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初遇
初遇
門外進來的男人跟上官雨灏一樣,戴了個黑色的鬥笠,将大半的臉都遮擋起來,讓看不真切他的容貌。
上官雨灏只朝那邊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眸光,倒是男人身邊跟着的老者一個錯眸,就看到一人獨坐的上官雨灏。
一身素白道袍,似墨染廣袖,上有卷雲紋圖,以金絲修邊,衣領上雙回字相扣,腰間團玉似龍卧,流蘇垂珠,配有拇指大小的銀鈴,下有垂牌上印“玉瓊”兩字。
微微眯眼,老者心裏暗暗嘀咕一句,原來是玉瓊門弟子,便移開了視線。
上官雨灏并不知道,這短短的一眼,他玉瓊門弟子的身份,就已經叫人看了透徹。
那幾人尋了個位置坐下,小二的便立即上前招待,上官雨灏未再理會他們,只摸出自己腰上的荷包,翻看他如今還有多少存銀。
結果……卻不太如意。
他只剩下幾十兩的碎銀,要是不想辦法弄點銀子傍身,很快他就得住荒郊野嶺,還食不果腹了。
要怎麽辦才好呢?
把銀子放回荷包裏面,上官雨灏指尖敲着桌面,他在想他要不要去接個賞金令賺點賞銀?
這個想法子一出,一只大手突然拍在上官雨灏眼前的桌上!
“嗯?”盯着那只大手上官雨灏微微挑眉。
“小道士,滾一邊去,這裏讓給大爺我了!”
桌邊出口兇惡的漢子生得虎背熊腰,一身濕漉,頭上還帶着水珠,顯然是剛從外面進來,大概是看這臨窗的位置只有上官雨灏一人,卻人還瘦弱很好欺負的樣子,便打算将人攆走,占他位置。誰料上官雨灏不為所動,只是扭頭四下看了看,見滿茶寮裏已無空座,随後又皺眉朝那漢子看去。
“這裏明明便是我的座位,憑什麽要我讓你?”上官雨灏開口,嗓音清澈似仙風道骨一般,極其好聽。
“嘿,小樣兒,你敢不讓信不信我一巴掌拍碎了你!”漢子恐吓,又朝桌上拍了一掌,瞬間拍都桌面的茶杯發出輕聲,茶水晃蕩。
上官雨灏依舊不為所動,倒是那邊一身藏藍,頭戴鬥笠的男人朝他們的方向看了一眼。
突然,那漢子大吼一聲,直接掀翻了上官雨灏眼前的桌子,他抽出後腰的砍刀,大力一揮就朝上官雨灏砍了過去。
人群發出了驚呼,距離上官雨灏頗近的衆人紛紛起身避開,而上官雨灏,他猛地起身一個旋轉,躲了開去,同時右手出掌,接下漢子砍來的大刀。
那漢子微微一愣,随即笑了:“喲呵,不錯啊,看你小小年紀,反應倒是敏捷。”
上官雨灏淡淡瞥他一眼,眸裏透着明顯的不耐。
漢子大刀收回,臉上帶着幾分不懷好意趣意:“早就聽說這世間的男兒比女子來得更有趣意,以前我還不信,現在看你這娃娃的身段确實不錯,要是跟你歡好一場,我倒也不介意斷袖一回了。”
咋聽這話,上官雨灏眸色猛地一冷。
四周吃客聽那漢子如此露骨的話來,那盯着上官雨灏的眸色頓時都跟着變了味道。
而今的這個天下,龍陽斷袖之癖,已不算什麽驚世駭俗之事,畢竟那皇族與雙龍門奉行的就是男子之事不說,連洛陽禦無心也是出了名的只跟女子歡好,只不過這種事,會擺到明面上說的卻沒幾個罷了。
一個是面皮子薄,一個是怕招惹了雙龍門與禦無心那邊的不悅。
而現在,露骨的話叫人點破,有些視線自然也下意識地跟着變了味。
而這其中的主人翁上官雨灏,卻叫漢子的這一番話,給氣得整個耳根紅得徹徹底底。
微眯了眼,上官雨灏身影一轉,如若光影閃動游走在那漢子周邊,不等那漢子反應過來,上官雨灏猛地一腳踹了出去!
