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才不是小狗
第18章 我才不是小狗
彈到最後林西圖的頭一點一點地垂下去,困得差點額頭砸到琴鍵。方知銳見狀也不再彈了,起身繼續收拾地上的琴譜。
那股青檸味遠去,林西圖迷蒙地睜開眼:“哥,我們接下來要幹什麽?”
“睡覺。”方知銳說。
這個話題終于來了!
林西圖頓時清醒了不少,除了小時候方知銳發病那次,林西圖從來沒跟哥哥一起睡過。
按照方知銳的性格來說,如果他提出要留在房間裏,他哥讓他去地毯上打地鋪也不是沒有可能,确切來說,今晚睡地上的可能性和睡床的可能性是6:1。
但是林西圖有自己隐秘的小心思,他就是想睡床,睡哥哥的床。
于是他像只搖尾巴的小狗一樣又在方知銳身邊跟前跟後,方知銳瞥他一眼,對上一雙滿是期待和乞求的眼,頭頂上看不見的耳朵都快豎起來了。
要是不讓他睡床的話,林西圖會不會當場哭出來?方知銳漫不經心地想,故意不說話,先躺進被子裏面。
林西圖果然也跟到床沿,小聲問:“哥哥,那我睡哪裏?”
方知銳把毛絨小狗擺在枕頭旁邊,林西圖立馬變了臉色,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眼神卻好像能把毛絨小狗戳出兩個洞來。
小孩的反應實在好玩,方知銳難得嘴角露出點轉瞬即逝的笑意,拉開身邊的被子。
“來。”
林西圖烏溜溜的眼睛立刻睜圓了,怕方知銳反悔,一骨碌滾進去。
被子裏青檸的香味更濃郁了,幹燥而溫暖,方知銳就躺在旁邊,稍微一動就能碰到哥哥的手。
這個距離下,林西圖甚至能看到方知銳的喉結上有顆小小的痣。
他不老實地窩在被子裏亂嗅,被方知銳發現了,把毛絨小狗隔在兩人中間。
“你和它一樣。”
“……什麽意思?”林西圖頗為嫌棄地看向那只玩偶。
“都是小狗。”
切,小狗才不會天天跟着你,況且這只玩偶狗連話都不會講。林西圖跟那只毛絨小狗對不上眼,翻了個身背對方知銳,嘟囔道:“我才不是小狗。”
關燈後房間內陷入了一片黑暗,安靜得只剩下了窗外微弱的雨聲和背後清淺的呼吸聲。
方知銳的睡相很好,整個晚上幾乎不會變姿勢,他似乎也是朝着林西圖的方向側着睡,懷裏的小狗擠在兩人中間,就像小時候那樣,塑料鼻子又頂在林西圖的後背上。
這下林西圖反而睡不着了,耳畔全是方知銳的鼻息。他動了動腿,卻碰到了方知銳曲起的膝蓋,除了手腳,哥哥身上都是熱乎乎的,将整個被窩捂得越來越暖和。
本該舒舒服服地睡着的,林西圖卻聽到自己胸腔裏的心跳聲越發沉悶急促起來,耳朵将藏在雨聲裏的規律呼吸聲放大,和心跳一起共振。
不知過了多久,林西圖終于忍不住了,翻了個身,輕聲叫道:“哥哥。”
方知銳沒有反應。
“哥。”
“哥……”
“哥哥,能不能把小狗換到別的地方,它頂得我難受。”
方知銳緊閉着眼,還是沒有動,就當林西圖以為他已經睡着了的時候,方知銳忽然伸出手,從自己懷裏拿出玩偶,塞進了林西圖懷裏。
林西圖吓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抱住毛絨小狗。
玩偶的毛柔軟得不成樣子,散發出方知銳身上濃郁的沐浴露的味道。被子被林西圖拱出一個洞口,冷氣灌了進來,方知銳像是失去了耐心,将林西圖翻回去,拖到自己身邊抱着。
“別動。”他低聲道。
林西圖安靜下來,再也不敢動。方知銳從背後環抱住他,臉貼在他脖頸後,溫熱的呼吸打在皮膚上,像一朵小小的絨花拂在上面。
方知銳的手明明是冷的,懷抱卻又是那麽溫暖,緊緊抱着人不放。
林西圖有一瞬間的錯覺,自己代替懷中的玩偶成了方知銳的毛絨小狗,抱團取暖,成了雨夜裏除去不安的慰藉。
耳畔多了另外一個人沉穩的呼吸,本該更加睡不着的,林西圖卻忍不住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抱着小狗縮在哥哥的懷裏,慢慢睡着了。
那天夜裏林西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像只有兒童故事集裏才會出現的場景——他變成了只黃色卷毛的小狗,和另外一只足足有幾層樓高的灰狼依偎在一起,躲在草原上唯一一間能夠避雨的木頭房子裏。
