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棺陣(三)

第95章 棺陣(三)

我跳起來就朝着他掉下去的地方一頭沖過去。

他就像站在鏡子的另一面,仿佛一個邪笑着的我,連說話的聲音都是一樣的。那詭異讓我不寒而栗。這并不是他第一次頂着這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出現在離開我如此近距離的地方,之前也有過一次,但是那時候我并不知道他的名字。解連環也還沒有告訴我,關于我的一切都是他的仿制體的事情。那時候我有的只是單純的驚恐,單純地想知道他是誰,為什麽有和我一樣的一張臉。但是現在,驚恐,我幾乎感覺不到,驚恐的感覺被我的憤怒覆蓋掉了。我腦中一片空白,唯一留下來的想法就是,我要抓住他!

“天真——!”

我聽見胖子在我身後吼了一聲,然後我突然就被人從後面揪住了。當時我腦子并不十分清醒,全部都是齊羽最後那張邪笑的臉,人憤怒的時候力氣總是特別大。我邊掙紮邊罵:“你TMD放開我!老子今天不抓住他從此改姓!”揪住我的那人也不說話,但是他的力道特別大,我用手肘慣性撞了他很多下,他就是不放開。緊接着他一施力,我就感到一股十分有力的力量,迅速從我的背後,到腰間,最後停止于胸口,形成一個完全束縛住我的環形。

然後,我聽見了悶油瓶的聲音,在緊貼我耳邊的地方響起來。

“冷靜點,那下面是流沙層!”他說話的聲音并不大,卻充滿了不可抗拒性。

他開口說話的瞬間,我忽然就冷靜了。頓時,我發現了讓我近乎發狂的原因,這是第一次,齊羽帶着那張和我一樣的面孔,正式出現在我和悶油瓶同在的地方,這恐懼的力量其實要比其他來得更可怕一些。

假如我身上有槍,我一定會現在立馬掏出來,對準了他跳下去那個地方狠狠開幾槍。希望流沙埋了他,以後他再也不要出現。但是我心裏非常清楚,他有本事當着我們的面那麽從容地跳下去,就說明他有十足的把握能活下來。

悶油瓶仍舊從我的身後抱着我,沒有放開。他用了很沉穩的力道,如同一劑鎮定劑,頃刻間就穩住了我因為憤怒而失控顫抖的身體。我穿在身上的衣服都粘住了我的皮膚,被冷汗浸透了好幾層。他的體溫已經不如之前那麽高了,但是我依舊能感覺到,那冰冷的黏糊糊的皮膚觸覺之上,有一股溫熱,透過層層阻隔,印入我的皮膚。他握住我其中一只手,什麽話也沒有再多說。我忽然想到剛剛撞了他好幾下,趕緊回頭去看他。

從遠處那個神人手裏打過來的白光,致使他的臉色看起來更加慘白。他本來就傷得很重,無端端又遭了我一頓打,這下肯定就傷得更重了。我一旦這麽想,就覺得有點透不上氣來,真想找根棍子對着自己的腦袋狠狠來上幾下子。

“M的,我看小哥不行了,趕緊出去!”胖子走過來語氣發急地說道,“天真,你冷靜點!底下是流沙層,裏面多的是死人骨頭,那狗賊跳下去,弄不好根本沒給自己準備什麽後路,不過就是做得壯烈點好留個活面子在人間,好給你留點心理陰影,讓你覺得他陰魂不散,搞不好其實現在已經被流沙埋了!”

他看了看四周,小聲嘀咕道:“艹,這裏有路出去嗎”

那個沉默半晌的神人說:“有。”

胖子馬上一把背起悶油瓶,道:“好,救命恩人,那就麻煩您打前頭走開個路,天真你斷後,我來背小哥,我們動作快點!”

我沒有再猶豫任何一秒鐘,胖子說的有道理,我們必須立刻出去。悶油瓶的傷已經不能再拖了,不然李如風那顆仙藥真的是要浪費了。

胖子果然是要比我力氣大,我們前進的速度立刻快了不少。不知道之前下車後那段路,假如不是我堅持要背悶油瓶,而一直是胖子背他,就憑着身體下面有他那一身肥肉做墊,估計傷勢弄不好會比現在輕上很多也不一定。

走過齊羽跳下去的那個坑的時候,我迅速朝裏面飛了一眼,黑漆漆的什麽也沒有看到。但是我總覺得他正在下面某處,一臉奸笑地看着我。想想我就覺得心頭有無名火上竄。心說,他裝得可真好。聲音學得要多像有多像。我現在想想,怪不得之前悶油瓶要開棺材的時候,他極力反對,估計他原本是想來拿東西的,結果正好撞上我和悶油瓶下來,只能用齊蒙古的身份演戲了。他他娘倒是想的周到,處處都給自己留後路。結果不幸的是東西被悶油瓶拿了,要是胖子不出現揭穿他,他很可能會渾水摸魚一直到那兩件東西得手為止。這個推測令我想想就不寒而栗。

過了那個四岔口,我們現在所走的路幾乎就是直的。我怎麽看,怎麽像是有人故意在這裏挖了一條出口。經過了之前那兩個塌陷,我走路的時候都格外小心,時不時走到胖子前面去,用腳探一下,就怕他本身體重就重,比我們更容易踩到機關,加上悶油瓶,別兩個人一起掉下去就慘了。但是前面開路的疑似張家神人倒是沒有任何顧慮,大跨步走在前面,如同在走自家私道一般。我不禁懷疑,這村子他這樣熟,搞不好他其實就住在這裏,要不就是以前在這裏常住過。

