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河水（3）

河水（3）

一天又快過去了。爸吃完飯，往西面桃園裏去了。秀兒一個人待着沒意思，就往渡口去了。

天色晚了，唯有河對面餘着些黃昏的紅光，天上一大片藍紫暮雲。

渡口近了，腳步卻慢下來，想着這樣晚了，該回家的必也都回家了，渡船該是沒有了。後來人在沙灘上坐下，呆看被風吹碎的細小波浪。船系在岸邊，悠悠地擺。

恍惚間有人說話，秀兒怔了一下扭頭去看時，見兩個人從草灘下來，往沙岸這邊來。秀兒趕緊站起來，月光底下，她看清前面走的是船老大，後一個穿白褂，略有些瘦。秀兒正不知怎麽辦，兩個人已到了跟前。

走在後面的人先開口問道：“怎麽一個人在這兒”

秀兒說：“玩兒呢。”她面朝河站着，也不看他。

那人又說：“剛才我看你家關着門，屋裏黑糊糊的。”

秀兒便說：“我爸去看桃園了。”

隔一陣誰也不說話，兩個都看着船老大在樁上解樁繩。

那人又起了個話頭：“建偉喝醉了，明天才回。”

秀兒想問你怎不留下來陪他，一想又覺得不好，就什麽也沒有問。

老大已解開纜繩，跳到船上去了，夜色中對秀兒笑笑：“秀兒，你也上船，我把你拉到對岸去。”秀兒說：“不去。”

那人看秀兒一眼低聲說：“那我走了。”

秀兒說：“好。”

那人又說：“天黑了，你一個人也別待久了。”

秀兒沒有回話，只點點頭。

船擺開去，秀兒往回走。走了一小段，忍不住回頭看一眼，見船已至河心。慶生在船尾站着，正往這邊看。河流一片暮紫，慶生的影子在這昏暗的天光裏顯得分明。秀兒又走了一段路，才敢回頭。船依然在河上，只剩下老大一個人。他唱起歌，歌聲篙聲在河面播得極遠。秀兒聽見他唱:

六百裏地沙河九十九個莊

九十九個妹妹等九十九個郎

九十九天落水九十九天漲

落水脫靴漲水郎劃槳

風吹到秀兒臉上，她臉上卻有一片燒紅退不去。素白的月亮升起來了，她家的老柳樹正在不遠的地方，清風裏招手叫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