿前朝開刀,那麽就從後宮開始吧。
不過再那之前,辛岚還有一件事情要做。
聖上交代的事情辦完了,洪煥從宮門走了出去。
雖然不知道聖上為何要大費周章的去算計已經在冷宮的廢後,但是作為心腹,這種事他也不需要去過問,只要按照命令做就好了。
他推開門回到了家,下意識的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可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覺得後勁一痛,暈了過去。
辛岚從門後面走出,拍了拍自己的手。
打昏她的,跟着她的,踹開她房間門和她說話的都是這個人,雖然是皇帝示意的,但是主犯有罪,從犯同樣也有。
皇帝她暫時收拾不了,還不能折騰一下底下的人出口惡氣嗎?
好在這人是獨居,否則還得在半路引他關注才能得手。
看着昏倒在地上的男人,辛岚露出了一個極其淺淡的微笑。
這個笑容零九似曾相識,在上個世界辛岚去打鄒雲飛的時候,也在她臉上出現過。
辛岚倒也沒有下死手,甚至都沒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什麽痕跡,只是在他的腰側,用內力埋下了一根針。
做完這一切都不需要一分鐘,她走進室內,拿走了所有的銀兩,又故意摔砸翻亂了些東西,裝作這裏是被洗劫了一樣。
她運起輕功,從這裏離開,一路返回了皇宮裏,從自己的窗戶裏翻了進去。
将錢財收好,辛岚脫了衣服,這才酣然入睡。
而時間線往前推移,宴會依舊在進行的時候。
在聽到底下人傳來的消息,吳嚴清臉上的笑容也散了少許。
底下的人察言觀色,連交談聲都小了許多。
宴會反正也已經快進行到尾聲,吳嚴清心裏壓着別的事情,便讓提早散了。
回到內殿,底下跪着的人才把事情一一道來。
“跟一個女人也能跟丢!”
吳嚴清忍不住呵斥出聲,在那人面前踱步,恨不得把手頭的東西砸過去,想想還是忍住了。
“找到人了沒有?”
“沒有,微臣沿着那條路找,并沒有發現,而且在冷宮裏也同樣沒有找到。”
“沒用的東西!”
吳嚴清怒火難平,胸膛不停的起伏。
這一切都和他預料算計好的不一樣,本該是個非常好的結果,可現在卻變成了這個樣子。
算計的人安然無恙不說,另外一個還不知去哪了。
“陛下,找到探花郎了。”
有宮人進來禀報。
“什麽?在哪?帶她進來。”
吳嚴清眼睛一亮,立馬讓人把人帶進來。
不一會兒,渾身濕透的瞿芷安走了進來,對着皇帝行了個禮。
“你先下去吧。”
吳嚴清拂了拂衣袖,跪在地上的人馬上退了出去。
“朕說怎麽在席間不見你人了,這是去哪兒了?怎麽這麽狼狽?”
吳嚴清十分關切的詢問。
瞿芷安扯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心裏在一陣發冷。
分明是這人算計的她,分明他什麽都知道,還可以裝作這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在她面前關心她,還真是讓人無福消受的關切。
“微臣也不知道,喝的有些上頭,便想在外面吹吹風,有個丫鬟同我說讓我去前面的涼亭歇着,給我端醒酒湯來,可我也不知怎的,發現自己在湖裏泡着,就趕忙就水裏爬了起來,卻不認識路,想來是我喝暈了,不知怎麽迷迷糊糊走到那兒去了,繞了好久的路才發現宮人呢。”
瞿芷安笑的頗為羞窘,面上發紅。
“你啊,就是迷糊。”
吳嚴清哄似的說了一句,瞿芷安以前還沒發覺他的言辭話語這麽暧昧,現在卻敏感的察覺到了。
興許是疑鄰盜斧,瞿芷安現在看皇帝的一言一行都感覺不對勁,似乎都充滿了暧昧的味道,而她異常反感那種感覺。
可偏偏她只能裝作不知,若是拆穿又或者是露出一點點苗頭,那接下來的情況都不會是她想要看到的。
她只想做君臣,不想有別的念頭。
“那微臣就先告退了,好回家換身衣服。”
“不如就在朕這兒歇下吧,朕讓人給你拿一套合身的衣服。”
“不麻煩陛下了,現在天色也不是很晚,微臣想盡早回去。”
吳嚴清對上瞿芷安的雙眼,只好點了點頭。
“行,那你就趕緊回去吧,雖然是這個天兒,也要注意不要感染風寒了,回去記得喝點暖身子的。”
“是,多謝陛下關心。”
瞿芷安是沒辦法繼續面對這張臉了,她要回去好好的整理收拾一下。
瞿芷安回了家,她還未曾有府邸,只是自己租了一間院子。
