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麒麟再現(下)

第7章 麒麟再現(下)

其實,一直以來,亂七八糟的迷越堆越多,說不清的事情和春天的竹筍似的,一個勁冒芽,從來到最後卻變得無果可循。線索總有各種辦法斷掉,時間也很混亂。我都有點忘記自己到底是從哪天開始被莫名奇妙拖進這趟渾水裏的了。

現在悶油瓶好好地站在我面前,其實他從哪裏什麽時候鑽出來的已經不那麽重要了。只是現在,剛見到他,又是一堆莫名其妙的事情,走三步還就撞上死人了,我甚至開始懷疑他是不是走到哪裏都有一種渲染妖氣的特殊才能。轉而,我又重新想到了這個問題。據說,每個人在特定的時間出現在特定的地方做特定的事情,這三者之間都是因果關系一環套一環,不可分割,而這三者合起來就是時空力量的連接點。那麽就是說,他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裏做這些事情肯定有着不可抗拒的原因,而我再找不到更好的辦法去問他,所以我只想知道所有事情最原始的起點。

那麽,他是什麽時候從門裏出來的還是直接就沒進去

其實,我很想問得更直接一點,我想問“你還要不要再進去”,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問法像是個很邪惡的念頭,我在心裏抽了自己無數下把它一個字一個字毀掉。因為我害怕聽他說答案,假如他說要,我是不是該下一秒就滾去長白山自己鑽進那個門裏面,還是裝淡定裝潇灑最後歡送他繼續去替我守大門我知道這兩者都不會發生,如果必須有繼續,結果還是一樣的,就是我最不想要的那種。只因為他這樣一個人,固執得讓人無所适從。

他又不說話。

哎。我在心裏大大地嘆了口氣。覺得他比以前話更少了,更沉默了。

小花突然“蹭”地一下就從靠背椅上騰起了身子,動作輕盈地三兩步走到了樓梯口,邊對我們做不要出聲的姿勢。三秒鐘後,他壓低聲音說:“來了。”

來了什麽來了我剛想說話,悶油瓶一把捂住了我的嘴。他連我的鼻子都捂上了,我只聽得見自己大氣上不來的聲音,周圍一下變得異常安靜。

我聽見從上頭的地面上傳來悉悉索索地腳步聲。腳步聲很輕,但是有點雜,應該不止一個人。

小花首先一下就竄了上去,那姿勢輕巧得就像身體完全沒重量一般。接着是黑眼鏡,他跟在小花後面,手一撐也翻了上去。我看着陡然覺得那樓梯完全就是專門為我造的。

悶油瓶松開了捂在我臉上的手,看了我一眼。那一眼看得一個意味深長啊,我知道他什麽意思,叫我乖乖呆在下面別動麽,老子偏不幹。每次都這樣,搞得我和傷殘一樣,弄不好我就這麽呆着,一會兒上去,他們全不見了。

等他上去之後,我立刻打算跟上去。胖子一把拽住我,“天真,我和你呆在下面。”說完,他還嘿嘿笑笑,走過去伏在樓梯口,伸長了脖子往上看,那樣子就像打過增肥激素的長頸鹿。

我腦子頓時有點靈光了:這整個就像個圈套,而我是唯一一個不知情的。忽然明白過來之後就充滿了一種被抛棄的孤獨感。悶油瓶什麽都不說我幾乎已經習慣了,他要是哪天突然開口說很多話那才奇怪。但是胖子,這麽久,至少他是完全和我一個國界的,也就是說這個人站在你這邊,并且知道的事情絕對不會比你多,所有他知道的都會告訴你。這種感覺一直讓我很安全。所以現在這樣的心情我一時不能适應,便飛快轉換成了憤恨的情緒。

“胖子!”我小聲喊胖子,他轉頭,眯着眼看我,我對他做了個“來”的手勢。他果然乖乖過來了,我趁勢用盡全力把他一推,胖子雖然胖,但是在完全沒有防範的情況下,重心不穩一下就栽到牆邊去了。趁他還沒完全反應過來,我動作飛快地跑了上去。

北京夏天的夜不悶熱,很涼快。再加上這裏四下無人,空氣也比鬧市區清新很多。星綴着夜幕,新月就像撕扯在天上的一個圖形規則的口子。要不是現在這情形,我肯定願意躺地上賞個月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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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屏住呼吸聽周圍的動靜,能聽見一些聲音,是從屋子裏面傳出來的。看來他們都在裏面。我看了一下,覺得這裏應該不會有什麽側門,就打算轉到大宅的正門去。一只手突然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是胖子。

“等下和你解釋。”胖子甩了甩手,朝我使了個眼色,叫我跟上。我們蹑手蹑腳移動到大宅正面,期間沒有任何動靜。宅子裏面的聲音突然消失了,四下裏一片安靜,只能聽見我的心跳聲。

