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三十九章

“咚!”

額頭傳來劇痛,宋昭驀地驚醒,眨眨眼,看着頭頂的黑乎乎的帳幔,迷蒙了好一會兒,才記起自己身在何處。方才一個不留神,自己的頭撞到了床沿。再摸了摸發疼的腹部,原是裏衣的系繩扣陷進了腰肉裏。

他緩緩起身,粗喘了幾口氣,抹了抹頭上的汗。

天已大暗,廂房中的一切都模糊不清。他披上厚皮襖,打開房門,走至鄰間,剛靠近門邊,便聽見裏面一陣窸窸窣窣,緊接着房門打開,褚赫穿着寝衣,惺忪着雙眼,站在門內。

宋昭抱歉地笑笑,道:“吵醒你了?繼續睡罷,我去院子裏透透氣。”

“我同你一起。”褚赫仍道,轉身要去取外衣,卻被宋昭推回床邊。

“不用,我就在院子裏,你且去睡。”宋昭說完,走出房去,關好了房門。

臨近冬月,寒意透骨。就連天上挂着的冷月,都似被一層寒冰包裹着。本來再過幾日,便是蘇餘恩與白音的婚期了,現下一切卻亂了套。

宋昭低頭踱着步,微張着嘴,任由冰冷的空氣蹿入身體,在四肢百骸中橫沖直撞,他原本有些混沌的意識,終于變得清醒了些。

只是小院很小,再擡頭時,便發現自己已快走出院門。對面東院門口處,有個人影。

宋昭很快就辨清了那人,忍不住一愣。

那人卻是走了過來,問道:“你也醒了?”

來人是徐茋,換了一身幹淨的厚實裘袍,頭發也梳得齊整,雖面上長疤礙眼,但整個人已顯得精神許多。

宋昭看着她,想起方才的夢,有些不自然地點點頭,“嗯”了一聲,又問:“你左肋的傷怎麽樣了?”

徐茋點頭道:“已不打緊了。你給的傷藥很好,先前又以內力助我療傷,是以好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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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昭道:“那便好——怎得不多睡會?”

“三個時辰,于我來說已足夠了,想着出來透透氣,恰碰見了你。正好我心中有個疑問,想問問你。”

“你說。”

“根據我們目下掌握的線索,送親隊遭遇狼襲、風雷堡與秀榮山莊和明遠堂的關系被挑撥、白音闖入鞮汗山口,都極有可能是禦金門和‘杜鵑’的陰謀。而禦金門之後,極有可能有洪州陳氏撐腰,所圖你我皆心知肚明。那西北都護樊立呢?他以共商軍事為由招白音去交河,在白音入鞮汗山後又一口咬定他反叛,對風雷堡步步緊逼。總覺得,風雷堡陷入如今的艱難境地,樊立功不可沒。會不會,他與禦金門和陳氏,也有勾結?明日傍晚就要在風雷堡前對質,他真的會礙于蘇餘恩和你的面子,而放松對風雷堡的緊逼麽?”

宋昭沉吟了一番,道:“據我所知,樊立是個剛愎自用的蠢貨,聖上之所以信重他,只是看中了他忠心不二這一點。于一國之君而言,忠臣比良将更值得托付。他不會打仗,有林甫然便夠了。但西北重地,必須有心腹在此駐守。不過,你的顧慮也極有道理,風雷堡的困境,确實是他一手促成。卻不知,是因他太過愚蠢而被人利用,還是當真起了異心……”

他話音将落,突聽前院堂屋中傳來一陣尖利急促的女聲。徐茋仔細辨了辨,道:“是柔巒的聲音,去看看!”

二人趕去時,見堂屋內的兩排小桌上,不知何時已擺上了新的菜肴。種類較晌午時略有不同,但相同的是,看起來都非常地新鮮可口。

柔巒就站在離門最近的小桌旁,桌上的菜食幾近打翻,一片狼藉。她瞪着杵在面前的一個垂着頭的風雷堡弟子,臉上盡是不可置信與忐忑不安。

“這是怎麽了?”徐茋問。

柔巒看向她,陰沉着臉道:“芳姿阿姊托人帶話來,林娟兒和吳群芳,都死了。玉峰與她們在一處,受了重傷,一直在昏迷!”

“什麽?!”徐茋驚道:“怎麽會這樣?!”

“玉峰負責審問她二人,定是在審訊時出了事……”

“看來,是有人不想狼襲的真相大白,才殺人滅口。”宋昭皺眉道。

“這樣看來,醉春風裏,也被安插進了人。”徐茋說。

柔巒道:“不行,我要趕緊回去,玉峰昏迷不醒,其她姐妹尚不頂事,芳姿阿姊一人撐不了多久。你在這裏,沒問題罷?”

