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爛柯山(十七)
第41章 爛柯山(十七)
本來牆上能看出來的不過是那影影綽綽上的幾點腥紅罷了,現在卻變成了連續發展的一條粗線。我一看那條粗線的模樣和走勢,就知道不對了。我壓抑着從腳底冒出來的寒氣,轉過身來看背對着的這面東牆。果然不出所料,所有原本印在牆裏面的那些不明顯的印子,現在如同管道暢通,一下全紅了,它把玉壁都連成了一個整體。在原本凸出的那些部分,紅色變成了很大的一坨原點,這樣擡着頭看,就像是地鐵的站點标注示意牌。最後彙集的地方好像是棺材另一邊的西門。
我的冷氣從喉管升到了腦門,伸出手指指向那面牆,還忍不住地發顫:“是……什麽”
“血。”悶油瓶道。
血!我下巴差點沒掉下來。原來唯一不同的顏色不是染料,那些看似紅得像血的塗色,竟然其實就是血。
“這些活屍……”李如風突然出現在我的右邊,看他臉色并不好,眉頭緊鎖,目光在幾面牆之間來回掃視,“好像吃血。”他側頭看了看滿臉驚詫的我,繼續說道:“牆體裏面貌似有條輸血管道,大概是棺材裏面的氣體激活了這個輸血裝置,系統重啓。本來牆裏的活屍可能處于類似冬眠的狀态,現在突然開始給他們供血了,保不準等會兒要跑出來的。”他說完,沉默了幾秒鐘,突然“噗”一聲笑了出來:“可能這些就是傳說當中的東方吸血鬼喏。”
我真想當場昏過去給他看。心說,他怎麽能淡定成這樣,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面對着數量未知的一堆牆壁裏面有跑出來危險的吸血怪,他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他看了眼隔着我站在另一邊的悶油瓶,語調上揚地問道:“你是怎麽知道的”我半天沒反應過來這個問題的實質,想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他大概是在問悶油瓶是怎麽知道,棺材打開了會出事。
悶油瓶指了指我們前面的玉壁,說:“他告訴我的。”
眼前這面牆,上面有那個女人和嬰兒,還有張術的活屍。這個“他”到底指的是誰
正在我想問清楚的時候,胖子的聲音從背後随着未散盡的臭氣飄過來。
“我艹他娘的,這是什麽東西!”我難得從胖子的聲音裏面聽出了點顫抖的尾音。胖子站在棺材邊上,脖子伸得老長,弓着上身正在往棺材裏面看。他這尾音讓我足足吸了五秒鐘的一口氣,還沒看,就知道不會是什麽利于健康的東西。我在肺部胃部都運了下氣,眯着眼,踮着腳跟在悶油瓶和李如風邊上走過去。
做了心理準備,不等于說做足了心裏準備。
棺材口還騰着一縷微黑的氣體,輕飄飄地半掩着裏面發亮的玉石,在我們把頭全都湊上去的時候,就散掉了。眼前瞬間有了這裏的玉石特有的那種晶瑩剔透的光亮。堪比水晶。我把頭伸到棺材口,朝裏面看。當裏面的東西進入我視線的時候,我僵住了。一秒鐘之後,氣血開始在身體裏面倒流,胃裏如同在瞬間被放進了一臺攪拌機,胃酸頂上喉嚨的時候,我終于忍不住,走到旁邊開始幹嘔。我被胃酸嗆得拼命咳嗽,眼淚和鼻涕混在一起流下來。
玉石裏面像被掏空了一塊,橢圓形。那橢圓微微發黑,有些暗沉的東西交雜在一起,形成一團團棉絮一般的微黑雜質浮在表面。橢圓裏面是一具屍體。
一具嬰兒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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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牆上那沉睡的嬰兒不同。這嬰兒絕對不是活的。他雙眼圓睜,臉上充滿了驚恐,不解和絕望。兩只肉呼呼的小手伸向上方,是孩子那種最常見的,想讓你去抱他的姿勢。他赤裸的肚子上,有個垂直的刀口,肉綻向兩邊,傷口被那些微黑的棉絮物質遮蓋了一半,看不到裏面的顏色。
那幅壁畫,就在我腦後方。這一刻我竟然連回頭去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這個嬰兒的死狀讓我想起了幻覺裏那個瓦罐,我幾乎可以确定,他們是同一個。之前玉棺上的那些浮雕記載的故事,以及女人自殺的場景,讓我此前一直非常同情這個女人。一個作為母親的人,在失去自己的孩子之後,徹底了卻了繼續活着的念頭。我還記得她死前的眼神,帶着絕望和怨念。
孩子的眼神也同樣絕望。他的絕望裏帶着不解和困惑,而女人的絕望,我從來沒有想過,也許是因為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
“這上面怎麽缺了兩塊”胖子依舊沒甩掉那發顫的尾音。
我本來不想去看,但是就在胖子最後一個字剛說完的同時,我看到李如風拿眼角迅速斜了我一眼。那一眼讓我瞧着感到渾身發毛,總覺得有什麽不對。于是用手捂着胸口,憋着一口氣還是硬伸了腦袋過去。
我看到那兩個缺少部分的時候,心直接沉不見了。有一秒鐘,連到心跳都沒感覺到。在那個橢圓上面,有兩塊明顯的小橢圓空缺。沒錯,大小完全符合。我迅速地把手伸進口袋,一把捏到了那玉石,冰涼就像給了我一下電擊。
我在心裏“啊”了一聲,剛想把它從口袋裏面拿出來,卻被李如風一把按住。他的手使了勁,死死地将我的手按在口袋裏。我側頭看他,只見他不動聲色地朝我搖搖頭,遂松開了我。
我突然想起在下來的石階口,他對我說,讓我到了下面,口袋裏的東西千萬別拿出來。難道他早知道這裏有什麽但是之前他又說沒有來過。
他到底說的哪一句是真話,哪一句是假話
我默默地把手從口袋裏面掏出來,把扣子扣好。直覺告訴我,相信他比較好。
胖子反手拿着撬棒,小心地伸進棺材裏面。他輕輕地敲了兩下,裏面的玉石發出“噠噠”兩聲。
聲音才落,被我忽視了半天的那只貓,突然從小花的肩上跳進了棺材裏面,渾身的毛在瞬間都豎了起來,弓着身子,對着西面的牆,撕扯着嗓子鬼叫。
我們都被它突然的舉動吓到了,齊齊地看向西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