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方魄已經很久沒來了,自出道夜後紀梧聲再也沒看見過他。
這很正常,方魄是商人,他更多還是坐在談判桌前,而不是暴露在鏡頭下。
見不到面也很正常,他的天地注定要比紀梧聲廣闊,怎麽可能和紀梧聲一樣,縮在一幢小小的別墅裏。
只是太久不見面,難免讓紀梧聲橫生一種錯覺,覺得大概這輩子再也見不到方魄了。
這種錯覺甚至讓紀梧聲都不敢撥一通電話過去問一問,絕大多數時候只是自己一個人靜靜坐着。
其實說沒有一秒停止過想念方魄也不對,這種話說出來太違心,沒有誰能做得到。
紀梧聲大多數時間都要用來複建鍛煉,在站床站得頭暈目眩的時候,在好不容易拿起一根木棍插進洞洞板裏,卻怎麽都對不準的時候,紀梧聲是沒時間去想念方魄的。
那會的時間過得漫長又短暫,說稍縱即逝又覺得對不起自己被汗液浸濕的頭發,但說漫長難捱,又覺得一天也就這麽一晃眼就過去了,沒什麽好值得反複咀嚼和回憶的。
只是靠在窗前向外看那些開的如火如荼的玫瑰時,紀梧聲會不由自主感嘆,要是先生也能趁着花期再來一趟就好了。不然就得等明年才能看得到開得那麽漂亮的玫瑰了。
飛機從高空掠過,拖着長長尾跡雲,不知道是哪一方的旅鳥即将歸巢。
方魄帶着愠怒将辦公室門推開,對着坐在辦公桌前的人不客氣地伸手:“給我。”
自小精英教育讓方魄在外極有教養,鮮少會有這麽憤怒的時刻。
見桌後的人沒動,方魄言語加重,又重複了一遍:“照片,給我。”
方洵歪頭笑了笑,反過來疑惑地問方魄:“什麽照片?”
“別裝了,”方魄不太耐煩,眼底的冰山即将崩塌,“我知道照片現在在你這裏,方洵,不該你管的事情你最好不要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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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顯然,方洵要自然得多,他甚至有閑心先喝一口咖啡才正兒八經擡起頭來回答方魄 。
“不,哥哥,你理解錯了。”方洵還小,說話自帶一點無辜的天真,“哥哥,我問的是你要哪張照片?是你抱着你漂亮的情人的照片,還是他在醫院裏半死不活躺着的照片?”
眼底的驚懅一閃而過,很快方魄恢複鎮定。
他長得很高,又是站着,只需要一點點俯身就極具壓迫感。俯身而下時,方洵心間不受控制地顫了下,不過也很快恢複鎮定。
戰争一觸即發,接下來只看誰先投擲出那支利箭。
但很可惜沒能如方洵的願,僅一秒後方魄就笑了起來,嘴角優雅含蓄弧度一點不像方才劍拔弩張的樣子。
方洵想開口說什麽,被方魄無情打斷:“方洵,我不理解你空空如也的腦袋裏究竟裝了什麽,才會在自己的腦子裏演出這樣荒謬的劇情,我看你不太适合繼續呆在這個辦公室裏,上海那邊我要發展影視板塊正好缺一個編劇,我看你就很适合。”
他裝作恍然大悟般哦了聲,挑着眉反問方洵:“我想了想,大概是我作為老板對患病的員工多加照顧令你誤會了對嗎?”
瞳孔驟然縮緊,方洵不可置信地看向方魄。終究還是太年輕,他沒忍住怒喝:“那明明就是你的情人!”
很好,腦容量不太大的魚總容易被誘餌吸引。
方魄恢複紳士的模樣,優雅地笑了起來,他倍加仁慈地睨着自己初出茅廬的幼弟:“這點是我不太好,總是仁慈一些,也不太願意多解釋什麽,我向你道歉。”
他欠了欠身,頭顱卻一直昂揚着,那雙冰藍色的眼睛裏盛滿勝利的得意,一點歉疚都看不到。
“還希望你坐在這間辦公室的時候也可以如我一般,在做資本家的時候先學會做一個善良的人。”
說完,他颔首不再多言語,打算優雅地轉身離開。
方魄剛轉身就被方洵拉住,他故作疑惑地看向方洵,以身高作為優勢,自上而下看着因為惱怒而滿臉脹紅的方洵。
“弟弟還需要哥哥向你傳授什麽麽?”