洗了澡喝了一杯熱茶之後,她穿着幹淨的衣服坐在桌邊。
燭火跳動,照出她那張心事重重的臉。
瞿芷安其實也沒想到,自己能夠走到這一步來。
她起初是不願意就那麽成親,便留了字條讓家裏不要給自己找夫家,也不要答應任何媒人的牽橋搭線,帶着幾百兩銀子和一枚家傳玉佩便出門了。
這樣似乎是不大孝順,但是瞿芷安想活的自在些,她爹從小就和她說,人活一世,開心才是最重要,她便自己開心去了。
出身商賈之家,原本就沒那麽多規矩,她從下耳濡目染跟着學了許多。
出門在外,兩年內硬生生是靠着那麽點銀兩闖出了不菲的家産,期間也給家人遞了書信,讓家人來接受,便拿着自己賺的銀兩開始游玩,下江南,碰到了兩個志同道合的友人,好好游歷了一番,和友人分別之後,又一路走到了京都。
正好趕上科舉,她洋洋灑灑寫了許多,按照自己所見所聞所想,原本也是沒抱着想要闖出一番天地的念頭,她并沒有太強的功利心,而且她的身份特殊,被發現了就不是兒戲了,可偏偏沒想到,一時興起,走到了這一步。
原本她是高興的,尤其是在金銮殿上和天子對論,在茶樓和人思辨的時候,甚至就打算入朝為官報效國家終身不娶了。
可怎麽也沒想到,就在今晚,發生了那麽多事。
瞿芷安解衣入睡,可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着。
一會兒是皇帝之前的态度,一會兒是他的算計,一會兒是那張豔麗卻冷淡的臉,最後居然都彙聚成了那只手不容拒絕的按住她的後腦,将她壓往她的胸前的場面。
柔軟細膩,溫香入骨。
瞿芷安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搖了搖自己的頭。
可躺下去一閉眼,卻是辛岚木桶裏說話的模樣,坐在床上梳理着秀發的模樣,話語裏含着嘲諷面色薄涼的模樣,怎樣都好看極了。
瞿芷安不自覺的嘆了聲氣,帶着心事沉沉睡去。
翌日,吳嚴清發現洪煥來輪值時,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随口詢問發生了何事。
“昨夜微臣回家,發現家裏遭了竊賊。”
洪煥苦笑,家底都給掏空了,他今天還是被太陽給照醒的,發現自己躺在院子裏。
被人打暈這種丢臉的事兒他沒說,好歹堂堂一個禦前侍衛,在自己家中被賊人打暈這種事,說起來就覺得丢臉。
皇帝昨晚計劃失敗,心情不大好,但是睡了一夜也神清氣爽許多,便寬慰了屬下一句,走了過去。
洪煥在他走後揉了揉自己的腰,總覺得不大舒服,可是又感覺不到什麽異樣,就沒再放在心上。
在冷宮的辛岚開始悄然的忙了起來,當然,在外人看來她依舊還只是坐在後宮裏發呆。
辛岚讓零九給她做了一張數據統計表,上面是後宮上的所有嫔妃以及她們背後的利害關系。
皇帝後宮現在并沒有多少人,原因先前已經提過不少次了,不算辛岚的話,也就十來個而已。
後宮的關系也很好理清楚,主要分為了五派。
分別以皇後,貴妃,曼妃,熹妃為主的四派,還有啥也不摻和什麽的游離于外的派別。
之前跟着原主的幾個妃子,在原主下臺後只有兩個還跟着辛珑,因為她們的父兄是在辛家人手底下做事的,要不是攀親帶故,要不就是門生,總之是一條船上的,一朝俱榮一朝俱損,而有兩個态度還不明。
畢竟人心總是複雜的,不像數據那樣顯示的分明。
辛岚算了算,不久之後也應該是選秀大典了,原本皇帝登基的時候就應該充盈後宮,只是皇帝以守孝三年為由一直推了,如今已經是第四年了,在這一年了,不少臣子上奏子嗣的問題,畢竟登基以來,連一個子嗣也沒有的皇帝,這還是頭一個。
不管是辛家為首的還是一些舊臣,都希望皇帝能夠開始選秀,皇帝已經抗了大半年的壓力了,估計也要抗不下去了。
辛家現在尤其着急,辛珑才十三歲不到,根本就無法承寵,更別說懷孕了,所以才更需要一個孩子來穩住。
辛家也同樣知道,就算現在有一個孩子,辛珑還尚且是個孩子,怎麽能養好。
所以他們必須要信得過的和自己站在同一個陣營的女子有孕,後宮裏那幾個皇帝都不願意碰,所以必須要安插新的人進去,選秀大典,勢在必行。
辛岚的手指在桌子上點了點,尋思着自己現在不能出面去活動,只能讓小侄女去了。
辛珑在房間裏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
“明香,新香囊配好了嗎?”