她後一句問的是徐茋。徐茋搖頭道:“我無妨。只是,此間事未了,我不能同你一起回去。玉峰那邊,待她醒了,你替我賠個不是,待事情解決,我馬上回去看她。”

柔巒道:“你有更要緊的事做,她定然明白,不必多挂心。”

說着,又看了眼宋昭,将他拉到一旁,小聲認真說道:“我知你是徐茋舊識,雖不曉得你們先前發生過什麽才會分開這麽多年,但還要拜托你,好好看顧她。她這些年……真的很不容易,莫要再讓她受傷害了”

宋昭眸色黯了黯,随即鄭重道:“自然。”

不再多說,柔巒盡快回房收拾了行裝。牟羽那裏已然收到了訊息,吩咐了弟子帶着柔巒仍自密道走了。

幾乎她前腳剛走,蘇餘恩後腳便過來了。

她亦換了身幹淨裘裝,原本披散的長發也挽成了發髻,整個人很是利落,似個清秀少年。只是她面色很差,似乎并未休息好。

褚赫就在她的身後,悄沒聲地跟了進來。

她盯着屋內兩人,問道:“我看柔巒姑娘拿着行李,跟着個風雷堡的人急急忙忙地出去了,他們去哪裏?出了什麽事?”

宋昭看了眼徐茋,本想着瞞一瞞,但徐茋卻是嘆息着道:“先前我承諾過你,所以不會再瞞你。但你要撐住。”

聽了她的話,蘇餘恩的臉色又白了幾分,但還是點點頭。

徐茋随即将醉春風出事、吳林二人皆被殺之事告知了蘇餘恩。

蘇餘恩聽完,愣怔了好半晌,似乎一時沒聽明白。又過了一會兒,臉色由白轉青,身下一個趔趄,差點便要歪倒!

徐茋趕緊攙住她,将她帶到軟榻旁,扶她坐下。

蘇餘恩唇無血色,眼神無光。她似乎很是難過,但一雙杏眼兒卻已經擠不出一滴眼淚來了。她就這樣怔怔坐了許久,一句話也不說。

她這副頹喪的樣子讓人瞧着實在心疼。徐茋蹲在她身旁,輕拍她後背,安撫了許久,蘇餘恩才漸漸緩過神來。

“目下,我們可以确信的,是禦金門和陳氏有可能與此事有關,對麽?”

宋昭點頭,道:“是。”

“送親隊大隊人馬,應該快到居延了罷?”

“不出意外,就這兩日的事了。”

“明日傍晚之後,待風雷堡的封鎖解開,我即刻找到吳師兄他們,陳明原委。目下事态緊急,不可再繼續誤會、增加不必要的損傷了!待山莊與明遠堂衆人了解了真相,我們便有了助力,或可幫助風雷堡尋找白音,或可繼續查找禦金門陰謀的決定性證據。總之,要變被動為主動,盡快将事情解決!”

蘇餘恩說出這席話的時候,一改方才的頹然,眼神清明、面容堅定。

徐茋見她如此,不由得笑了。

宋昭亦笑道:“蘇小姐所言極是。”

“那便吃飯!”

蘇餘恩執起身前小桌上的飯箸,便開始往嘴裏塞吃食。

其餘三人相視而笑,亦各自就坐用飯。

只是,幾人尚未安生吃幾口,只聽外間突得“轟”的一聲巨響,緊接着便是一陣地動山搖!

堂中四人猝不及防亦跟着桌榻東倒西歪。好在那如地動一般的晃蕩很快停止,幾人才勉強站住腳。

“這是怎麽了?!”徐茋拉着蘇餘恩,皺眉問着。

“我出去看看,褚赫,你看好她們兩個。”

宋昭吩咐了褚赫一句,便跑了出去。他環顧了下四周,只見院牆外,北邊的天空映出火光,間或有人的喊叫之聲。

宋昭再一轉身,奔到院門處,原本守在門外的六名風雷堡弟子,如今只剩下兩名,見宋昭出來,立時攔上,道:“貴客不可出去!”

宋昭指着北邊的火光問道:“那邊怎麽了?”

兩人面上盡皆是茫然與驚惶,其中一人道:“尚不知情,師兄們已去查探了……貴客還是回屋罷!”

宋昭心中有不好的預感,正要再說什麽,結果又是“轟!”地一聲,地面再次劇烈搖晃起來。

宋昭趁着守衛弟子驚慌失措無暇顧及,突地身形一展,便飛掠了出去!

北面的火光愈來愈亮,喊叫聲亦愈發雜亂,襯得牟羽的這座宅院尤為幽深寂靜。

宋昭盡力朝光亮處奔去,卻很快被庭院中暗藏的奇門八卦陣法搞得暈頭轉向。他索性飛上旁邊一處樓閣的高檐,辨清了北面最邊緣的院牆,借着一路的高閣飛檐,翻出了宅院。他的輕功已登峰造極,這不是難事。

院外的街道人影雜亂,大部分身着風雷堡弟子衣的人在呼喝着聚集着,奔向風雷堡的北部大門。還有小部分似是家眷,驚惶地尋找着隐秘的地點躲避。

宋昭悄悄跟在大部隊之後,來到了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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