方洵牙齒都快咬碎了,母親的無能致使他在英國呆了那麽多年,好不容易回來了在家族裏也顯得可有可無。
眼見方魄事業順利,還即将迎娶對他助益良多的唐家獨女,方洵簡直要瘋。繼續這樣下去,正兒八經在這個家裏算湊數的就只有他一個了。
這些照片還是從父親書房裏偷出來的,這次如果沒辦法讓方魄低頭,那真的再也沒任何機會了。
破釜沉舟時人總是有太多原本不該屬于自己的勇氣,方洵咬着牙問方魄:“既然你說他只是你生病了員工,那麽你為什麽要一直把他藏起來?”
“為什麽?”方魄不疾不徐,“因為我充分尊重一個身患重殘的孩子不願面對現實的心理。”
他拍拍方洵肩膀,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充滿警示,“從雲端跌落的滋味,沒有人願意接受的。這種滋味我希望我的弟弟這輩子都不要嘗到,你覺得呢?”
即将踏出辦公室,身後的方洵突然迸發歇斯底裏的叫喊,他大聲質問方魄:“那你為什麽又那麽急願意花那麽多錢把照片買下來!你既然那麽偉大仁慈,你又來找我做什麽!你以為我只給了一家媒體照片嗎?”
歇斯底裏的聲音被靜音地毯吸附,有那麽幾秒整個辦公室都是安靜的。
甚至應該說靜止。一個即将觸碰到扶手,另一個則站在原地大口呼吸,但都沒任何繼續下去的動作,連空氣仿佛都凝結起來。
過了很久,方魄轉過身朝方洵走來。
他聲音冷了下來,不見方才的優雅從容:“怎麽?方洵,你威脅我?”
方洵譏笑道:“如果我是你,現在該想想要如何補救而不是在我這裏問這些沒營養的問題。哥哥,這是我要傳授給你的。”
想象裏的驚慌失色沒有發生,方魄反而擡手拍了兩下方洵的臉。
他一字一句道:“方洵,你還是太年輕,該上的課還是太少。現在我再給你上一課,那就是如果你也有需求的時候,記得找一個永遠不會背叛你的。”
說完,他把手機掏出來撥出去一個電話。
三聲響後,對面聲音綿軟傳來,“先生,我是小聲。”
“乖,”方魄恢複氣定神閑的聲音,“我知道是你。”
紀梧聲局促地笑了聲,溫柔地問方魄:“先生今天不忙嗎?”
電話那頭很安靜,紀梧聲靜靜等了好幾秒都沒聽見方魄的聲音,他懷疑信號不好,又或者是別的,沒忍住翻挪手掌慢慢擡起手蹭了蹭手機。
屏幕仍舊亮着,通話仍舊在線,頂上的信號也滿格。
紀梧聲沒由來的心跳加快,中氣不足又對着電話喊了一聲先生。
這次他聽見手機那邊傳來長長的一聲呼吸,是方魄在下定決定時慣用的調整情緒的方式。
幾年前他剛醒來的那天,方魄也是這麽長長呼出一口氣後才開口說話的。
“聲聲,”方魄低沉的聲音傳來,“你記得我前不久誇過你什麽嗎?”
紀梧聲想起那個清晨,意亂情迷後方魄帶着煙味的吻和他沙啞缱绻的誇獎。
他點點頭,安靜地回答:“記得,您誇我不會讓您為難。”
方洵一字一句聽得清楚,雖然沒太明白到底什麽意思,卻不由自主地握緊雙手,心跳聲幾乎比呼吸聲還要大。
方魄卻截然不同,電話那邊每多說一個字,他就越放松一點,一點沒有電話剛撥通出去那會的嚴峻。
隔着一個海峽,他在紀梧聲目光所不能及之處贊許地點了點頭,“今晚不要先睡,也不要看手機平板,等我回來。”
他頓了下,手背朝後面緊緊一握,掌心被自己摳得生疼,“等我好嗎?”
電話那邊聲音有些顫抖,可仍舊清晰地回答道:“好。”
電話挂斷,方魄瞥了一眼愣怔的方洵,嗤笑了聲。盡管他沒有完全将臉轉向方洵,可方洵還是看清了他的眼神。
他從這位生養得極英俊,一向紳士優雅的哥哥看向自己的那一眼裏,看到了自己從未見過的那一面。
走出辦公室,方魄才擡起手掌,幾個清晰的指甲印,現在已經微微泛紅。
北京時間晚七點半,香港靠近富人區的山道上發生一起車禍。
全球限量的超跑被不知名姓的跑山賽車撞得看不出原本模樣,兩方駕駛員被緊急送往醫院搶救,生死未蔔。
半小時後,飛機降落在上海長虹機場,方魄從機艙裏出來,撥通第一個電話:“不用壓了,我已經到上海了。”
電話裏猶豫着,聲音有些不穩:幾番糾結後問方魄:“這樣對他是不是太殘忍了?”
方魄眼睫輕顫垂了下去,沉聲回答:“四年前就已經殘忍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