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與此同時,呂南生也在想謝岩之,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謝岩之突然與自己疏遠了。

十一那天在公園裏還好好的,可是這幾天,他明明在家,卻為什麽不回應自己的敲門聲呢?

呂南生趴在星特朗上,看着謝雲摔門而出,看見謝岩之臉上的苦笑,他有一種沖動,想要沖過去,撞開門,填補謝雲留下的空缺。

可是,血緣又如何能夠替代呢?

翌日開學,第二節課就是羅馬法,下課後,謝岩之專門拐道去找謝雲,想喚她一起走,謝雲卻只是冷着臉擠進人群裏不見了。

呂南生遠遠看見謝岩之驅動輪椅要去追,忙穿過人群,拉住他:“教授,那邊是樓梯口,輪椅不好過去,我幫你去找她!”

說罷不等謝岩之開口,邁開一雙長腿,擠過人群,喚道:“謝雲,等等!”

謝雲回首見是他,心頭驀然一松,呂南生雖然家世不明,別的條件總還是可以媲美楚京的,他若是識趣,給個機會也未嘗不可。

她站在樓梯拐角,垂頭看着鞋尖,嘴唇微微嘟起,自己最美的部位是眼睛和嘴巴,許多人誇過她嘟嘴的樣子尤其可愛。

呂南生卻仿佛沒有看見,幾步跨下樓梯:“謝教授叫你,跟我上去!”

“關你什麽事!”謝雲尖叫,“我不去!”

她現在最不想去做的事,就是去謝岩之面前接受說教。

之前在附中讀書時,隔三差五就要被他叫去談人生,那時她有求于他,只得裝乖巧,現在呢,除了出錢,這個便宜老爹最好一邊呆着去。

呂南生才不管她拒絕與否,對別的人,他一向沒什麽耐心,一把抓住謝雲手腕,鐵鉗一般拉着謝雲逆人流而上,對謝雲的尖叫抗議充耳不聞。

教室裏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謝岩之坐在門口長廊上,看女兒哭哭啼啼地被壓制過來,心先軟了一半,對謝雲的虧欠感,是刻在骨子裏的,若是自幼養在身邊,她會不會不一樣許多?

“謝雲,”他語調輕而軟,“中午陪爸爸到外面吃飯吧,去吃你最愛的牛排,怎麽樣?”

謝雲甩開呂南生的手,氣哼哼地看着他,好像昨日做錯事的是謝岩之一般。

謝岩之看了眼呂南生,猶豫着開口:“南生,有勞你了,快去吃飯吧!”

“不要,才不要和你單獨吃飯,”謝雲高聲嚷嚷,一把挽住呂南生手臂,“除非是和我們兩個!”

謝岩之還未回答,謝雲又仰頭看着呂南生,“你剛剛抓得人家好痛,必須請吃飯賠罪!”

呂南生看着謝岩之,幾天沒見,二人曾經的攜手出游就好像一場夢,還只是他一個人的夢。

他走到謝岩之面前,蹲下身子,懇切地開口:“教授,我知道一家西餐廳很不錯,給我個機會好不好?”

謝岩之眼睫一顫,錯開目光。

謝雲卻跳起來拍手:“好呀,今天一定讓你大出血!”

她不管謝岩之是否答應,拉起呂南生就走,呂南生被她抓住一只手,只好用另一只手摸出手機,搜索:全城最貴西餐廳。

謝雲瞥到他手機內容,笑得愈發燦爛。

他們最終去的是一家法式餐廳,需要預約的那種。

幸虧這家餐廳的主人是呂南生二堂哥呂卿生的好友,呂家孫輩在這兒聚餐過兩次,在老板的死纏爛打之下,呂家孫輩幾乎都與他互留過微信。

呂卿生是呂南生難得看上眼的呂家人,甚至心底深處還有那麽一兩絲崇拜,對他的朋友,呂南生也願意敷衍兩句。

謝岩之在門外,看到奢侈的裝潢,就想打退堂鼓,他薪水雖然尚可,奈何大部分都寄回老家,一向過得比較清貧,這家餐廳打眼一看就能耗掉他一個月的薪水。

老板姓岳,正好今日在這邊與人談事,早就迎了出來,一把拉住呂南生雙手,朗聲大笑:“呂四少,稀客稀客呀!”

看見一旁的謝雲,笑容愈發燦爛:“這位美麗的小姐,一定是今日的貴賓,請,裏面請!”

呂南生被他一聲“呂四少”,吓得打了個激靈,呂春陽當年的外號就叫“呂四少”。

他忙去看謝岩之的臉色,見他仿佛并未聽見,面上看不出什麽異常。

“岳哥!”呂南生笑着回應,“您太客氣了,這才是今天的貴賓呢!”

他推過謝岩之的輪椅,“介紹一下,我的老師,謝岩之教授!這位是謝雲小姐。”

岳山立刻又是一堆熱情洋溢的歡迎詞,請三人入內時,才小聲來了一句:“都見老丈人了?可以呀,老弟!”

