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好命
好命
“哈哈哈哈真的笑死。”卓萬聽說這事兒後大笑出聲,“阿宏多大來着?”
“28。”
“不老不小的,真安全啊。”
“不是,這個不重要啊。”卓夢掐着眉心苦惱,“所以我說話确實很奇怪嗎?”
“我當你自己知道呢。”卓萬笑得咯咯的,“而且我一直以為你會故意逗阿宏。”
“啥?他有什麽值得我逗的,他一直就壯得跟個畸形兒一樣,我對他沒起過半點心思!”
“是嗎?我記得之前聚餐時見到他,你就老問他‘冷不冷’‘熱不熱’的,有一回還問特意他‘穿這麽多不難受嗎,要不要把西裝脫了’——結果那天就是再熱阿宏都沒脫外套。”
“這都是正常寒暄啊!”
“原則上來說是的,就是你一放松,說話的語氣就跟還沒從會所出來似的。”卓萬攤手,“我是把生活和癖好分得很開的人,一邊是明的,一邊是暗的,關起門跟打開門說話是不一樣的。”
卓夢抽空吐槽:“看似是個甜妹,其實已被拉黑。”
卓萬沒理她:“但是你好像沒意識到。怎麽說呢——就是我很清楚自己是個變态,知道自己變态的一面不能展示給正常人看,所以就會裝一下;但是你就覺得自己很正常,哪怕你正太控、去會所,你還是覺得這是你正常生活的一部分,所以你的語言習慣沒有明顯的界限。”
“哇,正太控也太過分了。”卓夢辯解,“喜歡18-25歲的異性是人之常情,戀老癖才是真變态。”
“你看,你就是意識不到。”卓萬給她個白眼,“你就慶幸你現在是用母語吧,你講英式英語的動靜像是在拍人家屁股,你講日語跟那個片裏也沒什麽區別。”
卓夢尖叫:“真的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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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夢頹然倒在卓萬的沙發上:“可能你說得對吧,我把那當作了日常的一部分。但我确實沒覺得那些男孩很卑微還是什麽的,他們對我很好,說話又溫柔,我也不想用所謂的‘金主’身份和他們對話。”
“所以你覺得他們是朋友?”
“那也算不上,但只要能給我一些類似朋友、戀人的體驗,我覺得就不錯。”
“所以你的錢是出了名的好賺啊。”
卓夢瞄着她坐起來:“你倒是另一個極端。”
“那你就這樣呗,也沒什麽可苦惱的,不影響上班賺錢就行。”卓萬說,“本來你也不接觸什麽工作場合以外的男性,這麽多年了不也就認識阿宏和你那小保姆嗎?阿宏是憋着沒說,小保姆也就是告訴你了而已,他要是也憋着,那你不還是不知道嗎?”
卓萬沒當回事地綴了一句:“還是說你身邊冒出什麽新人了?”
“那倒沒有。”卓夢熟練地岔開話題,“話說你就一點也不羞愧嗎?離開虹都後我本可以度過比較愉快的中學時光。”
卓萬一副坦然的樣子:“別人問我你是不是我妹妹,我就照實說了啊。我哪知道那些人會那麽壞,不光傳開了還合夥孤立你。你總不至于覺得我是故意的吧?”
當然是故意的,事實上那時候卓萬不僅散播她是私生女的事,還搜刮她的零花錢,要求她幫忙寫作業。比起大姐,卓夢确實和二姐走得更近些,但也恨二姐恨到紮過小人。
不過後來開始跟人談生意之後,這些恨意、怒意就散去不少,因為開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這些年來卓夢也壓過價、反過水、打過信息差,起先談妥的事只要有人給了更低的價格,她扭頭就去和別家簽了。至于前一家的虧損她不考慮,只怪他們左顧右盼沒及時簽下。
就這樣的仇,下回到了合t作起來能有更大收益的時候,雙方還是能坐在同一張桌上推杯換盞,哥哥妹妹地喊個不停,大不了多喝兩杯賠個不是。
在這樣的生活規則下,中學時所經歷的那些,卓夢不能說是原諒了,更多的是不在意了。
哪裏不是逢場作戲,和所謂的親人們演相親相愛,和各位巨鱷老板們演稱兄道弟,和會所弟弟們演濃情蜜意。如果不是對生意經的熱情撐着,這日子過得屬實沒什麽意思。
這就決定了卓夢只能做這個,哪怕分配不公,哪怕成果被搶,她也只能幹下去,這是被她看作生命意義的東西。
“哪能啊。”她笑着把話題撇過,“不聊這些悲傷往事了二姐,你們這兒近幾年的白酒銷售情況,跟我分享分享呗?”
