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三年前的耳機
十三年前的耳機
“怎麽不說話呢?”
十二歲的豪門闊少顧明衍,直接把嶄新的iphone随手塞給沈钰:
“喜歡就拿着吧。”
萬一他家娛樂公司真的要簽新人,也還能找得到這家夥,顧明衍送完就起身要走,這個時間點他差不多該回去坐大巴了……
“我不要。”
沈钰強硬地把東西拒回去,他才不想要顧明衍跟別的女生同款的手機。
“明衍哥——明衍哥!”
不遠處傳來霍勝霆的呼喊聲:“老師點名啦,你在哪裏——”
顧明衍沒辦法,拿着送不出去的電子聯系産品,說:“那你留個名字給我吧。”
——下次找個機會帶家裏經紀人來簽約。
“沈钰。”
小沈钰勉強從地上爬起來,他太矮了,只到顧明衍的胸膛,對方的白襯衫沒有扣足扣子,很随意地露着鎖骨和部分胸口的皮膚,他不動聲色地盯着看,祈禱在裏面怦怦跳動的那顆東西,自己可以多占有一寸:
“金字旁的玉。”
*
“你找到顧明衍了嗎?”馬尾辮一甩一甩,副班長着急地跑來問。
霍勝霆沮喪地搖搖頭。
“哎!讓你當小隊長你就應該管好隊員的去向啊,現在人不見了怎麽辦?”
小霍有點委屈起來:“我…我哪管得住明衍哥啊!待會惹得他不高興,又打我!”
“霍勝霆!你講點道理哈。”顧明衍從背後一個閃現,伸手撈住他的脖子,用手肘卡着:
“我就幼兒園打過你一次,距今已經七八年了吧?你至于嗎,一逮着機會就要到處跟別人訴苦:哎呀明衍哥他會打我!”
本來還很焦慮的副班長一下被逗笑了,霍勝霆努力從顧明衍的胳膊裏掙脫出來,問:“你去哪了啊?”
“你管我去哪了。”顧明衍順手把找回來的粉毛挂墜手機遞給副班長,三個人趕緊向熊貓大巴車的方向跑去。
沈钰背起書包,走回家,夕陽西下,小小的身軀拖着長長的影子。
他身上被打了有傷,走不太快,剛走了幾十步,看到路面上有一團白色的東西。
…是一副耳機,細細的線纏成一團。
他一下子想到顧明衍從熊貓車上走下來的那個場景,耳朵上是挂着耳機的。
應該跟那個外星手機配套的,一定也是很貴的東西,估計是跑動的時候從口袋裏掉出來了。
…得還給他才行。
沈钰撿起耳機,攥緊了,趕緊向熊貓大巴車的方向跑去。
*
一群學生,聚集在車下。
“……、……、顧明衍,到了嗎?顧明衍?”
“到!”
顧明衍插`進隊伍最後,趕在老師點名的時刻準準地跑回來,假裝從未離開過。
老師清點完人數,帶他們上車。
顧明衍背着包走上來,幾個看穿他逃課的同學湊過來,趁老師不注意賤兮兮地問:
“顧少,下午去哪鬼混啦?”
顧明衍一本正經道:“胡說什麽呢,我下午在果園乖乖聽實踐課,是不是呀,小霍?我們隊長為我作證!你們可別想誣陷我。”
霍勝霆:“…嗯。”
幾個同學笑作一團,顧明衍靠窗坐下,引擎嗡嗡發動着,車輪啓動,他們出發了。
車後,小沈钰帶着傷一路跑過來,看到熊貓大巴車已經開了!車輪向前越滾越快,他着急地把耳機舉高,跑得太快喉嚨一下子喊不出聲音……
顧明衍忽然像有感應一樣,回過頭,看見後邊有個小不點很辛苦地追着,他摸了下口袋,哦,果然耳機掉了。
拉開車窗,顧明衍沖沈钰揮揮手,喊:
“別跑啦,我不要了,送給你吧!”
開車的司機馬上叫:“後排同學!不要把手伸到窗外!”
顧明衍乖乖地把車窗關起來,霍勝霆好奇地探頭探腦:“誰呀?”
剛才一晃眼,他就看見一個小小的人,白白的一張小臉,黑漆漆的眼睛,像山上的小白狐在追着他們的車跑。
“未來大明星。”
顧明衍一回想到那張臉,就感覺心情有變好。
霍勝霆:“啊?你家想簽嗎?”
