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聲聲慢(五)
第26章 聲聲慢(五)
楚酌娓娓道來:“賀浔查到栾慶山名下的一處別莊裏,養了不少染了瘟疫的兔子,後來又在楚王府不遠處發現了那兔子的屍體。”
段明燭雙眉一蹙:“栾慶山?是玄羽司做的?”
楚酌颔首:“如此看來,想必栾黨的人已經知曉,是陛下将景王殿下藏在了楚王府。”
段明燭神色漸漸難看下來:“先前,栾黨就一直在找明煜的下落,如今找到了,他們也知道直接要人朕定然不給,所以才會想到了這下三濫的法子。”
楚酌:“太後娘娘如今撫養着肅王殿下,她的目的無非就是讓肅王坐上這個皇位。可是如今肅王年紀尚小,又是宗室所出,名不正言不順,所以栾黨要把一切絆腳石全部清除。而先帝嫡出的景王殿下,就是頭一個絆腳石。”
段明燭冷笑道:“下一步就是讓朕冊封肅王為太子,然後再想辦法把朕這個絆腳石清除掉。”
楚酌斂目,又道:“如今栾黨一擊不中,多半還會想辦法暗中對景王殿下動手。當務之急,是要确保殿下的安全。”
段明燭沉吟片刻,道:“既然栾黨已經知道是朕把明煜藏在楚王府的,不妨就将他接到宮裏來安置,看他們還敢不敢動手。”
“不可。”楚酌搖搖頭。“景王殿下先前畢竟是太子,若是安置在宮裏,弄得人盡皆知,對陛下和殿下都不好。”
“……你說得也有理。”
楚酌思忖片刻說:“陛下不妨先将他送出鳳京府,找個栾黨尋不到的地方。”
“為今之計也只得如此。”段明燭輕嘆。“只不過玄羽司無孔不入,想查探到明煜蹤跡想必也不是什麽難事。”
楚酌:“所以,陛下還是需要多派些人手暗中保護。”
***
楚酌離開後,段明燭叫了韓卓來,把事情吩咐給他,韓卓馬上着手辦了。
次日,天蒙蒙亮的時候,段明燭被韓卓叫醒。聽到屏風外的低喚,他朦朦胧胧地睜開眼睛:“什麽時辰了?”
“回禀主子,已經寅時二刻了。奴才有要事禀報主子。”韓卓躬身道。“楚王府出事了,就在昨天半夜。”
“楚王府?”段明燭皺了皺眉。“段明煜又怎麽了?”
韓卓:“昨夜有刺客潛入府邸,刺殺景王殿下。”
“什麽?!”段明燭霎時坐起身來,“他還活着沒?”
“受了些傷,好在并無大礙。”
段明燭撩開床簾,問道:“誰動的手?”
“沒有抓到活口。從武功路數上來看,像是玄羽司。”韓卓低聲答道。
段明燭臉色沉得如同風雨欲來。昨日還在與楚酌商議,栾黨一擊不中,還會再次出手,如今看來果然沒錯。
韓卓細細道來:“我們的人與其交手,雙方各有損傷,他們見無法得手便離開了,但是他們有人身上也留了傷,若是調查起來,倒也好查。”
看着段明燭的臉色,韓卓試探道:“主子,要不要奴才去查?”
段明燭沒說話。這個時候,他不由想起數月前,玄羽司在宮外刺殺沈扶的那一次,神色不禁愈發難看。
“新賬舊賬一起算,給朕更衣。”
卯時剛過,十六人擡的禦辇浩浩湯湯,段明燭身穿一襲玄色四團龍直身,透過禦辇前半透的簾子,隐隐可見他清冷的面容。
玄羽司早早就得知消息,稱陛下的轎辇正在向這邊趕來,栾慶山帶着玄羽司幾名有官職的下屬到門口接駕。
“屬下栾慶山,恭請陛下聖安。”
栾慶山俯身跪地,什麽都看不見,只能感覺到年輕帝王從禦辇上走下來,走到他身前,他方能看到他的一角龍袍。
段明燭在他身前站定,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開門見山道:“馬上讓玄羽司二十四營的人全都出來,一個都不許少。”
栾慶山聞言,心裏咯噔一下:“……是。”
他回頭沖一名玄羽衛擺擺手,後者會意,轉身進門找人。玄羽司二十四營共計二百餘人,很快全部出來行禮。
栾慶山擡頭小心翼翼地道:“人都在這兒了,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段明燭沒回應他,而是看向韓卓:“他們傷在何處?”
韓卓恭敬道:“一個傷在肋下,一個傷在左臂。”
段明燭又轉頭看向那群玄羽衛:“把衣服脫了。”
“……”
在場之人面面相觑,不知該如何是好,栾慶山也臉色稍變。
看着他們沒有動靜,段明燭厲聲道:“聽不懂嗎?!”
