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面對面前人莫名奇妙的怒意, 張逸然緊皺眉頭,他下意識護住笛子,只問:“閣下是誰?”

看見張逸然護着笛子的動作, 謝恒笑起來。

他素聞張逸然這個愣頭青的名聲,但以前也只聽過一耳。

他本是當年的探花, 拜入禦史大夫魏信忠門下, 按理是前程無量, 但就是因為太直太愣, 被聖上不喜,一路貶到了工部, 當一個小小的員外郎。

他以前沒和這種人打過交道,如今頭一次見,便知聖上為什麽不喜他。

但他也沒有和這種人沖突的意思, 他調整了一下情緒, 按耐住殺意, 笑道:“在下乃柳司使的影使,聞笛聲而來,不知我家司使為何将短笛交給公子, 如今又在哪裏?”

“她在哪裏我不清楚。”

張逸然知道監察司的官制, 聽到這人是影使, 便放下心來, 但他還是保持着最後一份警惕,只道:“你既是她影使,自己去找罷。”

“既然張大人不知道,那在下便告辭了, 只是我家司使的短笛,”謝恒盯着他手中短笛, 笑意帶冷,“是不是該還了呢?”

“她的東西,當等她自己來……”

張逸然話沒說完,謝恒已至身前,動作快如鬼魅,不知何時就将短笛奪到了手中。

張逸然驚得退了半步,謝恒擡手一握,短笛便化作粉塵,從謝恒手中落了下來。

“短笛我替她領了,你既已吹過,她也不必再用。”

謝恒拍了拍手,颔首道:“告辭。”

他說完便轉身欲走,張逸然抿唇,大聲道:“那你讓她來拿錢。”

謝恒疑惑回頭,張逸然冷着臉,只道:“你告訴她,她的金珠我沒用,我自己有官家馬車,不用她的錢買。”

“金珠?”

聽到這話,謝恒笑出聲來,他立刻意識到洛婉清幹了什麽,點頭道:“好得很。”

張逸然沒聽明白,擡頭時,就見這人躍到高處,腳踩枝葉,踏月離開。

謝恒一路回到監察司,直奔洛婉清住所,他徑直推門,就見房間空蕩蕩一片。

這一看,他心中便确定,今日偷聽之人,十有八九是柳惜娘。

教了她這麽久,本事倒全用到他這兒來了。

他都不知道是該誇她聰穎學得快,還是該罵她不識時務。

但如果今天她是偷聽之人,那現在她怕是危險,李歸玉不是普通人,他不可能留活口,當時沒把她殺了,那必然是下了劇毒。

身上帶着毒,她能跑多遠?而且跑哪裏去了?

如果她是一個人,現在必定已經倒下,該被玄山找到了。

玄山沒找到,她也不在自己房間,那就是有人藏匿了她。

有人幫她……除了崔恒,監察司,還有誰幫她?

謝恒腦中過了一遍名字,便想起一個人。

想到洛婉清在那人那裏,他忍不住擡手扶額,搖頭笑出聲來。

一個就見了兩面的芝麻官,她送笛子送金珠。

一個就認識了兩天還要她一直護着的公子哥兒,倒是她關鍵時刻求助的人。

明明是他認識得更早,他做得更多,這種時候,她不是求助他崔恒,竟然是秦珏?

倒是他不是了。

謝恒擡起眼,看向秦珏院落。

他冷下臉,直接往秦珏院落趕去。

當是,和柳惜娘,好、好、聊、聊。

謝恒去得快,他到時,秦珏剛給洛婉清喂了藥。

他煮藥煮了半個時辰,洛婉清感覺自己越來越冷,意識越來越模糊。

等秦珏給她喂藥時,她眼前一陣一陣發黑,五髒六腑都開始隐隐作痛。

她吃了藥,知道沒什麽用,她低低喘息着,吩咐道:“你将藥渣拿過來,我塗在傷口上。”

秦珏皺起眉頭,他看洛婉清情況就知不好,但他也無能為力,只能去取了藥渣,急道:“要不我還是送你去醫廬?”

