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邊哥
第0011章 邊哥
紫金山大橋橫跨港城灣,是進出港城市的要交通道,同時也是著名觀光景點,天晴的時候,大橋像一條白色絲帶,漂在碧藍的海面上。
大橋建成多年,雙向六車道設計,就算在進出島的高峰期,也鮮有堵車的時候。
然而今天,一個平凡無奇的工作日中午,南向北方向的下橋處,下橋車輛竟排起了長龍。
開計程車的王師傅恰巧出島辦點事,又順便接了個遠距離訂單,剛在司機群裏和群友說自己今天運氣不錯呢,就被堵在了橋上。
“有沒搞錯的啦,怎麽這時候設卡檢查。”
手機架在儀表盤旁,王師傅點下語音鍵,在公司群裏發了條語音,“紫金山大橋堵車,紫金山大橋堵車,大家都注意一下,今天大車還特別多。”
車已經堵在這橋上了,除了等,還能怎麽辦呢,總不能長出翅膀飛下去。
王師傅靠回了椅背上。
中午的陽光暖洋洋的,曬得人昏昏欲睡,就在這百無聊賴之際,車流最前方突然開始騷動起來。
有熱鬧可以看!王師傅頓時來了勁兒,“騰”地一下就坐了起來,把頭探出窗外伸長了脖子。
于是他就看見在隊伍的正前方,一輛黑色的商務車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突然發狂,在面對警察的檢查時,非但沒有停下來配合,反而是開足了馬力加速往前沖。
要說這些警察小夥子也真是夠夠虎的,見有車強行闖卡,他們居然不閃不躲,直接用身體去擋。
王師傅的心猛地把拽到了嗓子眼,他張大嘴,緊張得發不出聲響。
好在,車裏的人沒有徹底喪心病狂,就在距離警察僅剩下兩三米的距離時,黑車一個急剎,停了下來。
但他沒有就此罷手,而是在短暫停頓之後,快速後退,然後踩緊油門,撞向另一個旁的隔離圍擋。
三兩下功夫,就把整個檢查區撞得一片狼藉。
“完了完了,出事了,兄弟們,我這裏有人沖卡!”
王師傅秉承了現代人的優秀習慣,遇見緊急情況,拍個視頻先。這時他已經把在島外苦苦等待他的乘客抛到九霄雲外了,掏出手機開始錄像,
“撞上了撞上了,哇,瘋了吧,連警車都敢撞,幸好裏面沒人。”一邊錄,他的嘴裏還不忘念念叨叨地做現場講解,“現在警察全部追上去了,看見沒有,全部開車追上去了…”
警車伴随着尖刻的警笛聲疾馳而去,驚跑了橋上悠然散步的海鷗,數量警車齊齊出動,圍追堵截那輛闖卡逃逸的黑色商務車。
王師傅目睹了全過程,意猶未盡,這精彩程度,堪比好萊塢大片。
在視頻的最後,他做了個總結陳詞,“阿SIR好樣的,就不該讓這種人跑了!”
