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37

“公主。”

希筠走進來, 疑惑道:“我好像聽見窗子響了一聲。”

聲音很大,她才進來看看。

“是一只野貓,已經跑了。”

元貞靠在椅子裏, 以手背掩着唇,神色慵懶。

“野貓?金華殿還有其他野貓?不是路過的貓都會被小桃子打走嗎?”

別看小桃子平時在人前懶洋洋的, 其實是只兇貓,宮裏也有鼠患, 所以養了不少貓。這些貓經常跑來跑去, 久了也不拘是哪個宮裏養的了,反正宮人看見了,都會主動喂它們。

偶爾碰見有野貓想往金華殿鑽的,都會被小桃子打走,它把金華殿看成自己的地盤, 平時被元貞好吃好喝的養着, 出去打架了受傷還有人管,尋常貓都打它不過。

“誰知道呢, 最近小桃子太懶了。”

這時,希筠才發覺公主的異常。

怎麽說呢?

她說不出來, 就是發現公主的眼睛水潤潤的, 臉有些紅,有一種容光煥發之感, 還有眼神,就怎麽說呢,就特別勾人,還有——

“公主, 你嘴唇怎麽了?”希筠吃驚道。

元貞放下手,也懶得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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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小心咬到了。”

希筠瞧過去, 紅紅的,潤潤的,有些腫,确實像不小心被咬了。

“要不我拿些藥膏來,給公主塗點?”

元貞站起來,走過去将桌上奏疏收起來。

“不用了,收拾收拾,歇吧。”

.

端午節規矩繁多,要挂艾枝,驅五毒,泡蒲酒,做香囊,不過有绾鳶和希筠去安排,倒也不用元貞操心。

她只管在當日泡了沐蘭湯,一番梳妝打扮後,中午在坤寧殿用了家宴,下午則跟着宮裏的大部隊去金明池。

一般賽龍舟都是上午,但由于正午時日頭太烈,遂改為下午日頭沒那麽烈的時候。

等看完賽龍舟差不多也是傍晚了,正好在瓊林苑飲宴。

這次安慶也來了,元貞猜吳皇後大抵是顧忌安慶和宋浦的婚事已經定下,不管私下流言如何,至少表面上要保證皇家體面,所以這次也讓安慶出來了。

多日不見,安慶瘦了不少,衣裳都有些松了,看起來愈發惹人憐愛。

中午用家宴時,元貞便感覺到安慶在看自己,到了瓊林苑後依舊如此,但她只作看不見,不想也不願知道她是不是有什麽話要與她說。

淑安今天也出現了,這還是金明池盛宴後,元貞第一次見到淑安。

被禁足多時的淑安,與以前并沒有什麽兩樣,時不時還是會偷偷地瞧元貞,可等元貞看過去,她又會轉頭做無事狀。

若是以往,她肯定要偷瞪元貞一眼,今天倒是沒有,大抵是之前那回被梅賢妃教訓得不輕。

蕭杞也來了,今天過節,難得他們這些年紀小的皇子也被放了一日假,蕭杞大概是久不見元貞了,今天特別黏她。

之前用家宴時,因為皇子公主不坐在一處,也不能說話,此時來瓊林苑看賽龍舟,他是亦步亦趨地跟在元貞身邊。

元貞倒也泰然,至少避免安慶過來找她說話。

如今元貞越來越不喜這種場面,一群面和心不合的人坐在一處假笑,既無趣又無聊。

自經歷了那場夢以後,她心中總有一種急迫感,若是換做以往,她指不定還願意看看這些宮妃們你來我往綿裏藏針的場面,又或是和淑安鬥鬥嘴,現在完全喪失了這種心情。

.

瓊林苑之南有一座小山丘,又名華觜岡,乃當年挖金明池時多出的土石堆砌而成,經過這些年的修建,如今已經成為瓊林苑最耀眼的存在。

高約十多丈,其上樓臺宮殿金碧輝煌,其下遍植各種花草樹木,又有無數亭臺、池塘環繞四周,每到夏日宮裏要擺什麽宮筵,多是在此處。

看完賽龍舟,元貞回了趟流雲殿。

天氣太熱,又從宮裏折騰到宮外,饒是她自诩清涼無汗,也覺得不太爽利。梳洗一番感覺舒服多了,又換了身衣裳,朝華觜岡而去。

快到華觜岡時,元貞看見了安慶。

看對方神色,顯然是在這裏等她多時了。

知道避不開了,元貞也懶得再避了,遂道:“你有事?”

安慶緊捏着衣角,淚盈于睫。

“我……”

元貞看了看四周,此時正是瓊林苑最熱鬧的時候,前來赴宴的王公大臣及其女眷們都在往這處聚集。

她想了想,往一旁移步,繞過一個花圃,來到了月池一旁的梅亭。

“姐姐……”

“別叫我姐姐了。”元貞有些倦怠說。绾鳶和希筠立在亭外。還有青玉,這陣子青玉也瘦了不少,主仆二人似乎過得并不好。

但這跟她有什麽關系呢?