“配好了,奴婢這不是給您拿來了嗎,您聞聞,看看喜不喜歡,奴婢聞着是挺好聞的。”
辛珑聞言露出笑容,放在鼻端輕嗅,點了點頭。
“是很好聞,姑姑果真厲害。”
“那膳食奴婢也讓小廚房做好了,您要先嘗嘗看嗎?等您覺得不錯,再去獻給陛下也不遲。”
“行,讓人端來。”
本來膳食這一塊應該是禦膳房負責的,但是前皇後住進長秋宮的時候,偶爾夜間會想吃些東西,要不是熬一些益氣補血的藥,所以特地辟開一個小廚房來,現在辛珑住進來了,就正好繼續用了。
那是道小食,紅色的果子裏面含着碎冰,看起來既漂亮又美味。
辛珑原本只想嘗幾口,最後直接吃完了一碗。
“這東西又好吃又解暑,姑姑真的太好了,吩咐他們再做兩碗,一碗你裝起來給姑姑送去,一碗給我,我去端給陛下。”
“主子,現在您可不能這麽自稱了。”
明香無奈的提醒又忘記自稱的主子,在她面前可沒關系,在外可不行。
“知道了知道了,給本宮端來,快去。”
吳嚴清在禦書房批奏折,旁邊的宮女在給他扇風,殿裏放了裝滿冰塊的盆子,倒也不是太悶熱。
“陛下,皇後娘娘來了。”
“她來作甚?”
吳嚴清頭也沒擡的問,拿着毛筆沾了點朱砂水。
“給您送些吃的消暑。”
“讓她進來吧。”
“諾。”
有腳步聲傳來,吳嚴清放下了手邊的奏折。
“陛下,臣妾來給您送吃的。”
這聲音清脆如同黃鹂啾啾,讓吳嚴清一愣,看到底下那穿着鳳袍的小姑娘,才陡然想起自己已經換了一個皇後了。
面對小丫頭天真的笑顏,吳嚴清心裏冷笑了一聲,面上卻沒什麽表情的點頭。
端出來的那碗小食散發着冰涼之氣,讓吳嚴清口舌生津。
小姑娘眼神期盼的看着他,吳嚴清只好拿起調羹喝了一口,準備讓辛珑離開。
那食物入口,冰冰涼涼爽滑的感覺一下子驅散了暑氣,紅色的類似莓子的水果帶着些酸甜的味道,吳嚴清正好批奏折批的心浮氣躁,一口一口的喝,竟然将那小碗給喝完了。
“味道不錯。”
吳嚴清點頭,看見小姑娘笑着的模樣,也露出了一個笑容。
“那臣妾就不打擾陛下批折子了。”
辛珑一本正經的說着這話,語氣卻活潑極了。
吳嚴清看着她的背影,眼裏帶上惋惜。
要是這姑娘不是辛家人該多好,可惜啊,投錯了胎。
辛珑回去之後,拉着明香高興了好一會,然後差使明香去給辛岚送吃食的時候,明香送到的時候,辛岚把她叫住了。
“陛下可高興?”
“高興着呢,對着主子還笑了,多虧了三姑娘出的主意。”
原主是第三女,在沒出嫁之前就被家裏下人這麽稱呼,現在成了廢後,恭敬些的仍然稱娘娘,明香是辛家人,叫三姑娘也合情理。
“高興就行。”
辛岚露出淡笑,吃不死他,最好真的不孕不育,可惜這樣的效果太緩慢了。
不過也沒關系,辛岚總覺得曼妃不會什麽都不做,暫且來說,曼妃算是對她計劃比較有幫助的一個。
“對了,珑兒進宮這兩日,可有去看過柳嫔?”
“還不曾······主子她還不知如何去應對。”
“珑兒年幼,許多事還是要你去幫襯着,想來柳嫔身子不适,應當是沒有去拜見過她吧?”