呂南生恨不得轉頭就走,若不是對吃喝不講究,一時找不到更好的選擇,他才不會來撞這個自來熟的活寶呢!便随意寒暄兩句,敷衍走岳山。

謝雲第一次來高檔餐廳,緊張地腳都不知怎麽邁了,那句“呂四少”她也聽到了,愈發認定呂南生這只金龜婿是十足真金。

這才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原來我的姻緣卻着落在這姓呂的身上。

謝岩之此時已經淡定下來,他剛剛掃了眼店內裝潢,還算低調,今日帶着卡,一頓飯總是付得起的。

他并沒有留意到那聲“呂四少”,岳老板口音很重,且他心底正在盤算如何就此疏遠呂南生,這頓飯,就當是二人之間的了結罷。

呂南生第一次正式請謝岩之吃飯,殷勤十足地幫忙拉餐椅,鋪餐布。

謝雲矜持地站在一旁,卻許久沒有等來呂南生的服務,不耐煩起來,又不甘心自降身價,假意低頭在包裏一通翻找。

包裏的紙巾一張張抽出又展平,謝雲也沒等到呂南生的一個眼神。

謝岩之察覺到女兒的怪異,以為是她自知做錯了事兒,有了愧意,心底愈發柔軟,昨日的十分氣早消減了七分,溫言軟語地招呼謝雲坐下。

謝雲瞪了呂南生一眼,悻悻地嘟着嘴摔進座位裏,不過她一向心态良好,立刻找到了新思路:姓呂的八成是反其道而行之,引起自己注意呢,不然幹嘛對自己老爹這麽殷勤?

餐廳提供中、法兩種菜單,謝岩之早年因為欣賞音樂劇,自學過一點兒法語,便把中式餐單遞給謝雲,自己随意點了個沙拉做前菜。

謝雲翹着鮮紅的蘭花指,把菜單翻了幾個來回,嬌聲嬌氣地對呂南生開口:“哎呀,南生,這些菜看着都差不多,該點那個呢?”

呂南生頭也不擡:“你随意!”

謝岩之笑着開口:“煎鵝肝是最有名的法式菜,若難以抉擇,不妨試試?”

他本打算和謝雲來一次嚴肅的談話,呂南生卻又跟了來,總不好當着男生的面讓女兒下不來臺,只得将女兒的事兒先放放,打算先和呂南生了斷了再說。

謝雲一撇嘴,并不聽父親的推薦,徑直翻到最後點了價錢最貴的一道菜。

呂南生倒是從善如流地點了煎鵝肝。

待前菜上齊,呂南生先切了一小塊鵝肝給謝岩之,不待對方推拒,又順手叉走了他盤子裏的幾根沙拉,塞進自己嘴裏才笑:“單吃鵝肝太膩,單吃沙拉太淡,老師,咱們資源共享下呗!”

謝雲戳着自己盤裏的魚子醬,聞言冷哼一聲:“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謝雲!”謝岩之低喝一聲,“怎麽和同學說話呢?”

同學?呂南生笑意凝固在嘴角,是了,自己本就只能算是謝雲的同學,謝岩之的學生……

只聽謝岩之接着對謝雲說:“等一下吃了飯和我回家,咱們父女倆好好談談!”

“回家”、“父女倆”又相繼戳在呂南生心口,他不想毀了第一次請謝岩之吃飯,強堆着笑臉,招呼那“父女倆”吃喝。

餐後,謝岩之得知呂南生已經劃了卡,便在出門後留住呂南生,拿出錢包,客氣中帶着疏離地笑:“我是老師,怎麽好意思讓學生破費呢?”

他掏出裏面所有的紅色鈔票,不容拒絕地全部塞給呂南生,随後很有風度地謝了呂南生的推薦,稱贊了晚餐的美味,便徑直帶着謝雲走了。

呂南生簡直心如死灰,回住的地方,勢必要與那“父女倆”同路,說不好就要被認定稱死纏爛打。

回學校,今天周五,結束了一周的課程,學生們誰還願意呆在學校?

去其他的地方,他平日裏幾乎把所有的時間用來跟蹤、凝視謝岩之,哪裏有什麽其他地方?

呂南生雙手插進牛仔褲口袋,背對着那“父女倆”,随意地擡起一雙長腿,任由它們将自己帶向遠方。

過了十一,已是深秋,樹葉飄飄灑灑地落了一天,還沒來得及被清潔工清除,棕褐色的、殘破的葉子,混着行人腳底灰塵,一地狼藉。

呂南生被腳底窸窸窣窣的破碎聲攪得心煩,随意跳上了路邊一輛公交車,在人群裏搖搖晃晃良久,又被人流推擠着下了車,竟是A大門口。

他的雙手仍然插在口袋裏,茫茫然地進了校園,茫茫然地走到了學校的停車場,然後一腳踩進那個小坑裏。

曾經無數次絆住謝岩之輪椅的小坑,仿佛一只怪物張着大口,無聲地對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兒發出無聲的嘲笑。

呂南生坐在坑邊,用自己的鞋去丈量它,其實真的是個小坑,比他的鞋大不了多少,也只能陷住輪椅這種小物件了,最小的小汽車在它面前都像個王者,如果填滿它,甚至用不了一天時間……

對!呂南生跳起身來,填滿你,讓你消失,讓你再也不能發出嘲笑!

空曠的停車場上,呂南生像個大反派一樣哈哈哈哈,然後掏出手機開始撥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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