嘭!!!
那漢子直接被他踹得狠狠砸在掌櫃的櫃臺跟前。
衆人錯愕,吃了一驚,一個個下意識地圍攏上前預想看個究竟,卻發現那漢子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且四肢還以一種極其怪異的姿勢反反扭着。
“這!”衆人驚愕,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卻只感覺到渾身發涼。
那發現上官雨灏乃是玉瓊門弟子的老者,也跟着轉身一看,随後卻是驚訝地微微睜大了眼。
“明月功!”老者小聲驚呼。
他身邊,男人微微側首:“怎麽了?”
“沒……沒事……”老者連忙斂了神色,只用眼角悄悄地朝上官雨灏的方向看了一眼。
上官雨灏背對衆人,那一頭黑發在帷帽底下輕輕甩動。
看得出來,他人還年少,尚未及冠,只用一根水天碧色的發帶,半紮了長發,馬尾高聳。微微回首,上官雨灏眸光微涼低掃過身後的衆人,想到這些人方才因為那漢子的一句話而看向自己的眸光時,上官雨灏神色微繃,他将帷帽系好,又朝窗外看了過去。
雨依舊在下,卻已經小了很多。
上官雨灏不再多留,直接轉身朝着茶寮外走了出去。
怪不得師傅要他下山歷練,實在是這山下的衆人,一念之間的邪惡與陰霾,無辜與清明,轉換極快讓人猝不及防。
離了茶寮,上官雨灏獨自一人騎着馬,又朝着前方緩緩而行。
他打算去前面的鎮上,先看看有沒有能揭的賞金令,如果價高,就先懸賞一番換點路錢。
但上官雨灏沒有想到,他才剛剛踏出茶僚的大門不久,迎面而來的人影,就立在他的眼前,攔住了他的去路。
上官雨灏擡頭一看,頓時有些意外:“秦風師兄?”
秦風朝他抿唇一笑:“多年未見,小師弟愈發出色了啊。”
擡手揉了揉眉心,上官雨灏有些頭疼:“你怎麽來了?”
秦風輕笑:“收到師叔的來信,說你月前便已經離開了玉瓊門,二少不放心你,怕你認不得路,就特意讓我過來尋你。”說着他朝上官雨灏身後的茶僚看了一眼,又道:“還好我來得及時,若是再晚一步,豈不是要跟你錯過了嗎?”
上官雨灏無奈:“什麽尋不得路?還當我是小孩呢?”
“沒辦法,畢竟誰讓你這十年來都待在十陽山呢?這次突然下山,可不是怕你被人拐了走丢了嗎?”秦風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行了,二少一直都在擔心你的下落,現在接到你了,還是跟我回去見見二少吧。”
“我下山是來游歷,可不是來……”
“行了,知道你不喜多管閑事,還真怕你哥哥會逼你不成?”秦風揶揄:“難道你其實是怕你二哥逼你成親嗎?你放心,你那未婚夫都死了多少年了,二少再是喪心病狂,也不會逼你跟個死人成婚的。”
未婚夫這個事……
上官雨灏有點頭疼。
這個事也是前些年無意知道的,是他二哥來玉瓊門看他的時候不小心說漏嘴的。
也是那個時候,上官雨灏才知道,原來,當初那個在他眼前掉下懸崖的水東華,是跟他自小便定了親的。
但這麽多年,他早都化成了白骨。
此刻再聽這話,上官雨灏也很是無奈,輕輕嘆息:“越說越沒有正形了。”
“那你走不走?”
