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第 19 章
狐裘下的臉才幾個時辰沒見就更加漂亮,但看着再端莊溫婉,一開口直接暴露本性。
沈知末瞥見方澈放在孫思雨腰上的胳膊,即使手沒碰見,還是讓人将她們代入所有見過的話本。她不時偷瞄兩人,嘴角的笑壓都壓不住。
孫思雨落地後腿腳不聽使喚地差點跪下,瞧着她頭上的點翠,眼中的好奇更是讓沈知末相當滿意。她展示着最喜歡的發飾和皮襖,高興道:“之前迎神都沒時間打扮。怎麽樣,熱鬧吧?”
孫思雨幹笑道:“熱鬧得差點死掉。”
“怎麽會呢?!就挂個燈籠,在廟裏跳支舞,這還是有燈亮,大多數時候都是在外面站一天就回來······你們這麽快回來不該是燈亮了嗎,神仙都陪你們下來了。”
孫思雨腹诽,參加的怕不是同個迎神會,不然怎麽和她之前描述的完全不一樣。
方澈默默觀察着別人的反應,覺得哪裏奇怪。
龍還在邊上,沈知末卻沒有任何害怕的表現。衛琮甚至都未對她産生敵意,眼中最多的情緒還是嫌棄。要說之前是蜃龍忽然的舉動讓沈知末忘記害怕,那眼下的情況就無法解釋。
一旁被忽略的老者忽然開口:“我常卧病在床,知道的也不多。”
或許是實際在村裏待着的時間并不長,所以她從未聽說過這方面的消息,以至于表現得最正常,在這卻最反常。
“你也回來了?”沈知末瞧着來了幾年的老人,察覺有哪不對,“你都回來了,外面怎麽這麽安靜?”
衆人都不知該如何跟她解釋這件事,思來想去,把這重任交給林百樂格外合适。于是乎在接下來的時辰內,林百樂帶着被欺騙的憤懑成功讓沈知末拍案而起,連衛琮都聽得津津有味。
孫思雨疲憊地靠在喬可肩膀上,觀看兩人的表演,将今天發生的事從頭理遍。她總覺漏掉什麽線索。确切來講,她們所知道的都是別人講述的,要是換成她們親自查,不知要調查到猴年馬月又或根本查不到。
假設村民為尋找寄托,陰差陽錯創造障,可障為什麽會和封印的罪人共同生存。罪人比村民加起來的貪念确實要多,但山脈處的封印不是僞神能夠解開的,更不可能随意招來它們。而且通常是先有神像,後有障,所以又會是什麽原因讓村民在神像上纏一條綢緞。
只要貪念還在,制燈人還未蘇醒,障就能再次形成。她難以确定這是否會影響計劃,要是障在衛琮離開時生事,他們該如何保全自己。
孫思雨嘗試偷瞄,結果剛擡眼就被衛琮抓個正着。她硬着頭皮征詢對方的意見,想讓他留下,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沒恢複的神仙也一樣。然而對方今天異常好說話,脾氣好大到可怕。
“缺個鎮宅的?好說,東廂房,我的。”
東廂房的門被推開,成箱的金銀珠寶迷得人挪不開眼,接連發出贊嘆。沈知末一掌合上孫思雨的嘴,用實際行動告訴她,“我很有錢”。
“等一下,”反應過來的衆人齊齊轉頭看向沈知末,“你就這麽給他了?!”
她們把這兒翻了個底朝天都沒看見什麽值錢的,倒是沈知末回來時,屋裏的稀罕東西越來越多。誰會知道東廂房還放滿了財寶,那裏明明連桌椅都沒有。
然而比起金銀珠寶給她們的震撼,沈知末淡定點頭的模樣更讓人五味雜全。
錢于沈知末而言永遠花不完,何況是在這裏,它們還都是真金白銀。她活着的時候還多少能見到些神怪,知曉它們都有自己的原則,蜃龍就會通過幫助凡人來聚寶。反正以後也帶不走這些東西,幹脆當傭金給他。
核桃大的冰種紫翡按主人的喜好被制成顆球,被抛至高處時,在陽光的照耀下仍舊保持較好的色彩。化作原形的蜃龍縮小身體,盤踞在陪葬品上,小憩前還不忘指示衆人給他上貢。
待一切準備妥當,孫思雨和方澈再次踏出家門。與衛琮待在一起比和兩人離開要安全,衆人自然理解,可消失在遠處的兩個身影瞞着其餘人調轉方向。
他們想到相同的問題,在認知中,只要有廟,神仙就能接收凡人的心願再選擇是否顯靈。同樣道理,他們座下的仙童也可根據在廟宇間來去自如。
如果障将封印下的東西收入麾下,那麽她完全可以讓他們在特定的條件下以幻影的形式出現。幻影是他們投射在外界的影子,不受封印束縛也只能依靠單一的方式擾亂秩序。
焦黑的土地、沒有生氣的山,四周再不見它們的蹤影。這一次,沒了貪念的影響,兩人徹底看清山頂上的東西。那根本不是随意堆疊的石頭,而是磚瓦碎塊。
他們搬開燒成炭的木板,就見下面埋藏着和深潭中相似的神像。它被刻意放在這裏,只為讓其成為兩座山的橋梁。
