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深夜emo

深夜emo

夜晚的窗外，漆黑的海很平靜。

筆記本的藍光映着側臉，顧明衍正看着買島合同，忽然聞到一股淡雅的清香。

他側頭，發現窗邊不知什麽時候插了一束藍紫色的花。

花開得不大，像跳舞的小鳥綴在枝頭，插瓶也很精巧，低調地裝點着。

“這什麽？”

杜宇威坐在沙發上回公司郵件，轉頭看了一眼：“鳶尾花，每個人房間都有一束。”

“以前沒怎麽見過。”顧明衍摸了下花瓣，軟軟的，跟小蝴蝶一樣惹人憐，“還挺別致。”

杜宇威心想那可不別致嗎，他吃完晚餐散步的時候可是看到一架架直升飛機滿載着花、橫跨大海而來，首富沈少這是別有用心啊。

不過這種話不好明面上說出來，杜宇威轉移話題問：“待會工作完，要不上去星空酒吧喝一杯？”

“你自個兒去吧，我這兩天忙。”顧明衍看向窗外的大海，問，“你知不知道，一般喪偶的人，在頭七儀式上應該說點什麽，念悼文嗎？”

杜宇威：“你覺得問母胎solo這個問題，他會知道嗎？”

顧明衍：“…也是。”

*

砰砰铛铛——

郵輪星空酒吧正被包場，天榮傳媒副總王總，領着經紀人指揮藝人們排練。

“今晚大家辛苦一下，再多練一練，明天就是沈少的歡迎會，千萬不要臨場出什麽岔子！”

路堂霖在臺上，生無可戀地舉着樂器。

本來歡迎會今晚就能辦掉，沈少偏說今天累了，推到明晚去。

這也就算了，所有節目原先都排好了，他這個糊咖根本不負責演奏，只負責端茶送水，結果，王總不知道從哪打探到了沈少的口味，全部節目作廢，大家只練一首歌。

所有人都被臨時拉來組建樂團，确保明晚郵輪的每一層都必須有人演奏，還要配備高級音響話筒，會唱歌的全都要去唱，務必要讓沈少最愛的這首歌，在他第一次當領導的歡迎會上響徹每一個角落！

“小路哥、小路哥！”

等排練中場休息，路堂霖從臺上下來時，聽見身後有個夾子音在叫他。

他轉頭，看到明世公司的演員白文嘉，一張清秀漂亮的臉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

“你們怎麽排練這首歌呀，哈哈好土。”

路堂霖白他一眼，直接道：“領導最愛的歌你說好土，就你這覺悟你還混啥？”

他跟白文嘉是高中同學，私底下挺熟的，這家夥是個小富二代，因為沒有經商才幹就被家裏扔來逐夢演藝圈，不溫不火地混着，這次進明世的事也多虧了白文嘉最開始幫他牽線搭橋。

“我領導是顧總，那品味可在線了。”白文嘉戳戳路堂霖的手臂，悄悄問，“哎，知道顧總住哪間嗎？”

“幹嘛，你還想深夜拜訪？”路堂霖拿着曲譜邊看邊說，“前段時間看你不是要進劇組嗎，怎麽跑到船上來了？”

“一周就殺青了，我能有幾個戲份？”白文嘉拉着他的手搖來晃去，“所以顧總住哪間？告訴我嘛。”

“你打探這個做什麽。”路堂霖把聲音壓低，“聽說顧總不做1的，你就不必想了吧。”

“讨厭！你怎麽知道我不能做1呢？”白文嘉嬌嗔地拍了他一下，“你這是刻板印象，卡哇伊也是1呀！”

“……”路堂霖痛得捂住手臂，這家夥手勁真他媽大，“跟我說話就別夾了，留着找顧總夾去吧，你到底上船來幹什麽的，你說了我再考慮告訴你。”

“好吧，實話實說。”白文嘉恢複了原聲，那嗓音粗犷得像兩米花臂壯漢，粉絲聽了都會大跌眼鏡：

“欠了蘭熙城那小子人情，這回休假就買了張船票，他讓我一路幫他盯着點，看看有沒有什麽妖豔賤貨要接近顧總，務必把一切苗頭扼殺在搖籃裏！”

說完，白文嘉幽幽地掃了他一眼，拿腔作調地說：“你是我介紹進明世的，來了以後自要安分守己，我勸你可別有什麽非分之想，否則熙城哥是萬萬容不下你的。”

路堂霖笑了：“…你擱這演宮鬥劇呢。”

他心裏覺得好笑，蘭熙城有啥資格“容不容得下”他，還真拿自己當正宮看了。

白文嘉：“我可沒跟你開玩笑，熙城哥最近在巴厘島拍電影，咱們這艘船下一站就是巴厘島，早早的守株待兔呢！你要是敢阻礙他，他絕對饒不了你。”