他能怎麽辦?只能跟着秦風一起離開。
秦風是他二哥手下的人,也是他的同門師兄,只不過他因為少時身體不好,多年來一直都待在山上,只是在偶爾接到哥哥們的來信需要他幫忙時才會下山,直到如今及冠在即,才被他師傅正正經經地放出山門下山游歷,而秦風卻是三年前的時候就已經入世修道了。
此番秦風出現這裏,也确實是為了上官雨灏而來。
上官雨灏自小便在十陽山長大,從未自己離開過山門,便是偶爾下山去給哥哥們幫忙也有師兄們陪着,如今他獨自一人,下山陽叔子也擔心自己的這個徒兒不知世道險惡,遭人哄騙,才沒有忍住給他二哥上官無瀾去了書信讓上官無瀾關照一二,只是上官無瀾如今脫不開身,這才派秦風來走一趟。
如今有秦風相伴,上官雨灏也只能暫時放棄自力更生,去揭賞金令的打算。
只是他們運氣不好,才剛彙合不過兩天,眼看着即将踏出這片樹林,誰知天空又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來,直把兩人都給淋了一個措手不及。
上官雨灏再次感嘆,他出門時沒看黃歷,不然他應該延遲一兩日再動身的,結果好了……
“雨灏,前面有個破廟,我們去那避避雨吧。”
聽到聲音,他擡頭朝前看了看,果然瞧見了前頭大雨中朦胧不清的廟宇。
兩人立即打馬上前,進了草棚底下,将馬匹栓好,就立即朝門邊走去,可推門後,兩人明顯都是一愣。
破廟裏,還有其他人在,而且也不止一個。
這些人穿着統一的黑袍,腰間挎着彎刀,臉上戴着個銀色的鬼臉面具,明明人還不少,卻愣是安靜得聽不到一點聲音,仿佛他們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秦風與上官雨灏站在門邊,這些人的鬼臉就一起朝着門邊看去,那莫名的壓迫瞬間撲面而來,如果換了個尋常百姓在這裏,恐怕早都已經被吓死了。
秦風瞬間凝肅了神色,心下也戒備起來。
上官雨灏側頭一看破廟裏的景象,帷帽下的劍眉也微微擰了起來。
“來的,可是玉瓊門的弟子?”
突然裏面有個老者略顯溫和的聲音傳來。
上官雨灏不語。
秦風直接回道:“正是玉瓊門弟子。”
衆人後,佛像旁,一名頭發花白的老者踱步而出,看着兩人友好作揖:“老朽是雙龍門的葛老,吓到兩位小友了。”
秦風不語,神色懷疑,老者卻自懷中摸了一塊白壁長玉出來,遞給秦風眼前。
那玉有中指般長,中間是兩個交纏的龍頭,龍頭相對之處吐着一顆紅珠,龍身盤旋在玉的外端之上,龍尾交纏,鱗片耀目,确實是雙龍門裏的東西。
看過玉牌,秦風面色稍霁幾分:“原來是雙龍門的長老,雙龍門與我玉瓊門也算故交,此番得遇,倒是有緣了。”
葛老拈須一笑:“說得不錯,外頭這雨也不知會下到何時,兩位小友還是先進來避避雨吧。”
“那便多謝了。”
秦風抱拳,領着上官雨灏朝裏面走去。
上官雨灏雖不言語,但他的眸光卻在剛才已經将這破廟裏都掃了一遍。
這破廟裏,除了在這裏的,佛像後至少還有個人。
上官雨灏不确定那兩人是怎麽回事,卻也不敢掉以輕心。
畢竟他是初出江湖,行走在外若不多加小心,容易自個兒把自個兒給坑了。
兩人進了破廟,秦風便尋個靠角落的位置坐下,又将這周圍能燒的破木柴撿了過來生了一個簡易的火堆,然而等他扭頭的時候秦風瞬間就默了。
他看到上官雨灏已經運轉內力自行烘幹了身上的衣服,再返觀自己……這一身都還有些濕噠噠的。
“嗯?”上官雨灏突然睜眼看他:“可要我幫你一下?”
“不用,一會就幹了。”
秦風丢不起這個人,上官雨灏明明還沒及冠,明明年紀還比他小,但這內力卻着實渾厚,他這個三年前就入世修道的師兄可比不了。
坐到火邊,秦風也不說話只暗自朝四周看去。
上官雨灏也不再言語,他雙眼輕閉看似假寐,實際上是在暗中觀察四周。
破廟外,雷聲越來越響,雨也越下越大。
佛像後,卻突然有道人聲傳了過來:“葛老……”
“二爺,您怎麽樣?”
上官雨灏睜眼,朝佛像那邊看去,除了隐約晃動的老舊帳幔,他并沒有看到人,但那邊說話的聲音卻透過雨聲隐約傳來。
是個男人的聲音,聲音清亮中透着幾分不易察覺的沙啞,隐約間帶着幾分貴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