孫思雨将蒙住它的綢緞扔掉,就見那雙眸子即使沒有點睛,也比潭中的生動,仿佛要将她看透。指尖摸到底部的刻痕,上面的名字依舊被腐蝕,只留下幹涸的血跡。
這是位虔誠的工匠,在獻祭的最後一刻,他的信仰都沒動搖過,孫思雨想。她在蜃龍的記憶中見過,他獻給衛琮用心雕刻的石像,也毅然決然地保護了那個半妖孩子,可惜殺紅眼的人沒有放過站在自己對立面的同類。
“所以他們用綢緞蓋住神像的眼睛,捂住雙耳和嘴,”方澈道,“它就像活的一樣。”
連地底下的東西看見他所制作的東西都在往深處躲,何況是村民。
他将石像作為在災禍內獲取的證物保管好,俯瞰山下的空地後掏出卷軸,準備幹起正事。
來之前,他已經能将卷軸打開。卷軸上赫然是輔助法陣,不僅對其他陣法的作用沒有影響,還能減少反噬。但這種陣法也有副作用,對陣法百利而無一害的東西對施術者的實力卻有很高的要求,連默閣長老都沒把握駕馭它。
眼下荒無人煙的山最适合讓他們淺試它的效果,當然,要是能立刻與下方的禁術融為一體最好。可兩人感受到身後強烈的視線,巴掌把兩人的頭撞在一起,疼上加疼。
“胡來。這不是随便試的東西。”制燈人的眼神還沒神像的溫柔,沒想到衛琮找到人這麽不靠譜。
幻影在眼前逐漸消失,被搶過去的卷軸直接在地上砸出個坑。
孫思雨嘆氣道:“走吧”
棺材再次沒入地下,太陽融化的雪水浸濕褲子,血水從膝蓋處的傷口流出,被凍到麻木的活人早感覺不到傷痛。他們看向從林中走出的瘟神,憎惡再不遮掩,顯于表面。
村長注意到兩人額頭的烏青,語氣中帶着疲憊,自言自語般向兩人傾訴:“還是這麽差。”
“分明是不一樣的,可只是表現稍有不對,他就停止庇護。如果永遠生活在災害中和直面恐懼要二選一,我們選擇後者。接受痛苦,放棄自我,我們就能徹底解脫。你們打破了這裏的秩序,妄圖将我們帶回苦海。”
方澈蹙眉道:“你該帶着他們彌補過去犯的錯,而不是給幻景和人界帶來更大的災害。”
“為何要後來者承擔前者的錯!”年邁的老人挺起胸膛,筆直的脊梁即使天塌下來也不會彎曲,“神的靠近于凡人而言是威脅,我們的命不該掌握在他們手中。去求對我們心懷芥蒂的神,還不如在幻想中沉淪。”
孫思雨冷聲質問:“你怎麽知道他們當中沒有你們這撥人的後代,沒有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做出和你們一樣的選擇。而且你是真的忘記還是故意逃避,這裏面還有‘幸存者’。為什麽不讓他們去贖罪?”
後來者像是別無選擇開墾貧瘠荒地的農夫,要想在這種出作物,就必須想辦法讓被前者壓榨的土地重新活過來。然而,他們同樣不擅長等待,在錯誤的指引中着急走上同樣錯誤的路,甚至一樣不知悔改。
“為什麽你們都不敢看神像的眼睛。”
方澈拿出被解下綢緞的石像,剛還附和着的村民瞬間閉嘴,飄忽不定的眼睛徹底将好脾氣的兩人惹毛。
到底是為什麽?
其實答案在計劃中不重要,可是他們實在太想知道
不同于盧孟川點燃的火焰,明火将半截白燭點亮,濃烈的異香編織過去景象,村民的眼神開始渙散,在兩人有意的操控下重演剩下的重要事件。
只見新來的村民和幸存者在蜃龍的庇護下重建家園。剛開始他們吸取教訓和平相處,但天災每每在家門前停步,心中的恐慌就多一分。于是,想要改變現狀的人開始商讨,最終下定決心。
氣派的燈閣在挑好的山頭修建,裏面的石像正是工匠留下的傑作,一尊沒有綢緞的神像。迎神所挂起的燈代表的都是美好的願望,想要以此讓制燈人早日醒來。
人的耐心總是有限。香火帶來變化,但他們要的更多,而一旦有了這種想法,活動實質就會改變。所以,又開始了,由幸存者帶頭,從暗處到明面,從對同村到一致對外。封印下的罪人蠢蠢欲動,讓衆人更加堅定。
孫思雨和方澈看見了沈知末,她和想結束這場災難的人一同到來,在稀裏糊塗間成為欣賞這場獻祭的村民。無助和自責将她淹沒,想要阻止卻已來不及。
她的心願不僅吵醒蜃龍和制燈人,更是引來了障。一夜之間,衛琮為她編制美夢,障讓參加迎神的她不再痛苦。
又燃去一半的白燭在手中熄滅,兩人眼中已沒了對村民最後的憐憫,現在的所有全是咎由自取。
無關模糊不清的障站在不遠處,嘲諷地說:“看吧,沒有這些凡人,我都不會存在。而且我很聽話的,不是送上門的,我都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