洛婉清抿唇,堅持道:“先塗藥。”

若是沒用,她再去找大夫。

秦珏見勸她無用,拿着藥渣遞給她。

她的傷在胸前,被衣服遮得嚴嚴實實,秦珏把藥遞給她,轉身朝裏屋走去,打算回避,洛婉清将頭發撩到身後,撥開衣服,正打算上藥,就聽門“砰”的一聲巨響!

洛婉清瞬間拔刀回頭,便見站在門口的崔恒。

崔恒手中握着一把小扇,目光從洛婉清臉上掃到洛婉清拉開一半的衣服,再掃到站在不遠處的秦珏。

秦珏最先反應過來,立刻回身攔在洛婉清面前,似要解釋什麽。

然而不等他開口,崔恒便提步走來,用扇子推開秦珏,冷聲道:“讓開。”

說着,他停在洛婉清面前,洛婉清拉上衣服,緊張盯着他,崔恒垂眸,落在她泛青的唇色上,淡道:“惜娘,要我抱你回去嗎?”

洛婉清直覺面前人情緒不佳,她不敢應聲,撐着自己站起來,低聲道:“我……”

話沒說完,崔恒直接将她打橫抱起,轉身就朝外走去,一面走一面警告秦珏:“你要敢追上來,我就把你屋子裏那女人扔出去。”

秦珏聞言,欲追的腳步立刻頓住,就看崔恒抱着洛婉清徑直離開。

洛婉清被崔恒一路抱回房間,一到房間,崔恒就将她扔到床上,随後便在手上劃了一刀,将血擠入茶水,帶着杯子回來,抓着洛婉清頭發,逼着她仰頭灌了進去。

洛婉清周身疼得厲害,根本沒有任何反抗能力,茶水灌得很急,她急促吞咽下去,最後還是被茶水嗆住,急急咳嗽起來。

崔恒見狀,放開她頭發,将她扔回床上,提了個椅子坐在床邊,優雅坐下,靜靜凝視着她。

洛婉清跪坐在床上,輕輕咳嗽着,緩了一會兒後,她便覺得似乎好了一些。

她終于有了力氣,擡起頭來,盯着崔恒:“你給我喝了什麽?”

“我覺得,現下應該是我問你問題比較合适。”

崔恒張合着折扇,笑眯眯開口。

洛婉清神色微冷,她一聽這口吻便知道,崔恒是來興師問罪。

以他的聰明,應該猜出今夜監察司搜查的人是她,那現下,他就是在審她了。

可她的情況容不他來審訊,她低聲道:“你問可以,先給我藥。”

說着,她便想要下床,然而只是剛一動作,崔恒的扇子一把搭在洛婉清肩上,洛婉清立刻覺得仿佛有千斤落在她肩頭。

她冷冷擡眼,就看崔恒居高臨下,冷聲問她:“我送你的笛子在哪兒?”

洛婉清一愣,沒想到他竟然是問這個。

洛婉清沒有說話,她不确定崔恒是不是知道了短笛的去向,她只是直覺感覺到現下的崔恒很危險。

她并不想把張逸然牽扯進這種危險,于是只道:“你說過,那都是監察司給我的東西,任我處置。”

“我是問你這個嗎?”

崔恒知道她不想牽扯張逸然,愈發生氣,盯着她:“你把笛子送哪兒去了?”

“你到底想問什麽?”

洛婉清按按握手腕上的千機珠串,不着痕跡後退。

察覺她動作,崔恒擡眸,冰冷道:“你覺得我該問什麽?”

“我覺得,你該……”

話音未落,洛婉清手中千機珠串迎面就朝着崔恒擊打而去。

崔恒卻仿佛是早有準備,一把抓過珠串,一手拽住準備逃跑的女子,将她手反到身後,壓到床上,冷聲道:“該問今夜是不是你上的後山?”

洛婉清毫不意外,她察覺殺機,翻身拔了簪子就刺!

崔恒動作更快,直接用珠串将她行刺的手一捆一拉,随後扣上機關,就将她雙手綁在了身後,繼續道:“還是問你是不是風雨閣的殺手?”