離開出口沒多遠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來了一個問題。胖子說下來的時候看到過齊蒙古,那齊蒙古豈不是不知死活地被他丢在了上面無人出沒處

“胖子,齊豢你丢哪裏了”我問他道。

胖子背着悶油瓶走得有點氣喘,說話出着大氣說:“靠…..!靠,你,怎麽說話的啊!什麽叫,叫我丢哪裏了,那叫安置!懂,不懂安置!” 他深深換了一口氣,繼續道,“我下來的時候本來沒打算走那麽久,我就看到他昏着,原本打算下來看看就上去的,結果不是一下來就直接差點送命麽,要不是剛看到那狗崽子假扮他,我都差點忘了那醫生還被我留在上頭呢。沒,沒事,死不了,我離開他的時候,他呼吸勻着呢。你他娘,他娘別和我說話了,老子要斷氣了,小哥的骨頭估計是鐵塊做的,有夠沉的!上去再說!”

我心說,空有你一身肥膘,力氣到和個娘們兒似的。

不管從什麽方面來說,我都不希望齊蒙古出事。一來,他也算是個好人,起碼不止一次地幫過我,從沒和我們這一撥起過任何利益沖突,我左右也好歹拿他當個自己人來看。二來,他是我們隊伍裏唯一的醫生,要是沒有他,我們日後怕是很不方便。接下來的路不好走,誰都心裏有數,隊伍缺少随行醫生會雪上加霜。三來,也是最主要的,悶油瓶的傷現在緊急需要他看看。我們不可能在這個詭異的荒村做太多停留。這裏太詭異了,等會兒出去之後,要先把這裏的問題搞搞清楚,然後再做打算。

我看了一眼前面那個神人的後腦勺,心想,估計關于很多事情,要是他肯說,問他可能就會有答案。就怕問了他,他就算知道,卻什麽都不肯說。

這條直路很長,我們走了不知道多久,突然就看到了從上面漏下來的光。

那光是手電光,出去之後才發現天已經微亮了。遠處的連綿起伏的山巒雪線都在藍白交界處的山霧中,若隐若現。出乎我意料的是,我們走的這條路,直通的就是胖子下來的地方。只不過出去的口是宅子的另一側。這麽看來,确實是誰為了方便或者為了逃生,挖了一條直路出來。

更令我驚訝的是,一出去竟然發現,我們的隊伍都在外面。小花和黑眼鏡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們從一個書櫃底下鑽出來。其他人也都在,他們把帳篷就搭在這巨大宅子的廳堂裏面。這宅子很大,不精致,但如同一座高山給你帶來的視覺震撼,因為很大很空,所以給視覺一種壓倒性的氣勢感。而李如風則站在一邊抽煙。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抽煙。他看到我,眼神動了一下,沒有說話。只是默默走過來,幫忙扶住悶油瓶。悶油瓶身上的熱度又回升了上來。我們迅速把他安頓在一個搭好的帳篷內。齊蒙古很幸運地沒有被滅口,已經被他們找到了,找到他的時候還昏迷着,後來據說醒了,現在又睡着了。我二話不說奔進帳篷,把齊蒙古從被窩裏拽了起來,只對他說了兩個字:“救命。”

齊蒙古好像被人敲了一下,腦癡呆還有點嚴重,被我一把拽進悶油瓶躺着的帳篷的時候,兩眼朦胧地看了眼悶油瓶,還不知道自己要幹嘛。之後才反應過來,簡單檢查了一下悶油瓶的傷勢,翻了翻他的眼睛說:“哦喲,這小哥命硬啊,這麽重的傷居然還能挺到現在,傷口發炎了,現在要處理。”然後就開始扒他的衣服。他身上的那只麒麟已經是深深的黑色了,他的體溫很高。繃帶解開的時候,我看了一眼就覺得心口刺痛。傷口變得慘不忍睹,幾乎血肉模糊。這是長時間捂着,也沒有換藥的後果。

一直到中午之前,悶油瓶都沒有醒過來。我一直守在他旁邊,半步都沒有跨出過帳篷。期間胖子進來過兩次,看了兩眼,什麽話都沒有說就出去了。齊蒙古時不時進來看看,他說:“晚上燒要是能退,就沒事,退不了,就要變傻子。”

我知道齊蒙古不是在危言聳聽,悶油瓶的高燒不是鬧着玩的。

我坐在一邊想事情,突然聽見躺在邊上的悶油瓶低低地說了句什麽。于是我把頭湊過去,想聽清楚他在說什麽。誰知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說:“不要死……”然後反反複複說這三個字。

不要死…….

誰不要死難道……他在說齊羽!我一把把手從他的手中抽出來,突然就覺得血管被一股刺激性的酸液頓時填充滿了,導致我的呼吸不是很順暢。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會有這樣的反應,他說不要死,我第一想法竟然撇開了衆人,認為他說的就是齊羽。

我猛地擡起身,想走出帳篷透個氣,突然又聽見他聲音略微擡高了一些說:“吳邪,前面……是流沙,你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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