“是,未曾去過。”
“那她這個當皇後的就更加要去看望了,你千萬要注意看那些人的反應,不要靠的太近,省的同一盆髒水,潑了我們辛家兩個人。”
“是。”
“你這總跑來跑去那不方便,也太過招搖了些,以後我會讓人給你和珑兒遞信,且注意着些。”
“是。”
明香提着食盒走了,辛岚喝着那冰冰涼涼消暑的東西,吩咐思彤去辦了一件事。
辛家在宮裏重了不少暗棋,原主經營了這麽幾年也并不是什麽人都沒有,有時候越是不起眼的人物,反而可以幫上大忙,
就傳信這件事而言,若總是明香過來,有人瞧見了免不了懷疑。
可若只是禦膳房的人将新鮮的蔬果肉類送往長秋宮的小廚房呢?
辛岚咬碎了嘴裏的果子,感受着汁水在味蕾間炸開,她用舌尖舔了舔唇上的汁水,笑盈盈的繼續吃着碗裏的小食。
辛珑聽到明香傳的話,立馬就想動身去柳嫔那裏了,被明秀趕緊攔住了。
“怎麽了?姑姑不是要我去看柳嫔嗎?”
“主子你也且等等,不要太心急,我才從三姑娘那裏出來,你現在就去,有心人看到了難免不會聯系在一起。”
“可是姑姑和我是一家人呀,肯定會聯系在一起的啊。”
辛珑不是很明白的問,現在去和等會兒去有什麽關系嗎?
“可是進了宮,這利害關系就不一樣了。”
“怎麽不一樣了?”
明秀也不知道怎麽樣和辛珑說清楚了,辛珑還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什麽壞事都沒做過,什麽醜惡的事都沒見過,要她一下子去理解那些人情世故,也是一件困難的事。
辛珑很費勁的還是沒聽懂明秀解釋的意思,幹脆不聽了,她娘說了不懂的就聽明秀的,等回去就等回去呗。
明秀看着辛珑進內室小憩的背影,心裏有些發愁。
縱使夫人想要指揮,但是一個在深宮裏,一個在外頭,也是鞭長莫及。
這幾日她看的分明,宮裏那幾個貴人可都不是什麽好惹的,虎視眈眈,連三姑娘都中招了,她家主子性子單純,又還年紀小,估計被那幾個吃了還不夠分的,如此,只能暫且按着三姑娘的話來了。
等過了最曬的時候,日頭沒那麽毒了,辛珑便帶着明香去了柳嫔的居所。
鳳辇到柳嫔的居所的時候,有宮人進去通報。
辛珑走了進去,在床榻上看見了一個躺着的面色蒼白的女人。
就是這個女人沒了孩子,這盆髒水被潑到了她姑姑身上。
“近來身子可好?”
辛珑離床有一段距離,看着柳嫔詢問。
明秀說了,姑姑說看的時候不要站的太近。
“多謝皇後娘娘關心,嫔妾身子還好,只是還不太方便,所以不能起身拜見娘娘,還請娘娘見諒。”
“沒事,你躺着就行,本宮入宮來還未見過你,特地來看看。”
說起來,兩個人也絕不是什麽友好的關系,雖然辛珑是不谙世事了些,腦子卻也分得清哪些是敵非友,哪些是友非敵。
接下來也沒什麽好說了,就算強行拉扯話題也沒意思。
辛珑本來就是聽辛岚的話才來的,也不想多待,總怕出事。
辛珑回到宮殿的時候,才覺得有些不對。
“奇怪······”
“怎麽了主子?哪兒奇怪?”
“她看見我怎麽不讨厭我呢,一點也不生氣的樣子,沒了孩子不是很嚴重的事情嗎,她若是覺得是我姑姑做的,怎麽看見我都一點也不氣呢?”
辛珑喃喃,上次有一家公子欺負了她的好朋友,她瞧見他弟弟都冒火呢。
“您是皇後,她只是一個嫔妃,哪敢對您不滿,再說了,姑姑是姑姑,侄女是侄女,興許她分得開呢,雖然這件事情咱們心知不是三姑娘做的。”
“是這樣嗎······”
辛珑喃喃,也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抛到腦後去了。
除了這個方子之外,辛岚還在從其他食物下手。
她在禦膳房有個眼線在,那個眼線除了遞條子之外,也負責給她傳達聽來的一些比較重要的事情。
比方說躺在床上的柳嫔,身體情況每況愈下。
流産本來就是一件傷身體的事情,而且這個時候的醫療水平又很低下,辛岚聽到這個消息,并不是很驚訝。
哪成想還沒兩日,她就出事了。
那天在睡夢中,辛岚被零九喊了起來。
零九:宿主,出大事了,柳嫔快要死了。
零九:還在掙紮。
辛岚驚得坐起,想要下床穿衣,又停了下來。
她現在這個身份,就算過去能把人給救下來,又能怎麽樣,到時候根本解釋不清楚。
零九:她快不行了。
辛岚皺眉,要是有人要殺柳嫔,應該就是那個背後的人了。
零九:她死了。
零九說完,沉默了一瞬。
辛岚也跟着沉默,眉眼帶上厲色。
辛岚毫不意外,可為什麽曼妃要痛下殺手呢
明明孩子已經沒了,如果小産是曼妃的傑作,那麽為什麽還要緊追着不放呢?