顧明衍還不确定,回去問問他爸工作室什麽時候有新人培養計劃,有的話一定第一個考慮這個。
大巴車後的小沈钰跑了好久,真的一點也追不上,才慢慢停下來。
他手裏攥着耳機,目送着那輛熊貓車漸漸遠去,很快就消失在水泥路的盡頭,就像從來也沒有來過那樣。
飛揚的塵埃漸漸落地,水泥路上只剩下夕陽的餘晖和自己的影子。
沈钰忽然想起小時候媽媽跟他說的話,說他爸爸之前是一個無論在什麽人眼中都太完美的人,高不可攀的,從一出生想擁有什麽就應有盡有。
那年五歲的沈钰不知道連一卷大大泡泡糖都不肯買給他、還會沒收他的恐龍玩具的爸爸,哪裏完美了。
媽媽說,所以,不要只用想象力去喜歡一個人。
要去接觸他,去他身邊,去經歷他每時每刻每一種樣子,直到他身上所有的光環都對你褪色,才能看見他真正的光芒。
那天的沈钰開始想離開,徹徹底底離開這裏,去山的那邊,去路的盡頭,即使外面的世界不盡如意,他依然想去看看,想知道自己一眼心動的人,那個在陽光下發着光的少年,到底是不是真的會發光?
六年級的他們九月就升學了。顧明衍就讀的國際雙語學校是全市最好的小學,在這所學校讀書的人可以直升全市成績第一的初中:市實驗附中。
附中對各個縣區有額外招生政策,村小的老師有提過這事,沈钰記得,每個縣特別招錄一名學生,免食宿學雜等費用,每年還會發放獎學金。
他們這個縣共有八百多個村子,還要加上縣裏的各個小學,只要第一名。
這麽多年沒有任何一個村小有人考上過,也沒人指望能考上,這是縣裏小學那群前五名的尖子生比拼的玩意兒,輪不到他們。
沈钰把那副耳機藏在家裏,每天做作業的時候就拿出來戴上,像戴着護身符一樣,他坐在破敗的木書桌前,家裏沒有任何可以聽耳機的電子産品,就把耳機插在黃銅色的鑰匙孔裏。
六月畢業考的時候,他考中了第一名,唯一一個名額。
九月一,去全市最好的實驗附中上學的時候,沈钰做好了失望的準備。
村小學有兩三臺捐贈來的電腦,對有史以來光耀全村考到第一名的沈钰無條件開放,他趁暑假去搜索過國際雙語小學的論壇。
從這個小學畢業後确實都可以升到實驗附中,但大約有三成的學生并不愛去,家長可能會選擇讓他們去讀私立貴族中學,一年學費二三十萬,體育課上的是滑雪和馬術,或者幹脆選擇送出國,接軌國外教育。
沈钰在論壇裏查找顧明衍的消息,顧是顧姓,Ming猜測是明,Yan實在猜不到是哪個字,在學校論壇裏輸入“顧明”搜索,一下子彈出了有關“顧明衍”的兩千多條結果。
他每一條都看過,有問八卦的、傳緋聞的、猜顧明衍喜歡誰的、問誰誰誰是不是喜歡他的,還有打球賽、成績排名、學生會主席、校園十佳歌手、機器人與計算機模型等各類獲獎消息,從一年級到六年級,生動書寫什麽叫做校園風雲人物。
萬幸沒有查到要出國的消息,也沒有要轉去別的城市的變化,但也沒有說會升到實驗附中。
八月初的時候,有人發帖問過顧明衍的去向,下面有好心人回複,說應該是去私立,因為跟顧明衍玩在一塊兒的那幾個人比如霍勝霆都打算讀私立的,具體哪一所就不清楚了。
沈钰将全市所有私立中學都找出來,一個個在地圖上标注,并列出這些中學距離實驗附中都有多少km。
做完這些準備工作,開學時,沈钰走進實驗附中的時候已經調整好了心态,覺得自己可以接受失望的結果。
他很可能不會在這個千裏迢迢才來到的名校裏,見到想見的面孔。
但都在同一片城市的天空下,他們再遠也遠不到哪裏去。
從小學論壇的搜索結果來看,顧明衍成績非常好,肯定會參加各種競賽和課外活動,都是一個市區的初中生,總還是會有交集的。
這麽想的沈钰,背着樸素的黑書包,邁進了他分到的初一(3)班。
走進教室的那一剎那,他擡起頭,看見神明好像眷顧了他。
一個高高的身影,趴在後排課桌上,枕着手臂補覺,開學他剃短了頭發,早晨的陽光從教室窗外照進來,一顆毛絨絨的腦袋,像某種睡着的小動物。
沈钰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用平生最輕的力度拉開椅子,悄悄坐到顧明衍旁邊,當他只有這一刻鐘的同桌。
以自己矮小的身高,是不可能跟後排的顧明衍同坐的。
開學第一天班級裏的同學互相都不太熟悉,有幾個人發現某個小不點坐在後排,也不愛多管閑事。
沈钰把書包放在桌子上,像一個掩體,自己躲在後面,偷偷看向身旁的人。
顧明衍身上的白襯衫還是不扣好,敞着兩顆扣子,因為趴着睡的姿勢,領口掉得更低,胸口之下白皙的皮膚露出些微,還有更多沉在看不見的陰影裏。
快十三歲的沈钰忽然感覺到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說不上來,有點熱。
沒過多久,班主任從後門走進班級,一眼看到一個小不點坐在最後一排。
“哎,怎麽坐這呢?坐這哪看得到黑板。”她輕輕拍一拍沈钰的肩,“坐第一排去吧。”
沈钰聽老師的話背起書包,看到身旁的顧明衍動了下,像是要醒了,他趕緊低頭往第一排跑。
顧明衍徹底醒過來的時候,身旁的座位已經空了,他睡眼惺忪的,就聽臺上的班主任叫了一聲:
“學號1號的…顧明衍,是哪位同學?”