這房子的正面就像是鄉下私人建造的那種大宅院,正門眉心處還挂了一塊牌子,上面寫着:二月映紅。

二月紅。

這裏就是傳說當中二月紅在北京和名妓風流的宅子這個名字,我從爺爺的筆記上也見過。二月紅是九門裏上三門的當家,是個有名的花旦,還是個身手極好,帶着整臺戲班下鬥的盜墓賊。自從知道他的故事之後,我就極度不想把他和盜墓賊三個字挂上鈎子。他一生摯愛的妻子去世之後,就有了一堆風流韻事,但是最後還是和妻子葬在了一起。絕對是個用情至深的種子。陳皮阿四好像最早就是跟着他學的手藝。雖然沒有問過小花,但細想,小花從小就被送去跟人學戲,看他那撐杆跳高的技術,幾乎可以肯定,和二月紅也有相當關系。

“吱——”,胖子開了門,拿手電往裏面掃了一圈。

“我們在這!別照了,找找看屋子裏有能打開的燈麽。”這是黑眼鏡的聲音,聽起來他像是背對我們說話的。

“早說嘛,害我還緊張出了一身冷汗。”胖子嘀咕了一句,就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我的右眼皮忽然抽筋一樣跳了好幾下,都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我不敢完全放松警惕,進去之後發現完全沒有必要。他們看樣子是已經結束戰鬥了。我的眼睛很快就适應了光線,悶油瓶打着手電照在牆邊。我借着光看到牆邊的地上被綁了一排人,我數了一下,有六個。他們的樣子很奇怪,臉上幾乎沒什麽表情。有兩個人臉上還戴着面具,小花和黑眼鏡還在給他兩綁繩子。

我朝他們走近一點,小花和黑眼鏡很有創意地把他們綁在同一條繩子上。小花邊綁繩子邊搖搖頭看了看我們:“他們都是啞巴。”地上散了一堆面具。那些面具都很猙獰,全都是一些地府鬼怪的嘴臉。我數了一下,五個。

慢着,五個!

“還有一個人呢!”我幾乎是用吼的。他們這麽淡定,看來不像是發現了這個不對勁。果然,我見悶油瓶皺了一下眉,立刻用手電掃視屋子。但是他還是慢了一拍。

就在這個時候,從房梁上面倒挂下來一個人,那人在悶油瓶的手電光底下顯得格外面目猙獰,他手裏拿着槍。

人就算身手再好,在槍口面前,也不過是個死字。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我曾經在那些狗血的電視劇裏頭不知道橫看豎看看過多少遍了,看的時候每次我都嘲笑編劇老套,一點創新思維都沒有。

但是這回輪到我自己老套了。

我想都沒想,沖上去就推開了悶油瓶——下一秒,我覺得有什麽東西進到了我的身體裏,但是我沒有聽見任何聲音。心說那狗崽子還在槍上裝消音器了居然。

我看見小花像瘋了一樣變出一根長槍就朝那個人刺過去,要是可以,我很想笑一下,那個場景就像他又回了戲臺上。

但是我笑不出來,肌肉全都不受我控制了。我覺得有什麽東西在身體裏面炸開了,很燙。于是身體裏面所有的液體都在沸騰,它們開始不按照常規方式流,亂七八糟地全朝着一個地方聚攏。我聽見有東西湧出來的聲音,但是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天真——!”這是胖子的聲音,還帶回聲,遠得極其沒有真實感。

我這是要死了吧。我心想。我好像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值得麽這場景真是莫名其妙,我莫名其妙來了北京,莫名其妙見到悶油瓶,莫名其妙來了二月紅的老宅,又莫名其妙被弄死了。沒有人和我解釋什麽,我就如同站在一個被陰影全覆蓋的圓圈中間,他們都在圍着這個圈轉,然後我突然就死了。聽力越來越模糊,所有的感覺也只剩下困倦,眼皮開始打架有點挂不住了。算了,反正死了之後一切只不過都是浮雲。胖子說等等解釋,這還算讓我欣慰,起碼有個人肯往圈子當中走走。不過看來這解釋我是無福消受了。想到這,我看了眼胖子——

再見啊,胖子。

再見啊,小花。

我也想學潘子那樣唱幾句,可是張了張嘴,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我就這麽直直地倒下去,被誰接了一把。然後,我看到悶油瓶的臉。

那臉被籠在手電底下很模糊。但是只要是他的臉,我總能看得很清楚。我心想,還好,悶油瓶他有習慣性失憶症,搞不好過不久他就不記得有個吳邪在這個世界上出現過,不過為了還他多次救我的命不幸英年早逝了。想到這,我又很想笑。

他的臉第一次貼這樣近。我不禁伸出手,很想摸一下。

再見,悶油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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