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親密關系的形成需要夜以繼日的維系,至少趙思禮是這麽認為的。
高三之前他偶爾也能收到一兩封情書,哪怕是對感情還半知半解的青春期,都不曾被幾句話影響到輾轉難眠的地步。
追本溯源,還是因為他們發生了超出他對同事和合作夥伴定位的親密關系。
麻煩,棘手。
公和私原本就是一道緊緊挨着的線,稍不留神就會混淆。他不知道林世桉說這些究竟什麽意思,但不管他是什麽意思,趙思禮目前都沒有想要發展任何一段感情的想法,所以,不論是于公還是于私,他們最好都不要再見了。
意外卻來得猝不及防。
趙思禮順風順水二十七年,過去幾年間發生的意外恐怕都不如這短短一個月來得多。
回程前一天,他再次身不由己地坐在了越野車的副駕上。肖雨在後座不住自責,到了醫院忙前忙後,挂號取藥,一刻都停不下來。
趙思禮起初還可以依靠自己勉強行走,可醫院樓前足足十級的臺階就讓他有些捉襟見肘了。
林世桉停在他身後,沒主動開口。
肖雨因趙思禮為了幫她而被餐車砸傷腿內疚不已,車方停穩,便迫不及待推了車門,試圖為他争取一個專家號,卻忘了一個傷員活動是如何不便,或許沒忘,只是很有自知之明,認為憑她幫不了趙思禮什麽,比不上身高體健的林世桉,于是一溜煙跑去導診臺打聽哪個在診的專家還有空閑。
趙思禮平生第一次領會了身不由己這個詞的含義,不管面前的臺階是十級還是二十級,對他而言都無異于在登泰山。
回頭,林世桉也看着他。
他的腿傷其實不重,輕微骨折,只是行動上有些不便。林世桉借力攙住了他,沒讓趙思禮主動開口。
他們都知道,趙思禮不可能開這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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診費是林世桉付的,趙思禮要把錢給他,他也只是客氣表達了這是他們應該做的。
他借來輪椅,将他們送回酒店。肖雨主動承擔起照顧傷員的責任,林世桉便離開了。
趙思禮其實不太搞得懂他這個人,不過這樣也好,避諱一些,省得尴尬。
下午四點,晴轉暴雨。海上霧蒙蒙的,樓下全是急匆匆往回跑的游客。
電腦的熒光投在趙思禮眼中,手機扣在桌上,他已經這麽枯坐了三個小時。
五點半時,大雨轉小,淅瀝瀝拍打着玻璃。肖雨敲門問他想吃什麽,趙思禮沒覺得餓,對酒店的飯菜提不起興趣,讓肖雨自己去了。
他腦子裏有張圖,但始終未達預期,塗塗改改磨到了天黑。
中途接到瞿江郁的電話,得知他受傷,做主給他改了機票,讓他好些再回,反正畫圖在哪都一樣,可肖雨不成,她家裏有事,耽誤不得。
“簡單。”瞿江郁拍板:“跟酒店交代一聲,給你配個生活管家,費用公司出了。”
趙思禮思忖片刻,承了他的好意。
他的确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放空自己。
與其回去租房面對兩家長輩的拷問,不如在這多待些日子。他一向很能耐得住,一個人待在酒店也不會覺得寂寞。
挂了電話,看見秦懷不久前發來的微信,問他回程。趙思禮想了想,回了“未定”。
即便不做情侶,他們之間也很難做到老死不相往來,只要兩家人還是鄰居,逢年過節就難免見面。
可趙思禮也不是神仙,不管外人看他如何好脾氣,發生這樣的事,說一點不怨那是假的。
手機又震了震,趙思禮不想看了。
煙盒裏只剩最後一根,剛點燃房門便被叩響,只好忍痛割愛,丢進盛了水充當臨時煙灰缸的礦泉水瓶,滑動輪椅過去開門,
本以為是肖雨接到通知過來和他交接道別,未曾料到開門見到的竟是林世桉。
他穿着工整的襯衫西褲,身上有淡淡的酒氣,像是剛從酒桌下來。
“聽說你沒吃晚飯。”他揚了揚手裏的袋子,人是清醒的:“方便進去嗎?”
趙思禮的确有些餓了,遲疑間,對方忽然彎腰,淡眸裏參雜着些許水汽,直勾勾映出趙思禮略驚的面容:“趙工。”
突如其來的靠近讓趙思禮手臂肌肉輕微繃緊,又懷疑他喝多了。
林世桉說:“怕我啊?”
未等趙思禮回答,他已經将身子直起,袋子遞過來:“酸粉,你會喜歡的。”
任何超出掌控範圍內的人和事都會令趙思禮感到危險,林世桉就是。
他毫無章法的處事作風讓趙思禮無從分析,如果早知道會産生今天這樣的瓜葛,當初就不應該沖動和他發生那樣的關系。
這不符合他對一夜情的定位,林世桉也不再是他眼中那個無欲無求的陌生人,相反,或許他全身上下都是欲望拼湊而成的。
但好在他明天就要離開了。
酒店距離機場的路程并不近,肖雨一早便收拾好行李,告別趙思禮獨自坐上了去往機場的出租車。
送走肖雨後立刻有工作人員上前,主動提出幫忙推輪椅,趙思禮婉拒了對方的好意。
其實連生活管家都不需要,酒店裏有無障礙通道,來往方便。
這也是肖雨願意他下來的原因。
暴雨帶來了一絲涼爽,太陽隐在雲層後,若隐若現沒那麽曬人。
趙思禮要了杯咖啡坐在樓下,不幹什麽,就是發呆。
他鮮少有這麽閑暇的時光,日子過得太緊湊,即便是假期,也會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被填滿。
大約是他發呆的時間過久,坐着輪椅又太過矚目,店員以為他遇到了什麽麻煩,主動過來詢問需不需要幫忙,或是替他通知家人朋友。
這已經是今天第二個提出幫他推輪椅的人了,趙思禮搖頭:“不用,我要回去了。”
“我幫您。”店員很熱情,年紀也不大,笑起來有兩個酒窩,很愛聊天。說罷就來推他。
“不麻煩了。”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趙思禮擡頭,看見了林世桉。
他從店員手中接過輪椅,熟稔地拂去趙思禮肩頭不存在的灰塵。趙思禮怔愣着,等被推出一段距離才想到問他:“你怎麽沒走?”
“你不是也沒走。”林世桉推他來到電梯間。
趙思禮收斂神色,眉頭淺淺蹙起來。
鏡子裏倒映着兩人截然不同的神色,林世桉垂眸,同鏡中折射而來的目光交彙:“我從來沒說過要走。”
趙思禮抿唇,破天荒将情緒擺在了臉上。林世桉仿若不覺,電梯開後推他出去。
走廊明亮的燈光在趙思禮眼下投下一道扇形陰影,他過往的鎮定從容在碰上林世桉之後漸有了崩塌的跡象。
十來米的距離在此刻變得如此遙遠漫長,趙思禮如芒在背,大腦甚至一閃而過了連夜買票逃跑的念頭。
他五指收攏,忽聽一聲:“趙工。”
盡管他在身後,趙思禮還是下意識将眼睛擡了起來。
“我沒有惡意。”林世桉在他身後說:“你不用這麽緊張。”
“我沒有緊張。”
林世桉笑聲很輕:“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