最後一排的顧明衍忍住哈欠,用手撐了下桌面,站起來:“到,老師。”
“今天你代理一下班長,組織幾個後排男生去搬新書,然後每組第一排的男生點好人數分發下去。”
顧明衍站得身姿筆挺,聲音卻發軟,讨饒一樣:“啊,老師,放過我吧,我不想當班長,我小時候當怕了。”
班上同學哄笑起來。
老師:“代理班長是叫你去幹活的名號,你以為真給你當班長啊,美得你!快去搬書。”
開學第一秒,顧明衍這三個字成為同班同學第一個記住的名字。
一摞摞書抱進來,第一排的男生充當小組長,點好組員數去後面領書。
顧明衍拿了個本子做記錄,誰來領書領多少本,簽個字再走。
“17本。”
一聲清音落在耳邊,有幾分說不上來的韻味,很好聽,顧明衍擡頭,看到書堆後一張臉,小小的,五官驚豔。
“…是你?!”
那次回家後顧明衍問了家裏,公司要到年底才會有新人培養計劃,而且他爸覺得三四年級年紀有點太小了,還要跟對方家長溝通,有些麻煩,培養來當小童星的話也不太值當。
這位弟弟從小生活在村裏,沒接觸過演藝圈的東西,唱歌、跳舞、演戲、小主持人、包括普通話臺詞和面對鏡頭的膽量,全都要公司重新培養,耗費成本,倒不如圈裏直接是星二代的那些孩子,或者父母很有培養意願的,從小耳濡目染地學習,可以直接上場。
如果真的是老天賞飯吃的臉,那不如再等幾年看看,萬一過幾年長殘了現在簽來豈不是賠錢,要是沒長殘,能紅的自然會大紅大紫,等那時候再簽約捧起來也不遲。
顧明衍心想等人家真長大了,成天頂着那樣一張臉滿大街逛,指不定哪天就接了別家公司的星探名片,那可就輪不到咱們家這個小工作室了!現在就得先把一些優質苗子攏在手裏才對。
他本打算下個月國慶放假,他媽媽會去參加什麽農家樂打米果活動,他就趁機再去那個村裏找找沈钰,先跟人聯絡着,顧明衍很相信自己的審美和直覺,這個五官底子只要不是出重大事故毀容了,那都殘不了的。
他唯一沒想到的是,這人竟然已經自個兒跑到他跟前來了:
“你跟我同一屆嗎?我還以為你……”
以為你是三四年級小弟弟,顧明衍瞄了一眼他的身高,改口問:
“你是上學…比較早?”
沈钰一頓,感覺到顧明衍說話的藝術,以前見到他的人都脫口一句:你怎麽這麽矮啊,原來這句話還可以說成:你是不是上學比較早?
“正常上學的。”
顧明衍沉默了一秒,那就是跟他同齡,那這個身高…就是真的矮了。
他悄悄目測了下高度,媽呀這還沒到一米四吧?
現在能坐在一個班級裏的同學差不多都是十三歲,顧明衍已經長到一米七了,屬于長得挺早的,但一般男生也要長個一米五六吧,一米三幾是怎麽回事!