卓萬試圖打馬虎眼:“你做葡萄酒的,關心白酒銷售幹嘛?你盡管做好了,爸都會給你賣出去的。”
“大姐那天有句話說得對,買白酒的和買紅酒的是一撥人,誰請客吃飯不得帶兩瓶紅的啊。”卓夢說,“我又不跟你和大姐似的,住的都是高檔園區,出門就能碰上渠道。我住那地方出門頂多碰上個高管,有什麽用啊。”
“哎,你這麽一說我倒想起來了。”卓萬抱臂,“你撺掇我和卓億支持收購,完事兒這廠子落你手裏了,這不能是把我們當猴耍了吧?”
“二姐,這你開玩笑嘛不是。”卓夢笑出聲來,“這也算是到我手裏?我就是個幹活的,等這酒廠盤活,爸讓誰來接手還不一定呢——我要是你我現在就開始觀望酒廠形勢了,要是有轉得起來的跡象,你就該趕緊把手上的白酒生意轉給弟,自己空下來等着接酒廠的班。”
卓萬狐疑:“你有多少把握?”
“你別管我有多少把握,你覺得咱爸要是沒把握,他會同意收購然後設分公司嗎?不僅不能享受稅收優惠,還得他來負責酒廠盈虧,就這樣他也要把這廠子牢牢抓在自己手上。”卓夢笑嘻嘻的,“放心吧二姐,爸一向最疼你,真有什麽好處肯定少不了你的。”
“少說這些鬼話,他最疼誰我不清楚?”卓萬臉色霎時冷了下來,對這酒廠也更上了幾分心思,“收購已經開始進入流程了?”
“是的,預計下個月月底流程跑完,正式交付後就可以投入生産。所以這段時間我就是做些準備工作,确定一下原材料、工藝流程、生産規模,招聘的事不知道爸放不放心讓我幹,看他安排吧。”
“白酒銷售情況我之後會發給你,你注意保密。”
“好嘞。”卓夢應着,喝了口茶。
卓萬看向她:“說起來還從來沒跟牢裏的簽過合同呢,倪斌那邊沒問題嗎?”
“沒事兒,他屬于經濟犯,不剝奪政治權利,簽字照簽。”卓夢說,“不過他現在剛抓還在看守所,只有律師能見,估計爸那邊是找律師帶的合同進去——他這酒廠現在就屬于意思着給點錢就願意賣吧,只要能幫他還債就行。他這人也沒什麽生意頭腦,等出來估計也沒膽子再碰這行了。”
“呵,咱家以後要是讓卓想掌家,八成得比這還慘。”卓萬翻了個白眼,“他那個腦子就沒往生意上動過,成天就想老婆孩子熱炕頭——我本來想着這好解決啊,大不了最後分點錢給他讓他帶着老婆孩子滿世界潇灑去就完事兒了。現在倒好,生意生意不會做,孩子孩子也不是他的,真不知道他幹什麽吃的。”
卓夢的眼珠子差點飛出來:“等會兒?孩子不是他的?”
“哦,你還不知道呢啊。”卓萬才反應過來,“爸不是讓他把孩子帶去給他看看嗎?趁機拔了根頭發做了鑒定,确定了孩子不是他的。”
“不是?這姑娘腦子也不轉彎啊,綠卓家太子爺?真就視金錢如糞土嗎?”這邏輯超出了卓夢的認知,“我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是爸做假了吧?為了棒打鴛鴦?”
“你覺得可能嗎?爸倒也沒這麽閑吧?”卓萬笑出聲來,“第二天那姑娘就帶着孩子跑了,咱弟這兩天正尋死覓活呢。”
頓了頓,又看着天花板的吊燈感嘆:“真好命啊,還有空為這種事傷心。他從來不用想着怎麽讨好爸,不用擔心卓家的東西有一天将不屬于他,他也不怎麽挨罵,做成屁大點事爸就會誇他。現在出了這種事,對他打擊一定很大吧?”
卓夢看了看她,忽然破天荒地為卓想說了句話:“但你不覺得這是應得的嗎?”
“什麽?就因為他是個男的?”
“不是,因為他是個人。”卓夢說,“小孩子為什麽要琢磨怎麽讨好大人啊,孩子生下來不就是應該被愛的嗎?不必擔心不被認可,哪怕有一點點成就就應該得到贊美,就這樣成長成一個有自信的、自我認可度高的、積極向上的人。哪怕是個廢物,也有權被愛,因為這是作為人類應得的。”
卓夢聳聳肩:“所以我沒覺得咱弟得到了太多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我只覺得我們少了太多本該屬于我們的東西——就是一些作為人應該享受的東西。”
她看向卓萬:“二姐,我們其實就是沒被當人吧?”
卓萬還是那樣久久地看着天花板,用力地把眼淚蓄在眼睛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