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芒果西番蓮

芒果西番蓮

百香果布丁、魚子沙拉、法式鵝肝、海鮮燴飯、紅酒燒牛肉、香草烤羊排、奶油蘑菇湯……

白色餐桌打開一角，一碟碟美味食物自動上桌，智能AI上菜，連一個服務員也不需要，諾大的藍色水族館空間裏，只坐着兩個人。

顧明衍還是第一次吃飯吃得這麽微妙。

他跟前男友坐在餐桌前，面對面，相顧無言，唯有沉默，還被一群海洋生物圍觀。

右邊有大白鯨，左邊有魔鬼魚，腳下的玻璃裏成群結隊的鯊魚游過。

這用餐環境是夠稀奇的，但坐久了真有點沒安全感，腳踩着波光晃動的海水玻璃，而不是結結實實的陸地。

“顧總對菜品還滿意嗎？”

沈钰切了一塊香草羊排，問。

“當然是滿意的。”顧明衍假笑，“我怕我說句不滿意，沈少摁個開關，就把我丢下去喂鯊魚了。”

“怎麽會？殺人犯法的。”

沈钰拿着刀叉，把那塊香草羊排的肉一條條割下來，肌理整齊，刀工利索：

“不過明天出國境了，到公海上，嗯…那裏好像也沒有警察。”

顧明衍：“……”

媽的什麽意思，等開到公海上就準備把你前男友我丢下去喂鯊魚是嗎？？

[鉸口鯊]

他正想着，就看到幾只灰鯊魚一直在他腳下轉來轉去，玻璃上浮出相關物種介紹：

[它們具有和海洋霸主大白鯊相當的咬合力……]

铛，顧明衍手裏的湯勺一下子觸碰到瓷壁，發出細微的響聲。

底下這玩意兒看起來很兇啊，他放下湯勺，真的有點想跑路，六億多的生意要不然先算了。

“護士鯊。”

顧明衍：“什麽？”

對面的沈钰冷不丁地冒出這三個字，指了指玻璃下面：

“它的別名。不咬人的，別害怕。”

玻璃浮出講解：[鉸口鯊天性溫順，不會主動攻擊人類，通常以吸食的方式捕捉魚類、甲殼類和軟體動物。]

顧明衍放心了一些。

他吃了幾塊紅酒燒牛肉，感覺有幾分飽，開始切入正題：

“沈少弄這麽多海洋生物，又打算買島，是準備在南太平洋組建保護區嗎？很不錯的想……”

“倒也沒有。”

顧明衍還沒展開他的商業吹捧，沈钰就道：

“我就是無聊，看它們挺好看的，買來放生。”

顧明衍：“……”

這麽一個高科技水族館，再加上相關科學家團隊配套，少說也是幾個億，買島又要花幾個億，總計有十來億的投入，本人竟然講不出一點項目構想，這當是街邊買金魚？

“唉。”

顧明衍聽見沈钰在嘆氣，眉宇間浮上幾分憂愁：

“顧總不知道我的難處，自從認回這個沈家，其實生活一直都很壓抑，每天一睜開眼睛，我就在焦慮……

“這錢怎麽花得完呢？”

顧明衍：“…”

沈钰：“這兩天看你在郵輪上也挺忙的，總在工作，說實話，我真羨慕你，顧總還能體驗奮鬥事業的快樂，感受努力拼搏的滋味，我已經…永遠失去了這種充實的生活。”

顧明衍：“。”

比跟前男友吃飯更難受的事，就是一邊跟他吃飯一邊還要聽他炫富，還不能打他，因為他是出資六個多億的甲方金主。

“想體驗這種生活還不容易，放下家産去任意一家公司從底層做起，保證你每一分鐘都過得很充實，不過沈少從小不就沒有努力拼事業的志向嗎？怎麽現在倒在乎這個了。”

“那也沒有從小這樣，我也曾努力拼過的，在我很小的時候。”

顧明衍心想放屁，你小時候哪有拼事業的樣子？以前他倆初中做那個網站心理測試：測測你的心裏裝着什麽？沈钰測出來，大大的LOVE擺在中間，夾雜着其他各種小單詞。

搞得顧明衍有點尴尬，他的測試結果一個大大的Enterprise，藍色的事業心擺在最中間，桃紅色的Love小得都看不見在哪，沈钰側過頭想來看他的結果，他趕緊把頁面叉掉，說自己不愛做這種無聊的心理測試，根本不準。

今天，裝滿事業心的顧明衍，聽見裝滿LOVE的沈钰慢悠悠地對他說：

“我投胎的時候，大概也像顧總今天工作這般努力吧？

“哦，可能還更努力了許多。”

畢竟今天的沈少繼承了九千多億的家産，而顧少剛剛奮鬥到八十多億。

顧明衍喉嚨裏一下子卡了很多句髒話，用盡一身的素質忍住了。

“對了，顧總覺得6.2億的買島金額怎麽樣？”

沈钰叉起一些魚子沙拉，問：

“會不會太少，要不，我再多加點？”