洛婉清不說話,打鬥這兩招,她眼前就陣陣發黑,趴在床上,整個人都疼得帶了冷汗。

崔恒看她的樣子,似是有些恨鐵不成鋼,他抿了抿唇,擡手解了綁着她的千機,擡手點在她穴位上。

洛婉清察覺他是在替她逼毒,趴在床上,抿緊唇不敢說話。

崔恒指尖逼着毒一路拂過她脊骨,毒素全部逼到她胸口傷口處,淡道:“其實這些我都不在意。我今日只生氣一件事。”

他順着脊骨攀附到她脖頸,随後猛地用力,用手掐住她後頸,逼着她擡起頭來。

他彎下腰,覆在她耳邊,冷聲詢問:“為什麽對他們比我好?”

洛婉清聽到他的話一愣。

他不問她做過什麽,卻問這個?

她敏銳察覺他關心的問題有些偏頗,皺起眉頭,只問:“你為什麽生氣?”

謝恒一愣,洛婉清轉頭看他,冷靜詢問:“為何不問我做什麽?”

聽到這話,崔恒輕笑。

“你若是圖謀不軌,不過就是想殺謝恒。”

崔恒說着,直起身來,俯視着洛婉清:“但你的刀連我都碰不到,更何況他?”

這話帶了輕蔑,洛婉清抿緊唇,有了怒意。

崔恒察覺她不悅,放開鉗制她的手,淡道:“下次你要用千機,就要果斷。方才你若在第一擊直接用暴雨梨花針,或許現在就逃了,以後要動手,就不要心軟……”

話沒說完,洛婉清猛地撲上來!

崔恒瞳孔急縮,擡手一掌。

然而女子不躲不避,迎着他那一掌就沖上來,知道這一掌直接迎上威力如何,謝恒急急收手,也就是那片刻,洛婉清的刀就抵在了他脖子上。

謝恒一愣,洛婉清單膝半跪在床上,頭發散亂,衣衫半落,露出她光潔的雙肩和脖頸。

她唇上還帶着方才喝他血水留下的嫣紅,胸前是帶着烏血的傷口,她膚色白如玉蘭,嫩如瑩玉,和這血色映照,如果不是那張臉,應當美豔如鬼魅。

刀刃冰冷抵着他的脖子,謝恒愣愣看着她,就聽面前女子定定盯着他,倔強開口:“碰到了。”

聽到這句“碰到了”,謝恒才終于意識到她在做什麽。

她在反駁方才他那那句“你的刀連我都碰不到”。

謝恒說不出話。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讓人用刀抵在要害。

他有些驚訝看着面前這個女子,洛婉清微微起身,貼近他。

他們呼吸和他纏繞在一起,洛婉清盯着他的眼睛,提醒他:“崔觀瀾,心軟的是你。我再問一遍,為什麽不問我做了什麽?”

聽到這話,謝恒擡眸,看着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很漂亮,從他見到她,這雙眼睛裏就藏着一把沒開刃的刀,他親自打磨,看着這把刀刃一點點露出清亮的光芒。

他指點她,引導她,親自為她塑骨,她周身一切,無不與他相關。

意識到這一點,他心弦微顫,他目光落在她胸前傷口上,感覺那是一朵開得豔麗的海棠花。

他生平第一次對一個人産生了欲念,而這個人的刀尖抵在他脖頸上。

他閉上眼睛,似覺匪夷所思,最終卻還是接受。

他輕笑出聲。

“你說得對。”

心軟的是他,輸的是他。

說着,他擡起雙手,溫柔握住她的肩頭,洛婉清一愣,随後就看青年朝她沒有半點猶豫,俯身低頭。

他來得決絕。

他近,洛婉清的刀只能随之而退,不等洛婉清反應,他就埋在她胸口,徑直将雙唇貼上她的傷口。

洛婉清周身一顫,正想說些什麽,就感覺青年張唇含上她的傷口,輕輕一吮。

她的血順着傷口流入他的唇間,像是将兩個人以某種難以言喻的關系捆綁在一起。

洛婉清僵着身子,這才意識到他是在做什麽。

她忍住被吮吸出的戰栗,安慰着自己他是在救人,僵硬轉過頭去,沒有出聲。

崔恒将她毒血吮吸幹淨,将烏血吐到手帕上,這才擡起頭來,看向勉強故作鎮定的女子。

他唇色染血,豔麗非常,像一只豔鬼,凝視着夜色中神色清冷的女子。

洛婉清一直僵着身子,不敢看他。

崔恒瞧了片刻,輕笑出聲。

“方才還拿刀抵着我,現下倒是不理我了。”