栾慶山磕了個頭,說:“萬歲爺明鑒,光天化日之下這麽多人……怕是不雅。”
“哦?這麽要臉面啊。”段明燭諷刺一笑。
栾慶山低着頭道:“不知陛下此來所為何事,有什麽差事,栾慶山願為陛下赴湯蹈火。”
段明燭懶得跟他廢話,吩咐韓卓:“挨個兒把他們衣服脫了,看看誰身上帶着傷。”
“奴才遵命!”
說罷,韓卓沖後面幾個人一揮手,正欲上前,卻被栾慶山攔下。
段明燭睨他一眼:“怎麽,你要造反?”
“屬下不敢。”栾慶山額頭上沁出汗。“玄羽司一向為陛下效力,不知有何得罪之處,還請明示。陛下執意如此,若是今日之事傳到都察院,只怕對陛下清譽有損……”
段明燭冷眼看着他,沒有立刻回答。都察院那些言官下能參奏百官,上能監督皇帝,若是被他們抓到這件事,後果可大可小。
“也罷,那就不用脫了。”段明燭冷笑一聲,負手走上前去。“都擡起頭來。”
那群跪着的玄羽衛小心翼翼直起身來,卻仍是十分謹慎的模樣。
“擡起頭來!”段明燭又呵斥一聲。
“……”
段明燭緩緩踱步在玄羽衛的行列中,冷峻的目光打量着他們的神色。
韓卓見狀,已經知曉他要做什麽了。
醫者望聞問切,首先在于“望”。
穿過一排又繞過另一排,最終,段明燭在一人面前駐足,頭也沒低,目無下塵般垂睫看他一眼。
“把手伸出來。”
那名玄羽衛仰了仰頭,面露懼意,雖不明就裏,又不敢抗命,只得擡起一只手。
段明燭兩指搭在他手腕上,只一下便心裏有了數。
那人心下一驚,這下不懂也懂了。他聽說過,今上醫術超然,相比太醫院的禦醫們都有之過而無不及,皇上這是要探他的脈。他下意識想收回手,段明燭卻主動松開了他。
“脈滑而無力,一息六至,陰血虛于內,這是失血之象啊,身上負傷了吧?”段明燭微眯雙眸。“跟誰交過手?”
那人慌亂之下搖了搖頭:“沒、沒有,屬下沒跟誰交過手……”
“狡辯!”段明燭擡腳一踹,狠狠地踢在了他肋下,直接将人踹飛出去。那人吃痛,捂着被踢的地方掙紮着想跪回去,卻怎麽也起不來,很快那肋下之處的衣裳洇出了鮮血,顯然是之前已經受過傷,而且還是新傷。
栾慶山見狀,心頭一緊。
段明燭如法炮制,很快拎出了受傷的另一個人。
在場之人氣不敢出,誰都沒料到這位陛下僅靠診脈就找到了目标。
“你們傷從何來?主動承認的,朕從輕處置。”段明燭負手轉身,看向那二人。
他們兩人掙紮着跪好,依舊低着頭,還試圖偷偷看向栾慶山。
栾慶山收到目光,咬了咬牙,低斥道:“聖上問話,你們回答便是,看我作甚!”
段明燭冷笑未言,靜靜等着他們回話。
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回答道:“私下跟兄弟們比試,屬下技不如人,一時不慎,負了傷。”
段明燭看向另一個:“你呢?”
“……屬下也是。”
段明燭又看向栾慶山:“你們玄羽司互相切磋比試,居然還要動真刀真槍?”
栾慶山張了張口,卻不知如何應答。
“朕看你們是一派胡言!”段明燭斥了一句。“把這二人押去養心殿,朕親自審訊!”
說罷,段明燭不欲再言,轉身回了禦辇。
韓卓領命,待段明燭離開之後,他走到栾慶山身邊,淡淡道:“栾指揮使,得罪了。把人帶走。”
栾慶山終于忍不住了,玄羽司和缇行廠鬥了這麽多年,如今他被韓卓壓了這麽一頭,仿佛感覺受了辱一般,咬牙道:“不過就是皇上身邊一條狗,逮着機會在這裏耀武揚威。”
韓卓輕笑一聲:“大家都是狗,誰比誰高貴?”
栾慶山氣得說不出話來,韓卓繼續道:“不過狗身邊的狗倒是很忠心,那兩名玄羽衛居然沒把你供出來。只可惜,皇上鐵了心要整治玄羽司,栾指揮使,你的好日子馬上就要到頭了。”
說罷,韓卓也轉身而去。
栾慶山的牙都快咬碎了,他緊盯着禦辇離開的方向,臉上陰沉沉的。過了片刻,他沉聲吩咐下屬。
“馬上去一趟寧康宮,把今天的事告訴太後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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