房子明明只有一點點,卻塞得下那只巨大的灰狼。
林西圖擡起頭,甚至看不到那只黑狼的眼睛,只能默默地看向窗外的狂風暴雨。
灰狼不開口說話,也不驅趕挨在身邊的卷毛小狗,兩只動物一起縮在一塊兒取暖,靜靜地等待雲散雨停的時刻。
直到很久以後,方知銳毫無征兆地離開A市,林西圖才知道那首叫《Born a stranger》的鋼琴曲是出自一個叫《To The Moon》的像素小游戲。
他用三個小時玩完了這個游戲的四分之三,但快要到結局的時候卻不敢繼續往下打了。
故事裏的主角是一位即将垂死的老人Johnny和活在他記憶裏患有自閉症的妻子River,因為兄弟的意外死亡,Johnny小時候的記憶缺失了不少,也忘記了許多關于River的事。
River不願意開口說話,用疊紙兔子的方式來與Johnny交流,他們通過紙兔子互相約定,兔子黃色的肚子就代表月亮,如果哪天找不到對方了,就到月球上相見。
Johnny忘記了他們約定的內容,卻忘不了去月球,于是制造記憶機器的公司裏兩位博士被委托去幫助Johnny實現他的願望,也幫助對方拾起過去丢失的記憶。
這個游戲是他和秦瀚宇一起躲在房間裏用手柄玩的,秦瀚宇玩到一半就鬼哭狼嚎,倒在地上誇張地痛哭流涕。
屏幕上還停留着兩個像素小人的對話。
River疊好了手裏的兔子,那只兔子的身體是明黃色的,頭和其他部分卻是藍色,圓滾滾的肚子裏裝着兩人向往的月球。
River問Johnny:“如果日後我們不能在一起,你忘記了我們的約定,或者是走丢了呢?”
Johnny回答她:“那麽我們總會在月球上相遇的,傻瓜!就在小兔子的肚子那裏!”
玩到這裏秦瀚宇死活不肯再玩下去了,他怕自己明天頂着兩個泡腫眼去學校,被自己漂亮的同桌嫌棄。
林西圖那時心裏也堵得慌,不僅是因為Johnny和River之間感人的愛情,更因為River是一個自閉症患者的設定。
River酷愛看星星,曾經和Johnny說過一段話,她一直以為天上的星星是燈塔,成千上萬的燈塔鑲嵌在遙遠的天際。
它們能看到其他所有的燈塔,它們也想彼此交流,可它們不能,因為它們相隔得太遠了,聽不清其他燈塔的聲音。
星星所能做的,唯有努力地綻放自己的光芒,讓那光芒照耀其他的燈塔,也照耀着River自己,因為總有一天,她會和它們的其中一個做朋友。
看到這段臺詞時,林西圖好一會兒才緩過來,他把River說的這幾句話抄到自己的日記本上,抄着抄着卻想到了方知銳。
他不知道方知銳是上哪兒知道了這個游戲,但哥哥就像那顆躲在宇宙角落裏的孤僻的星星,其他燈塔的光芒照耀不到他,也沒有燈塔會找到他,和他做朋友。
林西圖充其量是宇宙中一粒小小的塵埃,他曾經找到了通往方知銳這顆星星的路,一路跟随,一路環繞,但現在,那顆星星卻不再需要他了,留他一個人在原地迷茫地繞圈圈。
那顆孤單的星星說不定是自己才對。
林西圖寫完最後一句話就忍不住哭了,他真的恨死了方知銳,但又絕對不承認自己是想念哥哥的懷抱。
每每想到那個方知銳第二次和他躺在一塊兒的雨夜,林西圖心裏就泛酸,難道方知銳真的當他是小狗一樣,揮之即來呼之即去嗎?
好吧,他确實是想方知銳了,想得不得了。方知銳實在是太狠心,能把他撇下六年不管,那顆其他燈塔都照不到的星星又怎麽會知道宇宙裏還有一顆很小很小的塵埃每分每秒都在想念他?
秦瀚宇哭,林西圖也哭,兩人都對着電腦屏幕上River和Johnny在月球上的背影哭,最後秦瀚宇莫名奇妙地看着林西圖淚流不止,罵他是不是有病。
最後River說的話還是沒能在日記本上留下來,那本牛皮本上留下了很多關于他哥的事,林西圖舍不得把其他日記塗掉,只撕掉了這頁紙,把日記本鎖進了抽屜裏,再也沒拿出來過。
作者有話說:
哥拿童養媳的待遇養圖圖……
秦瀚宇:我哭愛情,你哭雞毛啊?
林西圖:我也哭愛情,你管雞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