顧明衍毫不客氣地接：“那我覺得太少，我想要62億，沈少給嗎？”

沈钰咬了一顆魚子，勾唇笑了一下，幽深的眼睛望着他：

“你要，我就給。”

顧明衍沒有擡眼對視，他低着頭，把奶油湯攪了幾下，回：

“那我可不敢要，小幾億的海島賣出62億，明天國家反洗錢中心就要把我抓起來了。”

沈钰：“那顧總肯定知道，有一種既不會被抓、又可以合法擁有巨額財産，還會得到很多人祝福的方法，不是嗎？”

顧明衍裝傻：“比如？”

沈钰不接話了，白色桌面旋開兩個杯洞，飲料上來了。

顧明衍看了眼，是兩杯芒果西番蓮冰沙，金燦燦的顏色。

沈钰換了個新話題：

“應該還喜歡喝吧？記得你以前打完球喜歡喝這個。”

顧明衍沉默，只能接：“…沈少記憶力真好。”

沈钰：“是顧總做人真好，叫我太難忘了。”

顧明衍心裏嘶了一聲，心裏回放着他跟沈钰分手時說得那些不太做人的話，分不清對方是在諷刺還是什麽。

他吸了一口飲料，酸酸甜甜，純水果做的冰沙很清爽，比以前買的好喝多了。

上初一時，他每天放學都在操場上打球，外場總是圍着一堆女生，哪個班的都有，手裏帶着瓶水，等他下場就找機會給他遞。

隔壁班花來兩周了，段花來三周了，周圍人都在打趣，猜他會接誰的水，顧明衍一個都沒接，說：

“我家有這麽窮嗎？打個球自個兒買不起一瓶水，非要女生送我喝？來，小李，去星巴克，給在場全體女生來一杯可可星冰樂！”

“哇哦！明衍哥請客耶！那我們男生呢？”

顧明衍：“男生滾，我不請男的。”

小李：“嗚嗚明衍哥你好過分哦，人家是小女生啦，請我喝好不好嘛？”

在場的人全都哄笑起來。

“你惡不惡心！”顧明衍把錢包掏出來，“自己拿三十跑腿費，愛買啥買啥去。”

小李：“太愛你了我的顧爸爸！”

顧明衍：“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兒，給個三十就喊爸爸，給三百怎麽辦？”

小李：“爺爺您好，我是您的孫兒。”

顧明衍：“……”

小李：“所以給三百嗎？”

顧明衍作勢要揍他一拳，然後說：“再幫我帶兩杯芒果西番蓮。”

小李：“啊，你一個人要喝兩杯？”

顧明衍：“對，有問題？”

那年星巴克剛出了這款新品果汁星冰樂，沒有奶油純冰沙，夏天打完球吸一杯挺爽的，但也沒好喝到要連喝兩杯的程度。

顧明衍把目光放遠，女生堆後面，默默藏着一個小個子。

沈钰已經連續一個多月都來看他打球了。

從他在操場第一天就來，那時候外場還沒有那麽多人，這家夥像是欲蓋彌彰一樣站得遠遠的，後來女生多起來了，就偷偷藏在女生後面幾排的位置，可能還以為自己隐蔽得挺好。

有幾次在班裏，顧明衍觀察到沈钰的書包兩個側兜都插`着水，一瓶是他自己喝的水杯，另一瓶是礦泉水。

——總是帶着，但卻從來沒有走到前面遞給他過。

等到小李他們在給女生分發星冰樂的時候，顧明衍拎了一杯，悄悄走到沈钰身後，冷不丁地拍他一下：

“嘿。”

黃澄澄的杯狀物突然出現在眼前，沈钰猛地回頭，看到高高的顧明衍一手抱着籃球一手提着飲料，就站在他背後。

他們離得很近，他都能看見顧明衍脖子上的一滴汗珠滾過微凸的喉結，隐入看不見的鎖骨之下。

沈钰反應了足足有一秒，手腳頓住，全身都像死機了。

半秒後，他開始重新運行，立馬退後半步，說：

“我不是女生。”

那聲音倔強得像在控訴。

“我知道。”顧明衍朝他笑，拎着那杯星冰樂遞到他面前：

“送你的。”

沈钰沒答話，他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伸手接過來。

顧明衍送完就抱着籃球走回場上，大家收拾了下，不準備打了，背起書包打算回家。

沈钰注視着，三兩個兄弟跟在顧明衍身旁，說說笑笑，然後遠去，他似乎無論什麽時候都不會孤單。

忽然，顧明衍從星巴克袋子裏拿出一杯飲料，沈钰看見那顏色…很鮮豔，也是一杯漂亮的橙色。

[芒果西番蓮]

迎着光線，沈钰看向自己手裏這一瓶身上貼的标簽，默默記下這個名稱。

跟其他所有人灰撲撲的可可飲料都不一樣，他手裏捧着的是跟顧明衍同款的橙色星冰樂，像太陽一樣金燦燦。

少年沈钰低頭吸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初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