“別人都說你搶了我的婚事,雖然我并沒有這麽認為,姻緣乃天注定,我對那宋浦并無任何心思,你有本事搶去,那就是你的。可即便如此,你自己做過什麽你自己明白,為何還要假裝什麽事也沒有發生?”

元貞現在已經不想去深究誰對誰錯,尤其有慕容興吉的那句話在,她對眼前這人心裏始終藏着一根刺。

元貞不是個喜歡自我為難的性格,有刺那就拔掉,她不可能就這麽讓安慶消失掉,但可以兩不相幹,見面就當不相識。

至于未來,等北戎兵臨城下時,安慶還會不會說出那句話?

元貞從不是喜歡把命運交給別人的人,她正在努力,如果是時還是難改命運,到時候她自然會規避掉。

至于安慶只是一時害怕,才會說出那句話,她不該如此苛刻?

夢裏她被人送到北戎軍營時,她也很害怕,她不是害怕敵國皇子對自己做什麽,還害怕更悲慘更可怕的境遇。

可即便如此,她也沒攀咬別人。

“姐姐,我不是故意,我只是……”

“行了,別裝了!”

元貞真的很煩,因此聲音有些大,也成功讓安慶停住了抽泣,她甚至有些錯愕,錯愕元貞會如此說。

“安慶你知道嗎?其實我以前很欣賞你。”

元貞看着她,眼神認真。

“我欣賞你的知趣,佩服你的用心,嘆息的你隐忍。在這深宮之中,有心機不可怕,沒心機的人才死得快過得慘,為了求生求存而已,用點心機不丢人。這也是為何,我明知道你來攀附我另有目的,但我一直佯作不知,就這麽處着吧,畢竟你也沒妨礙到我什麽。”

“但是我鄙夷你的輸不起,既然做了,就不要後悔,結果是好是壞,自己擔着便是。你今天來找我,真是知道錯了嗎?”

元貞搖了搖頭。

“不,你不是覺得自己錯了,你也并不認為自己錯了。你只是沒想到後果會如此嚴重,沒想到哪怕婚事定了,你的處境非但沒有改變,反而更加糟糕。你突然就慌了,突然就不确定了,你試圖改變自己的境況,但你該來找的人不該是我。”

安慶突然就不哭了。

她猛地一下直起腰來。

“蕭元貞,你知道我最讨厭你什麽嗎?我最讨厭的不是你被父皇寵愛,不是你有的我沒有,不是你垂手可得,我卻要拼盡一切去獲得,而是不管什麽時候,你都是這樣一副嘴臉,似乎一切都逃不開你掌握中,永遠這麽從容自若,永遠這麽肆意,永遠這麽……”

說着說着,她又哭了起來,神情激動。

從未有過的激動,也是從未有過的神态。

“你懂什麽?你從小被父皇寵着,被宮人們恭維着,連皇後也不敢視你等閑。你知道我以前過的什麽日子?

“我娘生下我時就死了,我從小被乳母帶大,乳母貪吃又貪睡,打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就挨餓,我的膳被乳母吃了,我只能吃乳母不吃的東西……乳母貪睡,待我也不上心,我想喝水,還得自己爬到椅子上去夠……”

元貞微微閉目,低喃:“夏蟲不可語冰。”

當誰沒苦過似的!當年她娘身體羸弱,人又膽小木讷不會邀寵,為此多少人刁難過她們母子倆。

日常份例就從沒夠過,宮人也給臉色,她娘病了連藥都沒有,所以她才會主動去找父皇邀寵,費盡心機。

誰容易?

誰都不容易!

她自诩從來不是好人,但也沒有主動去害過別人。

安慶只顧沉浸在自己思緒裏,似乎并沒有聽見這句話,依舊痛訴着。

“打從我在皇後娘娘面前,故意顯露出乳母虐待我,我就知道了,我要什麽,只有我自己去争,去搶,去用心機。我錯了嗎?我被父皇忽視,是我該死嗎?我自己主動謀求婚事,我錯了嗎?”

“你沒錯。”

元貞睜開眼睛,看着她。

“我之前就說過,求生求存不丢人。那你憑什麽就覺得,在你背刺了我以後,只憑自己哭幾聲痛訴幾句,我就必須得原諒你?雖然我并不覺得這件事傷害到了我,但外面的人都這麽認為,我蕭元貞也沒有那麽下賤,被人背刺了還能做無事狀,繼續和你處下去。

“繼續你的堅持不好嗎?堅持下去,你總會守得雲開見月明。記住一句話,落子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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