“我哪敢阻礙別人嫁入豪門的夢想。”路堂霖道，“A503，顧總房間。你家熙城哥要是有一天成功了，記得請我吃飯。”

他話雖是這麽說，其實心裏并不覺得蘭熙城能成功，顧總前兩段婚姻都是豪門聯姻，選的都是對他事業有助益的人，頭腦清醒得很，再結婚也不可能會選自己公司裏的明星，最多當個小情人養養罷了。

問題是蘭熙城這麽多年，連個正兒八經的情人身份都沒混到。這次霍少死了，顧總喪偶中，确實是努力上位的好時機，如果這次還不成，那以後更沒指望了。

“對了，我這次來是要給顧總留下個好印象的。”路堂霖拍拍白文嘉，提醒他，“平常要是有些讨好領導的舉動，你可別亂跟蘭熙城打小報告，省的他以後針對我。”

“不會啦，我才不是背後告狀的那種人呢。”白文嘉情不自禁又夾起來，“不過你真的沒什麽別的想法？你也是個彎的，顧總那麽帥又那麽有錢！你還有這麽好看的一張臉，同在一條船上，你就不想把握下機會？”

路堂霖今天剛被首富沈少全方位擊潰了顏值，已經不覺得自己好看了：“你不也說了，你們顧總品味高，那也得他看得上我。行了我要排練了，你一邊玩兒去。”

白文嘉看着天榮的藝人們又各自拿着樂器生無可戀地上臺排練，實在想笑，這位沈少真的品味堪憂，想來土包子暴富後就是會這樣。

還好自己當年非常有遠見地簽了顧總的明世，可不必受這種蹉跎，白文嘉哼着小調準備下樓蹦個迪，等夜裏再去踩點一下顧總住的地方。

深夜，A503

顧明衍忙完工作倒在床上，被窩裏亮着手機的光。

他正要搜索參加頭七的注意事項，頂格忽然彈出微信：[杜宇威-在嗎？]

指尖一劃，不想理會，嗡嗡嗡，微信又提醒：[杜宇威-4條新消息]

桌面上綠綠的微信圖标右上角浮出數字⑥，看着真難受，顧明衍點進去，要把新消息點掉，杜宇威發來一連串：

[幫我去朋友圈點個贊]

[這麽早睡了？]

[不至于吧]

[點贊點贊]

[快幫我！]

顧明衍打開朋友圈，第一條就是杜宇威的九宮格：

帶着墨鏡側頭秀出下颌線、單臂撐欄杆展現肱二頭肌、雙手交握放在嘴前看你的目光很深沉……凹了八張自以為很有男人味的造型，把身後夕陽西沉大海灑金的美景全都遮住了，然後配字：夕陽無限好！

看在友誼的份上，顧明衍勉強賜了他一個贊。

九宮格最後一張張圖配了幅宣傳海報：[歡迎大家登上公主1號郵輪，開啓夢幻奢華的旅行！拍下旅途中的任意照片并與本海報一起分享到朋友圈，集滿30個贊，即可兌換神秘禮物！]

顧明衍是第一個為杜宇威點贊的好人，他剛點完，頂格橫屏彈出微信提醒：[杜宇威：你也發一條集贊吧，有獎品的，我去幫你點！]

