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冬華
冬華
斷崖上,兩個半大的孩子就淩空懸挂在那裏,雨灝被人抓住腳踝倒挂在上面,他胸口一直藏着的玉佩此刻也掉了出來,就在男孩的眼前晃着。
男孩看了,眼眶不自覺地發紅。
他看到雨灝逐漸憋得發紅的臉,為了用力連下唇都咬破了,他也感覺到了雨灝抓住自己的手已經在脫力了,可就算這樣,雨灝也還是緊緊将他抓着,用力地喊他不要松手。
他有點不忍心了,也感覺到自己的手碗一點點的脫力了掌控。
“雨灝……”男孩開口,話音說得不舍而又艱難:“我……叫水冬華。”
男孩身體一沉,猛地掉了下去。
雨灝驚得猛地睜大眼睛,他根本就來不及出聲,就被人給提了上去,同時他看到水冬華的身體掉下懸崖,快速地消失不見。
那瞬間雨灏吓白了臉,他張大嘴突然就發不出丁點的聲音出來。抓着他的漢子剛把他逮了上去,雨灏白着小臉就忽地昏厥過去。
小小的臉上還挂着兩行清淚。
“少主!少主!”漢子抱着昏厥的雨灏明顯驚愕,不知道這孩子是不是受了什麽傷。
懸崖後,打鬥的聲音已經停了,除了被誅殺的六名黑衣人,餘下四人全被活捉。
同時懸崖邊這裏的動靜,也引起了姍姍來遲的上官老爺子與次子上官川的注意!
兩人飛撲到懸崖邊上,卻被這裏的景象給吓得一個趔趄,尤其是老爺子瞬間就白了臉色。
“怎麽回事?雨灏受傷了嗎?”上官川急忙奔跑過去,看了雨灏一眼又急忙追問:“還有個孩子呢?他在……!”
上官川猛地頓住,不可思議地朝懸崖下看了過去。
漢子忙道:“我遲了一步,沒抓住那個孩子,讓他掉了下去。”
“找……!下去找!”老爺子有些踉跄地上前,聲音明顯發顫:“下去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給都給我下去找!!!”
漢子不敢耽誤,将懷裏的上官雨灝交給上官川之後,就轉身帶人離開。
老爺子顧不上他,只微紅着眼眶朝懸崖邊上走近,他看着懸崖底下,想從這裏看到底下的景象,但……根本就什麽都看不見。
“阿爹……。”
“為什麽我總是遲了一步……。”老爺子哽咽着,緊握的手明顯發顫:“當年我就遲了一步,現在還是遲了一步,為什麽總是這樣……。”
“阿爹,你別……。”上官川想讓老爺子別這樣,他想說那個孩子吉人天相,當年都沒有死現在更不會死,可眼看着底下的深淵,這樣的話上官川卻說不出來。
這麽蒼白的安撫,任誰聽了都不敢相信,別說掉下去的只是個孩子,就是個成年大人是武林高手,可誰敢保證就能活着?
不敢,就因為不敢,上官川更說不出話來,只能低頭看向懷裏白了臉色的上官雨灝。
……
這次突發的意外事件,給上官家蒙上了一層陰影,家中其他孫兒并不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但看老爺子跟上官雲和上官川兩兄弟的神色也知道出了大事,尤其是被他們背回來的雨灝,自回家後就不曾醒過,請了郎中來看,只道是雨灝人太小,卻受到了大驚吓,一時半會緩不過來。
老爺子得知孫子只是受了驚吓并沒有受傷,轉身就把自己關進祠堂裏面,上官川卻帶着村子裏的不少人不知道是去了哪,天黑了也不見回來。
房間裏,老夫人守在上官雨灝的床前,看着小家夥昏睡的模樣,一臉的愁容與心疼。
她……好像是知道了什麽,卻又不太确定。
“阿娘。”門邊,上官雲推門進來,低聲地道:“我照顧雨灝,你去睡吧。”
“不用了,我也睡不着。”老夫人長長一嘆,沒忍住又問他:“今天村子裏突然發生異動,到底是怎麽回事?僞帝的人找過來了?還是他們找到那個孩子了?”
上官雲眼底的痛色一閃而過,不由得咬了下牙:“他們找到那個孩子了。”
老夫人微微錯愕,眼底一片果然如此,但是……
“那孩子呢?被他們帶走了?”
“沒有。”上官雲道:“我們遲了一步,那孩子掉懸崖下了,二弟如今帶人正是在懸崖底下找他的蹤跡。”
老夫人聽着抿緊了唇,她垂下頭去,只盯着床上的上官雨灝不再說話。
“阿娘……。”
“其實……我全都知道。”老夫人聲音沙啞,明顯是哽咽了:“從當初你阿爹決定辭官歸田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了,怎麽……怎麽會那麽巧,大皇子府偏偏就走水了呢,又那麽巧玉蟬就在那個時候難産呢……。”
“阿娘……。”上官雲幾乎忍不住沙啞了喉嚨。
老夫人沒控制住,已經帶了哭腔:“我一直期待着有朝一日能見到那個孩子,哪怕是不認他,只要知道他還活着,我對玉蟬也有交代,可是為什麽……。”
“阿娘,他會沒事的。”上官雲哏着聲音,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老婦人還是在安慰自己:“當年那場大火他都可以死裏逃生,這次也一樣會的,阿娘你相信他,相信玉蟬,玉蟬會保佑他的。”
老夫人搖搖頭,再說不出話來,她就坐在那裏,不敢出聲,只低頭細細抹淚。
……
雨灝這次受驚,昏睡了兩日人才醒來,只是小家夥着實受驚不小,還沒睜眼就先大叫一聲,直把床邊守着的上官雲給驚了一跳。
雨灝還沒回神,腦子裏全都是水冬華掉下懸崖的景象,他一看見上官雲,幾乎就是下意識地抓着上官雲的手臂搖晃叫喊:“阿爹!阿爹!水冬華掉下去了他掉下去了阿爹你救他!”