說着,他擡手想替她拉上衣衫,只是他一碰,她就是一顫,随後仿佛是驟然驚醒般,趕忙道:“我自己來。”

崔恒靜默看着她自己穿好衣服,兩人安靜坐在床上,過了片刻,崔恒終于有些疲憊開口:“說吧,今夜去做什麽壞事了?刺殺司主?”

洛婉清搖頭。

崔恒想了想,随後便想明白:“你對李歸玉感興趣?”

張逸然住的地方剛好是李歸玉門口,她将笛子給張逸然,今夜李歸玉來,張逸然吹笛,這明擺着盯的是李歸玉。

沒想到崔恒這麽敏銳,洛婉清沒說話,想了想,便知道崔恒是知道笛子在張逸然那兒。

她沒想明白,只問:“你去張逸然那兒了?”

“去了。”崔恒聲音冷淡下去。

洛婉清疑惑:“我與他約定的暗號與你的不同,你為何還去?”

“這短笛你以為很多人有嗎?”崔恒一聽就知道了她的想法,瞥了她一眼,淡道,“辨認短笛聲音靠音色,不靠暗號。”

聽到這話,洛婉清便知道,這短笛大約又是崔恒開後門。

她遲疑着:“我沒想到它這麽貴重。”

崔恒不想聽她說這些,都是他不愛聽的。

崔恒自己扭頭氣了一會兒,洛婉清也不說話。

兩人靜默着,過了許久,他嘆了口氣,似是無奈:“下次給我撒個謊吧,騙騙我也好。”

“我不想騙你。”

洛婉清實話實說。

崔恒動作一頓,随後搖頭道:“我以後再也不聽你說這些鬼話。”

“那你以後別撒謊了。”洛婉清輕聲道,“是你給我的就是你給我,是我應得的就是我的,不必騙我。”

“我就喜歡騙你。”

崔恒不耐,他從床上起身,淡道:“這毒太過劇烈,我找人給你配藥去,你好好休息吧。”

“崔恒,”洛婉清叫住他,抿唇道,“你同司主說吧,不必包庇我。”

崔恒回眸看她,就見洛婉清黑白分明的眼裏滿是認真:“你對我的好,我心領了,但我不想牽連你。”

聽到這話,崔恒勾起嘴角,冷笑出聲:“反正想殺謝恒是吧?”

洛婉清動作一頓,遲疑着道:“也未必殺他。”

見洛婉清這麽實誠,崔恒氣不打一處來。

“未必”,那就還有想殺的想法。

他深吸一口氣,擺手道:“知道了,我會同司主說的。你先休息,好好活着吧你!”

說完,他便推門走出去。

洛婉清看着他的背影,抿了抿唇,最終還是躺了下去。

得了崔恒答應,雖然有些忐忑,不知道謝恒打算怎麽處理她,但總算舒服了許多。

崔恒對她關照太多了,多到了超出正常的範疇,她不知道到到底出于什麽緣由,但無論什麽,只要他是對她好,她都不想因此牽連他。

她做的事監察司未必能容,崔恒畢竟是監察司的人,或許還是謝恒的表親,崔氏能留在監察司,必定承的是謝恒的恩情,崔觀瀾,永遠站在謝恒那一邊。

她可以不聞不問和他裝傻充愣,但是利用他人的感情達成目的,她與江少言又有何不同?

而且,說開了,崔恒對她失望也很好。

她說崔恒心軟,但她有何區別呢?

崔恒這個人啊,就像是溫柔鄉,相處越久,越容易沉溺。但是她這一路,又哪裏容得下半分心軟?