…不需要。顧明衍用意念回複，都是豪門闊少，沒人喜歡玩集贊兌獎的無聊活動，除了杜宇威這個奇葩。

他正準備關掉微信去搜頭七的忌諱，突然，朋友圈刷出了一條新的九宮格。

九張猩紅血色圖看得讓人吓一跳，配字：

【頭七千萬不能做的九件小事，不看就倒血黴了！（小黃臉驚恐表情）】

顧明衍眉頭一皺，這人的微信很奇怪，沒有備注名，ID叫：坆瑰埖哋髒禮。

頭像是玫瑰花一瓣瓣凋零在血泊裏，還用非主流字體寫着：埋*葬~関纡沵の冋憶。

…什麽傻缺。

他不記得加過這種人，點擊頭像，和對方的聊天框是空白的，無法确定是誰，聊天框上邊顯示着對方的狀态：

一個小人雙手抱膝低着頭，正在emo。

顧明衍正準備删了這個深夜emo的非主流人，一下回想到剛才那條朋友圈的配字：……不看就倒血黴。

他心裏罵了一聲，只好返回，點開那九張圖片開始看，①②③……

他家是做生意的，從小父母就很注重一些忌諱，耳濡目染，顧明衍也不想沖撞了玄乎其玄的東西，害自己倒黴，他一直認真地看到第⑨條：

頭七忌食牛肉、馬肉和狗肉。

想了想最近吃的東西，馬肉狗肉從來不吃，不過晚餐吃了塊牛排，明天注意不要吃牛肉好了。

他往下看這條忌諱有什麽說法，圖片裏解釋：民間頭七有回煞一說，有些地方幹脆不辦頭七，因為一旦辦了，就像給陰曹地府發了工作邀請，向它們“招魂”。

頭七的子時，牛頭馬面大小二鬼會應邀工作，護送魂魄前來陽間找家屬，因此不能食用相關肉類，以免沖撞不敬，家屬應擺放豐盛的其他貢品，犒勞答謝四位鬼差辛苦跑一趟。

如若不然……

【鬼差可能會送點別的什麽來找你！】

最後一行字被加粗噴上血跡，猩紅猩紅的，大晚上看着滲人，顧明衍立刻關掉圖片。

他緩了一會，戳進這位[坆瑰埖哋髒禮]，想看看還有沒有發過別的朋友圈，能辨認出這傻缺是誰。

點進去，朋友圈只發了這一條。

顧明衍微信不留不認識的人，正要把這家夥删了，突然瞥到右上角，這人頭像下方配了一句話簡介：

[我來找你了。]

一股涼意倏地竄上背後，顧明衍愣了一秒，趕緊把這晦氣玩意兒拉黑删除！

删完之後，他後知後覺地想起圖片裏說的內容：頭七子時，鬼差會送鬼魂來。

……子時。

似乎是零點左右的時候，顧明衍看向手機，00:13。

新的一天已經到來，現在進入了頭七的子時。

吱呀——

突然，顧明衍聽到門外傳來細微的響動，像是有人踩在木板上的聲音。

關了燈的房間很黑，視覺看不見，聽覺更敏感，顧明衍感覺那腳步聲似乎離自己的房門越來越近……

A503門口，白文嘉喝了酒蹦了迪，搖搖晃晃地在附近徘徊。

他正想着怎麽給蘭熙城設計一個巧妙的、不那麽刻意的、讓顧總一出房間就能看見的、充滿了羅曼蒂克的“偶遇”……

啪嗒！黑暗的A503突然亮起燈，光線透過窗子，地上清晰地照出了他的影子！

白文嘉一下子吓得酒都醒了，顧總不會是有透視眼吧？這麽敏銳嗎！

他彎腰屈膝抱頭遮臉，一個箭步沖到角落裏躲起來，

顧明衍一開燈，就看到窗外嗖地一道黑影溜過去！

那身形詭異，不像是人，不知道是個什麽東西。

顧明衍把手腳都縮進被子裏。

鬼怕光，有光明灑在室內，想來髒東西是不敢進來的。

房間燈徹夜不關，開得亮亮的，顧明衍時不時睜開眼，用目光巡邏房間內有無異況。

後來迷迷糊糊也忘記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了，第二天醒來，陽光普照，房間燈還開着。

他起身，頭有點痛，挨個把燈關了。

昨晚做了一晚上夢，夢見牛頭馬面跑到郵輪上來，追着他跑，他一路跑到自己房間，結果emo小人堵在門口，不讓他進去，非要給他唱玫瑰花的葬禮。

顧明衍揉了揉太陽穴，洗漱穿衣，黑西褲黑襯衫黑領帶黑外套，一身素黑不犯忌諱，出門吃早餐。

甲板上不少人在看日出，蔚藍的一望無垠的大海，看到總是會讓人心情舒暢，顧明衍站在欄杆旁，呼吸着海風，感覺昨晚的驚懼一掃而空。

忽然，一只手從身後伸來，拍了下他肩膀，聲音幽冷：

“屍體找到了嗎？”

！

顧明衍猛地回頭，看見沈钰，日出的光線照着他的眼睛和睫毛，俊美無俦，這家夥跟幽靈一樣出現在身後，說：

“你老公的屍體。”

沈钰頓了一下，像在說今天天氣真好，輕描淡寫道：

“不會還泡在海裏吧？”

顧明衍：“……”

霍勝霆的帆船事故沒有向公衆宣布，但豪門圈子應該都得了消息，想來沈钰也是清楚的，只打撈到了衣物鞋子，沒有屍體。

同時撈到的還有未使用的救生圈，和哮喘藥物。霍勝霆患有輕微的哮喘症，平常生活倒是挺正常的，但絕對沒辦法在沒有藥物、又沒有救生圈的情況下獨自海上漂游獲得生存。

帆船上也沒有準備潛水和氧氣瓶裝備，那片海域附近200公裏沒有任何島嶼和可落腳的島礁，事故前後48小時內沒有任何有記載的船只經過，不存在任何客觀條件能夠支撐哮喘病霍勝霆生還的可能，只有宣告死亡。

“現在天氣熱，可能要泡爛了。”沈钰悲憫地望向遠方的大海，“真可憐。”

“沈少。”顧明衍開口，“您再這樣說話，小心被打。”

海風吹動兩人的頭發，沈钰側過頭，看向顧明衍，神态流露出幾分難以置信，他稍微提高聲量，清冷的聲音透着emo：

“你為了他要打我？”

顧明衍給噎了一句，感覺到周圍人默默向他們這邊投來八卦的目光，空氣開始變得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