王師傅把拍攝的視頻轉發到公司群,和同事們分享,就在這時,一輛車頭撞扁了一半的灰色轎車開進檢查區,在餘下的幾位警察面前停了下來。
車門打開,駕駛座上滾下了一個滿臉是血的男孩子,一看就知道剛剛發生了車禍。
于是王師傅再次舉起手機,拍攝了段“司機車禍重傷,警察護送就醫”的正能量視頻。
因為接二連三突然意外情況,警力嚴重不足,設卡盤查行動暫時停止,橋上的車流終于動了起來。
紫金山大橋的橋面上很快恢複了通暢,王師傅如願在規定時間內接到了乘客,賺了一筆不少的車費。晚上下班回家之後,他把拍攝的視頻傳到了小視頻平臺上,獲得了不少人的點贊,成為港城本地板塊這些天最熱門的新聞。
太陽底下,每天都有新鮮事發生,這兩段不算聳人聽聞的小插曲,很快就被人遺忘,視頻的熱度也逐漸退了下來,沒有人注意到,在這陽光下,曾有暗潮流過。
日子一天一天過,港城市一如即往地寧靜,那天那場警方多部門合作的全市大排查,就這麽悄無聲息地結束了。
後來新聞上說,那輛黑車開出之後不久,就被交警截停了下來,開車的是個剛二十歲的小年輕,說是在電話裏女朋友發生口角,一時激動,才犯下大錯。
闖卡行為涉嫌危險駕駛,但并沒有造成什麽嚴重的後果,原本只要罰罰款,教育教育,就算過了。但這小子有案底,又不配合警察的工作,于是頂格處罰,結結實實地在收押所裏關了好幾天。
“該!”王師傅把一則不起眼的警方通報轉發到了司機群裏,義憤填膺地說道:“這些後生仔,一天天的淨瞎搞,就該吃點苦頭!”* * *邊亭在收押所裏這一待,就是15天,還交了5000塊的罰款。
這次邊亭進去得突然,關的時間也不長,出來的時候自然也沒什麽行李。離開時,他的口袋裏塞着一份《釋放證明》,兩手空空地走出了收押所的大門。
剛踏出大門,他就看見了等在門外的丁嘉文。
半月不見,丁嘉文像是重新投了胎,完全變了個模樣。他操着手,嘴裏叼着一截煙,靠在一輛藍灰色的寶馬雙門小跑車上耍酷。
那派頭不像是有錢人的馬仔,倒像是家裏剛發財的小開。
邊亭來到車旁,問他:“你買車了?”
除了這輛車,丁嘉文渾身上下都散發着草雞變鳳凰的氣質。他依舊穿着那身保镖的西裝制服,但內裏搭配了一件騷包的紫花襯衣,兩個領子翻出來別在外面,一副大蛤蟆鏡趴在額頭上,頭發染成了栗色,還趕時髦地燙了個羊毛卷。
丁嘉文吐掉了嘴裏的煙屁股,對着邊亭挑了挑眉,“帥吧?”
邊亭以前當過一段時間的泊車小弟,對各類車型有點了解,他瞟了眼車屁股,BMW4系,進口雙門小跑,雖然和那些有錢人們的豪車比不了,但以丁嘉文現在的收入水平,不吃不喝幾年都未必買得上。
“哪兒來的?”邊亭不動聲色地問。
“彈頭哥借我開的。”丁嘉文彈了彈車窗玻璃,得意洋洋地說道,“彈頭哥說了,随便我想開多久都可以。”
沒想到幾天不見,丁嘉文已經和彈頭稱兄道弟上了。
見邊亭沉默不語,丁嘉文當他是羨慕了,他大剌剌地拍了拍邊亭的肩膀,說:“放心,少不了你的,走,上車,哥先帶你去兜兜風。”
邊亭和丁嘉文從小就在一條巷子裏長大,算得上是發小。厮混在一起的些年,兩人一起騎過三輪,一起蹭過小巴,一起擠過電瓶車,但還是第一次并排坐在一輛小跑車上。
跑車車身矮,前排空間有限,邊亭的個高腿長,坐起來有些不大習慣。
但丁嘉文并不在乎這些細節,他依舊沉浸在開上了跑車的喜悅裏,“有錢真好啊,你說是不是,阿亭。”
“但這才剛剛開始。”他的雙手把着方向盤,雙眼注視着前方,眼裏亮着光芒,“看好了阿亭,将來我們一定會過上想要的生活,再也不會有人看不起我們了。”
邊亭張了張嘴,他似乎想說些什麽,但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只是把車窗打開一條縫,單手支在車門上,讓窗外的風灌進車裏。
跑車一路風馳電掣,壓着最高限速的臨界值,繞着環城高速跑了一圈。
下了高速之後,車速逐漸放緩了下來,耳邊鼓噪的氣流聲也總算散去。
“我們現在去哪兒?”邊亭問丁嘉文。
丁嘉文轉着方向盤,故作神秘,“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丁嘉文表現得神神秘秘,結果卻沒什麽新意,他載着邊亭,開上元明山,回了靳以寧半山腰上的家。
車子剛開進第一道大門,隔着大老遠,邊亭就看見主樓裏燈火通明,下車的時候,他也注意到停車場裏今天停滿了車。
家裏果然十分熱鬧,客廳裏烏泱泱地擠滿了人,彈頭和他的一衆手下都在,齊連山也來了。
看來他們是知道邊亭今天回來,專程在這裏等他。
邊亭走在丁嘉文身側進入客廳,兩人剛一露面,人們就紛紛轉過頭來,人群裏就齊刷刷響起了問候聲。
“邊哥。”
“邊哥好。”
“嘉文哥,回來啦?”