現在離十八歲還有五年多時間,顧明衍粗略算了一下,這個子能長得起來嗎?要是長不起來真是太浪費這張臉了,娛樂圈可容不下一米六的男明星啊。
氣氛一時有些安靜。
沈钰默默在書堆裏點17本他要分發的書,他能從顧明衍的沉默中讀出一些未說出口的擔憂,而不是對矮子無聲的嘲笑。
雖然他不是很理解這位只跟他見過一面的少年為什麽這麽擔心他的身高,但對方沒有看不起矮個子,讓他稍微松了一口氣。
顧明衍現在就有一米七了,是很能讓同齡男生羨慕的高度,打籃球也總是贏,不過沈钰從來沒羨慕過高個子,他自己也從不焦慮身高問題。
他爸爸一米九,媽媽一米七八,他是不可能會矮的,基因的力量在一出生時就注定了某些事實。
小時候跟爸媽在市裏讀幼兒園時沈钰也是班上最矮的,那時候爸爸媽媽就告訴過他,咱們家基因就是這樣,要到十五歲以後才會開始長個子,爸媽小時候也都是被嘲笑成小矮子的,他要做的就是默默等待,相信基因就好了。
沈钰點好書的數目,抱起來,有些吃力地拿着筆,要在登記本上簽自己的名字……
忽然手上一熱,顧明衍伸出手,修長的手指碰着他,直接從他手心中抽走那根筆。
沈钰在那瞬間全身僵直,麻痹感從指尖一直蹿到手臂,順着肩膀流進心髒裏,明明…書桌上還有別的筆。
他看見顧明衍低着頭,寫字時筆鋒勁挺,字體很漂亮,一道流暢的豎彎鈎,在登記本上寫下兩個字:
“沈钰”。
——準确無誤的金字旁。
有不少人會把他的名字寫成沈玉,沈钰默默笑了一下:
“你記得。”
“當然。”顧明衍把筆放到沈钰點好的書本上面,然後湊過來一點,靠近他,像吹氣一樣輕聲說話:
“你長了這樣一張臉,讓我看一眼就忘不了。
沈钰一下又感覺到那種奇怪的感覺湧上來,身體發熱。
顧明衍見他不說話,才後知後覺到自己這話說得有點輕佻,要是個姑娘已經可以罵他了。
沈钰抱着書,機械地轉過身,默默走回去給同學們分發書本,黑色碎發後的耳朵有一點點紅。
後來上了一個多月的課,沈钰漸漸發現顧明衍上課大多時間都在睡覺,只有數學課清醒,語文英語課,必睡,其他科目間歇性犯困。
很難想象這樣散漫的家夥畢業考時是全市第九名,實驗附中每個班級的學號都是按當時的成績高低排列,顧明衍是他們三班的學號NO.1。
語文課他似乎是懶得聽老師掉書袋,英語課聽不聽也無所謂,他英語太好了,聽班上同樣是國際雙語小學畢業的人說,顧明衍在嬰兒時期學說話的時候爸媽就把英語當第二母語教他了,他從小就是無障礙聽英語頻道并跟外國小孩交流,每年暑假會去美國的別墅度假。
總感覺……那種體育課會上滑雪和馬術的私立學校興許才是屬于他的生活,沈钰想,不知道顧明衍畢業時是不是家裏出了什麽事,不然他小學的朋友們都去私立上學了,怎麽他被送來這所初中?
沈钰還沒有熟到可以問顧明衍這個問題,如果顧家裏沒有發生不好的事,那他要謝謝心軟的神,把這樣的少年送到了他的身邊。
現在他們坐在一間教室裏,聽同一節課,看同一個黑板,他會去收顧明衍的作業,去給顧明衍發考卷,每一天每一天都有很多交集。
上課了,十三歲的沈钰像往常那樣打開他的鉛筆盒。
這是他在學校小賣部特意買的,鐵制的,鉛筆盒上層的蓋子就像一面長方形鏡子,立起來,就能倒映出後排的情況。
這是一節數學課,最後一排的顧明衍端坐着,認真地看黑板,不知道自己被放進了某人的鉛筆盒裏。
鉛筆盒下層,放着一副白色耳機。
細細的耳機線用紅繩束好,小心妥善地保存着,陪伴着少年沈钰上學的每一天。
時至今天,這副耳機依然陪着他。
風吹來,藍色大海湧起波濤,往事化作泡沫,随浪花一朵朵送走。
沈钰坐在長椅上,耳邊放着曾經聽過的歌。
最初的白色耳機,拖着細細的線,插`着孔聽音樂,現在的手機卻連耳機孔也不做了。
十三年足夠發生很多事,後來一場火災,這耳機也沒能躲過,損壞得非常厲害,耳機線完全燒沒了,兩個耳機頭也燒得只剩下半個。
沈钰花了大價錢做了好幾次修複,又內嵌了藍牙元件,現在才可以繼續使用。
老話說破鏡不會重圓,他像是要跟這句話作對,只要一直修修補補,被完全燒毀的耳機也能補成新的,還是好好的,他依然繼續用這個耳機聽曾經的歌。
今天跟曾經一樣,他們坐在同一個空間,一個在教室第一排,一個在最後一排,一個在餐廳裏,一個在長椅外,隔着一層玻璃窗。
顧明衍坐在後排靠窗的位置,自以為很隐蔽,偶爾在吃飯的間隙,裝作有意無意地瞄過來一眼。
沈钰彎了下嘴角,他手機開着鏡子,身後是玻璃,對方每一個小動作都倒映在屏幕裏。
顧明衍以為他看不見,其實他總能看見,就像當年初中的鉛筆盒。
早餐是,一杯豆漿,一個……
沈钰皺了下眉,怎麽又在吃糯米團?