辛岚:兇手呢?
零九:不知道,她在床上和婢女說話,忽然之間就抓着衣服倒在了床上,一分鐘不到的時間,就死了。
辛岚眉心皺的更緊了,不掃描身體,零九是無法判斷那個人的死因的。
夜涼如水。
厚重的雲遮住了月,讓它只透出些許朦胧的光,連星子也是黯淡着的,只有幾顆仍然明亮着。
照不亮這天地,也照不亮人心。
柳嫔軟倒在床上,她的面色青白,胸膛毫無起伏,已然是已經死了。
“主子,你怎麽了主子,你醒醒啊主子!”
阿柔慌張的在床邊叫喊,手裏輕輕的搖晃着床上的人。
“主子,我這就去給你喊人,主子你醒醒啊!”
阿柔根本還來不及反應,就見主子痛苦的倒了下去,沒幾下就安靜了下來。
阿柔顫巍巍的伸出手,放在了床上的人的鼻子下,不過一瞬間,阿柔面色蒼白的放下了手。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不可能的,主子不可能就這麽出事的。”
阿柔打開了門,想要跑出去,打開門時卻忽然被一只手給抓住了。
“阿蘭,主子沒了。”
阿柔的聲音裏帶着哭腔,一副天塌了的模樣。
“阿柔,你冷靜,你聽我和你說·····”
“你知道是不是!是不是她。我去找她,我要去找她,她為什麽要這麽對主子!”
“你聽我和你說!”
阿柔完全聽不進去,就要往外沖。
“我去告訴陛下,我全部告訴陛下!”
阿柔念叨着,掙開了拉住自己的那只手。
忽然之間脖子被勒住,阿柔臉漲得通紅,腳在不停的亂蹬。
“現在情況已經這樣了,什麽是明智之舉你還分不清嗎?”
那人一邊說着,一邊用力的勒住阿柔的脖子。
“阿柔,我不想傷你,你冷靜下來,聽我說,明日陛下若是問起來,你就是主子身體本就越來越虛弱了,今晚撐不過去了,明白嗎?”
“原···來···是你···”
阿柔晃動着身體,想要大聲的發出聲音,卻只能發出一點細細的從喉間擠出來的聲音。
“阿柔,她會給我們很多銀子讓我們出宮的。”
阿柔聽了怒火更甚,擡起腳,狠狠的踩在了控制住她的人的腳上。
阿蘭吃痛的放松了手上的力道,阿柔乘機跑了出去。
阿蘭沒再猶豫,而是繼續跟了出去。
阿柔在通向金銮殿的那條路上跑着,雖然說陛下肯定不在那裏,但只要驚動了人,不管是誰都好,只要不是那個人的人,就有希望。
阿柔捂住自己的喉嚨,那裏疼痛異常。
她穿過了一個拱門,連忙停住了腳,看到了前方站着一個人,左右張望着似乎在找什麽。
阿柔下意識的覺得不好,立馬回頭跑。
那人卻好像發現了她,連忙朝着她這兒來。
阿柔聽見了自己心砰砰跳的聲音,此時左邊的路上也傳來了腳步聲,她不知道是誰,只想要逃跑。
她朝着自己陌生的路一頭紮了進去,卻感覺腳步聲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無法擺脫。
她回頭,果然發現了逼近的身影,她在長長的過道的這頭,那人在那頭,阿柔不知道那人是不是阿蘭,但是知道那人也在往前跑着。
“阿柔。”
那人如此叫着。
是那人身邊的人!
阿柔幾乎要被吓哭,她想大聲喊叫,驚醒周圍的人,可偏偏喉嚨發不出聲音來。
後面的人就要追上來了,阿柔努力的往前跑,卻偏偏摔了一跤。
她忍痛的爬了起來,看到前方就一座宮殿,只要跑過去拍門就好了,一定會有人出來救她的。
由于太慌忙,她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兒,這個路又應該怎麽走。
她一瘸一拐的跑着,開始不停的拍門,一邊拍一邊看着正在往這個方向上跑的人。
求求你了,快點開門吧。
阿柔在內心絕望的祈禱着,敲得越發大聲。
救救她,救救她!
被抓住一定會死的,一定會死的!
她還不想死,還不想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