邊亭繼續往前走,一路上不斷有人上前來熱情地打招呼,他面上不顯,心裏多少覺得有些別扭。但丁嘉文好像早就習慣了這樣的轉變,泰然自若地一路點頭致意,時不時和周邊的人插科打诨幾句。
彈頭原本正在和齊連山說話,見邊亭來了,主動走上前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鄭重其事地說道:“邊亭,委屈你了。”
這一次,他态度與過去截然不同,話裏話外都沒有之前的陰陽怪氣冷嘲熱諷。
彈頭的态度轉變,是邊亭沒想到的,但也不難理解。邊亭那天舍身沖卡立了大功,丁嘉文猛踩油門一頭撞上護欄,把自己撞了個頭破血流,以此拖住警察,也是功不可沒。兩人犧牲自己救了所有人,特別是作為負責人的彈頭。
彈頭他們這些人出身差,做事也魯莽,但最講兄弟義氣,所以經此一役,彈頭算是對邊亭二人徹底改觀,之前的一點恩怨,也都不再計較了。
“彈頭哥。”既然彈頭主動示好,邊亭也客氣地招呼了一聲,只是語氣依舊不冷不熱。
“靳總在等你。”這次彈頭不覺得他這态度有什麽怠慢,和顏悅色地說道:“去吧。”
邊亭擡頭,看了眼人群聚集的方向,人牆默契地往兩邊讓開,邊亭沿着他們讓出的通道往前走,來到了靳以寧面前。
靳以寧大概是剛從什麽重要場合回來,身上穿着比較正式的西服。他的腿上蓋着一條灰色羊絨毛毯,手裏捧着一臺平板電腦。邊亭看似無意地往電腦上瞄了一眼,屏幕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數字,看着一份報表。
邊亭正想看清報表上的內容,靳以寧的視線就從電腦屏幕上收回,擡頭看向他,臉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回來了?”
盡管靳以寧表現得很随和,邊亭不是給點陽光就燦爛的性格,他沒有再看,垂下眼,規規矩矩地喊了一聲:“靳總。”
邊亭的語氣依舊是平淡的,不冷漠,也不熱情,但可以感受得到,他在面對靳以寧時的态度,和剛才對待彈頭時,有着微妙的不同。
“這次幹得不錯。”靳以寧放下電腦,摘下了鼻梁上的防藍光眼鏡,揉了揉眉心,問邊亭,“你想要點什麽?”
這是個好問題,若回答什麽都不要,又或者類似“只想跟着靳先生好好做事”這樣冠冕堂皇的話,顯得有些虛僞。
于是邊亭想也沒想,直截了當地說道,“我要錢。”
靳以寧微微愣怔,很快又笑了起來,他喜歡有所圖的人。
“好,是你應得的。”
他伸手探進西裝內袋,從裏面拿出了一本支票簿,低頭寫上一長串數字後簽上名,撕下來遞給了邊亭。
“辛苦了,好好休息吧。”
談完了正事,衆人三三倆倆離開,小廳裏重歸安靜。
齊連山送客回來,來到靳以寧身邊,考慮再三,還是問,“靳總,我有一個問題。”
靳以寧手中換了份報表,只回了一個字,“說。”
“您明知道那天警方會在橋頭設卡,為什麽不取消行動?”齊連山問,“蔣董讓我們幫蔣天賜的忙,馬上就出這樣的纰漏,他老人家知道了,怕是有想法。”
況且,他以為靳以寧把這件任務交給邊亭,是看重他,現在看來,倒像是主動把他和貨打包一起往警察門前送。
“阿山,你想得太多了。”靳以寧合上手中的文件夾,對着齊連山笑了笑,“我就是輕敵,一時大意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