以前也沒見他這麽愛吃這便宜玩意兒,連續兩天都拿這個,難道他家那麽大一個自助餐廳,每天就只能找出糯米團能吃?
*
辦公室裏,插`着一束鳶尾花。
沈家管家正開着電腦,寫公司郵件,完成沈少之前布置的工作任務。
滴滴,微信收到兩條消息,來自沈少:
[餐廳顧客連續兩天在吃糯米團,是為何?]
[菜品是否備有不妥?請查清,十五分鐘後找我彙報]
一大早又要開始忙碌咯,管家回複:[收到,一定辦好]
他能在沈家當管家當到今天這個份上,也是極機靈的,沈少說一句“餐廳顧客”,就知道具體是在指代誰。
嗡嗡——
餐廳裏,正在吃糯米團的顧明衍手機收到了一封新郵件,是法國買島公司的亨特,詢問中午可否方便一起在郵輪上用餐。
…中午?
顧明衍有點蒙了,這艘郵輪上一個停靠港口是他登船的地方,今天傍晚才會停到下一個港口,也是最後一個國內港口,之後就出國境了。
昨晚的視頻會議,亨特表示人已在中國境內,明天就和公司代表上郵輪來,所以顧明衍覺得他們當然是從傍晚停靠的那個港口登船。
他已經預定好了豐盛晚餐,準備請這位出手闊綽的法國甲方一起愉快地用餐。他還沒有真正見過亨特,幾次聊天都是語音上線,頭像是一個留絡腮胡的和藹外國大叔。
…所以中午怎麽約?
船一直在海上航行,這群法國人難道提前用潛水艇上船?
顧明衍立刻用英語回郵件,禮貌表明自己的疑問,并詢問:難道你們已經在船上了嗎?
*
“沈少。”
管家恭敬地敲了敲書房門,他先彙報道:“郵件已經發出了。”
沈少點了頭,準備傾聽他關于糯米團子的見解。
“我查了一下,聽說……”管家打量着沈少的神色,小心翼翼道:
“霍家少爺喜歡吃糯米團。”他欲言又止,“興許是,人走了,心有所感吧。”
還有一條原因管家就不忍說了,一般成為夫妻之後,飲食習慣就會越來越被對方同化,跟夫妻相一樣的道理,即使不是特意懷念,也會無意識地重複這些習慣。
沈钰沉默着,沒有說話。
一段久遠的回憶蹿出來,他想到記憶裏那個邊看漫畫邊吃糯米團的小男生,少年顧明衍回過頭叫他:“霍勝霆——”
聽說他倆從小就膩在一起,顧明衍媽媽和霍勝霆媽媽在同一家醫院生的孩子,霍勝霆就比顧明衍晚出生一分鐘,兩人還在一個培養箱裏待過,幼兒園小學都在一塊兒。
結婚的那天,霍勝霆的媽媽還在INS上曬了那張照片,兩個小嬰兒一起躺在培養箱裏,祝:百年好合。
不愧是一個培養箱裏養出來的小竹馬,結了婚在顧明衍心裏的份量就是不一般,死了,又是在錢包上貼照片,又是吃難吃的糯米團在懷念,這待遇可比第一任丈夫傅寒峥重多了。
沈少冷笑一聲:“倒是他們恩愛。”
管家聽出了十足的嘲諷意味,趕緊提議:“那是不是…明早撤了糯米團?讓廚師不必做了。”
沈钰沒有回答。管家等了一會,覺得他是默認了,臨到要退出去關門的當口,又聽見一句:
“多做點別的口味吧。”
“……”
管家:“好的沈少,馬上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