“雨灝!”上官雲心裏狠狠一揪,一把捂住雨灝的嘴。
雨灝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家裏。
“雨灝,沒事了,你二叔已經帶人下去找他了,你別怕……。”上官雲緩緩松開了手。
雨灝愣了半晌,才呆呆地喊了一聲阿爹,而後整個人控制不住,哇地一聲撲上官雲懷裏哭了起來。
他怕死了,真的怕死了,尤其是看着水冬華掉下去的身影不過眨眼就消失不見,他感覺掉下去的那個人好像變成了他自己,平日再怎麽胡天胡地的人,說白了不過只是一個還不足十歲的孩子,往日裏有些事雖然懂了,可到底是經歷得少了。
上官雲說不出話來,只将雨灝緊緊抱着,懷裏的小家夥在放肆地哭,他卻只能無聲地哭,一如當年那樣……
這裏的動靜吸引了屋外其他的人,可到底誰都沒敢進來,只默默地站在門外。連老夫人也不敢進來,生怕受了感染控制不住。
好一會了,房間裏雨灝才止住了哭聲,他紅着眼,仰着頭盯着上官雲看。
上官雲摸摸他的小臉,啞着聲音問他:“你剛才說……那孩子,叫什麽名字?”
“他說他叫水冬華。”雨灝帶着鼻音:“他身上有個跟我一樣的玉佩,還能合在一起,他還說那是他的定親信物。”
上官雲聽得心裏一抽。
雨灝又問:“阿爹,他是跟我有婚約嗎?”
“……不是。”上官雲說得有些艱難:“他只是我以前一個好朋友的兒子而已,他跟你……沒有婚約。”
雨灝聽着,忽地又紅了眼眶:“黑衣人追殺我們的時候,他一路上都在護着我,阿爹……他在護着我,如果我沒追着他跑,他是不是就不會出事,黑衣人追不到他,他就不會掉下去了。”
“雨灝……。”
“他是不是被我害的?我想抓住他的,可是我沒力氣了我抓不住他。”
“雨灝……。”
“我就看着他掉下去,只來得及聽他說他的名字,是我害的……。”
“不是你雨灝。”上官雲一把将他緊緊抱進懷裏,哽咽了聲音:“不是你,真的不是你,那些人早就有備而來,是我們疏忽,我們沒有察覺,真的不是你……。”
雨灝埋他懷裏,沒忍住,又哭了起來。上官雲張了張嘴,這次卻有些說不出話來。
他就抱着雨灝,等雨灝發洩過,哭累了又睡去,才将他小心地放躺下。
擦過雨灝臉頰上的淚痕,上官雲深深吸一口氣,才起身走向門外,外頭不少人都站在這裏,一個個都想問問雨灝的情況,卻又不敢開口。
上官雲沒理他,只朝衆人中間的老夫人道:“阿娘,雨灝又睡着了,他剛發洩過,一會再醒過來,應該沒什麽大礙,麻煩阿娘給他弄點吃的。”
“好好好,我這就去弄。”
老夫人忙轉身離開,上官雲又看向其他的人,讓衆人散後,他這才轉身去了祠堂。
裏面上官毅老爺子就站在那裏,看着排位上的諸位先祖,上官雲進來時他毫無動靜,像是沒有聽見,一直到……
“雨灝說,那孩子叫水冬華。”
老爺子猛地扭頭看向長子。
上官雲又道:“他跟雨灝說,那纏龍絲玉佩,是他……跟雨灝的定親信物。”
老爺子聽着,心裏十分不是滋味,半晌了才道了一聲:“他……被教得很好。”就是不知道教養他的人是誰。
上官雲沒有說話。
老爺子深深吸一口氣,又問:“你……如何想的?”
上官雲沉默片刻,才有些艱難地道:“這樁婚事,我……不認。”
老爺子不語。
上官雲又道:“他若活着,只要雨灏願意,我自然是樂見其成,但倘若……我不能害了雨灏,我養了雨灏九年,他與我親子無異,我不能……。”
“我明白,我都明白,既然如此,那此事,就交給雨灏還有老天來決定吧。”老爺子深深吸一口氣:“他若活着,與雨灏有緣,我定為他們風光大辦,若是無緣……。”老爺子狠狠閉眼,再沒說一個字來,但上官雲卻懂。
然而運氣這次或許真的沒在他們這邊,上官川帶人找了多次,都沒有任何發現,最後上官家的祠堂還是多了一個嶄新的牌位……上官冬華之靈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