他還是別對她這麽好為好。

她垂下眼眸,靜靜看着自己胸口血色鮮豔的傷口,聽着他走遠。

等他的聲音徹底消失,洛婉清才放松下來,幹脆癱到了床上。

明日謝恒應該就會知道這件事,會召見她,到底要怎麽利用好謝恒,她還得好好盤算。

洛婉清在腦子裏開始打算盤時,謝恒走出房間,提步上山。

青崖正帶着文書過來,看見謝恒,青崖抱着文書跟在謝恒身後,輕聲道:“公子,玄山和朱雀今夜翻了整個監察司,都沒找到人。”

“嗯。”謝恒應了一聲,似在思索。

青崖看了一眼謝恒的神色,見他沒有追問,便明白謝恒是知道誰在偷聽了。

能讓謝恒包庇的,現下只有一個人。

青崖笑起來:“是柳惜娘?”

“是。”

謝恒撥弄着手上千機的珠串,答得直接:“我打算讓她明日來見我。”

“見您?”青崖有些意外,“這麽快麽?我還以為您打算再養養。”

謝恒沒有說話,他踏着臺階,想着抵在他脖子上的刀,好久,才道:“青崖。”

“公子請講。”

“她将刀抵在我脖子上了。”

這話出來,青崖愣了一下。

謝恒平靜開口:“這把美人刀太利,我不能再磨了。她是要為我所用,還是為我所折,她得選。”

聽着謝恒的話,青崖放下心來,他揚起笑容,溫和道:“公子自有打算。”

謝恒聞言扯了扯嘴角,沒有多說。

打算?

有什麽打算,他這是失算。

他過往一直以為這世上需要注意的,是那些鋒利的刀,如今卻才知道,這種沒有開刃的寶刀,才最危險。

她誘他打磨,他以為自己有把握的能力,所以培養她,放縱她。

直到今夜,他才突然意識到,這把刃已經可以抵在他脖子上了。

或許是那雙眼睛太引人,或許是她滿身是血、駕馬朝他而來那一刻太過驚豔,也可能是她那一身骨血由他所塑,又可能是成長太快太引導者有成就感……

無論是什麽,她身份未定時,已經能夠将刀抵在他脖子上,這就是事實。

她問他為何生氣,為何不問他其他事。

他也想了許久。

為什麽生氣?

或許是因為一路看着她成長過來,太過于沉溺于她所給予的“需要感”,不知不覺,他就将她劃入了一個過于親密的界限。

他本就不是什麽謙謙君子,小時候他就愛吃獨食,長大後這暴烈脾氣,似乎也未改半分,只是掩藏得好罷了。

她是由他親手引導入門,一身骨血皆為他所塑。

他自然而然就想,她是他的一把刀,她屬于他。

一切可以為自己所用,一切盡在他掌控之間。

然而如今回想,他卻驟然發現,其實沒有。

他沒有真正意義上掌控過她。

東都路上他當她是殺手,想試探她,打算殺了她,最終她卻搏命而來,讓他因愧生憐,為她塑骨。

她參加監察司考核,一人護住秦珏,算計爆殺趙語嫣,監察司上下震動要處理她,他當她是與他人博弈的棋子,想将這把不知道哪裏來的利刃徹底馴服為自己所用,最後卻在這一夜,被她用刀抵住了脖子。

他對她小意溫柔,想讓她死心塌地,但轉過頭來,她卻信任秦珏都高過他,反倒是他自己,惱羞成怒,卑鄙難堪。

……

她的一切都太出乎他的意料。

自以為是獵人,卻被獵物咬住了要害,還有比這更荒唐的嗎?

謝恒自嘲一笑。

若她是個普通女子還好,可她偏偏不是。

她與風雨閣聯系密切,身份成疑,若她當真是個殺手,假以時日,她的确可能,讓他命喪她手。

這樣的危險讓他迅速警戒,甚至可以說是倉皇退出。

遠超出他的打算。

謝恒思索着,回眸看了不遠處女子住的小樓一眼。

風拂過他帶着薄汗的墨發,他看着那小樓點起燈火,唇齒便忍不住想要輕喚那個名字。

惜娘。

這樣單獨一喚,他才意識到自己為何這麽喜歡叫她的名字。

原來,從這個名字起,就是一種指令和引誘。

惜、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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