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歡迎光臨
歡迎光臨。
敖四是叫着三三的名字醒來的。
“醒了, 主子你終于醒了。”子談丢掉手中的濕帕子撲到榻邊。
“三三呢?”敖四魂不守舍望一眼周圍環境,是在子不語客房。
“主子放心,三三姑娘無礙, 一早回了客棧,大妖已被伏, 現下還困在屍涼山。”
屍涼山種種仍清晰印在敖四腦中, 畢竟昏迷這些日子,記憶留在千辛萬苦逃出屍涼山去客棧求助那段, 他翻身下床,鞋子來不及穿直往外跑。
方要拉開門, 又頓住, 猛一回頭,對子談說:“我現下是不是特別憔悴, 風流模樣蕩然無存。”
子談嚅嗫着唇角還未回答,廊外響起腳步聲緊跟着是敲門聲, 心頭的那道聲音随之飄進門縫, “敖四你是不是醒了,為何關門, 敖四子談開門啊。”
敖四一把扯過子談, 示意人堵住門, 他風風火火沖到盆邊洗臉,躺了這些日子定是憔悴不堪面色發灰, 不能讓三三瞧見他的狼狽樣。
外頭的人以為出什麽事了, 三三示意霄大一腳踹開門,子談猝不及防被門拍, 險些摔個跟頭,敖四的臉還未洗完, 滴答着水滴瞧見了門口的三三,不止三三,整個客棧的人都來了。
敖四趕忙直起身,袖子抹把臉上的水珠,耳根跟着發熱,眼神不敢往三三身上瞄,“你你你怎麽突然來了。”
“聽聞你醒了我當然立刻來看你,太好了你醒了。”三三挨到人身邊,拉住人袖子四處打量,敖四別扭的将臉往一邊扭,三三擡手捧住對方的頭,給人正過臉與她對視,“你沒事吧,怎麽扭扭捏捏的。”
敖四一臉懊惱加痛苦,“三三,我……”
三三垂下手,會心一笑,“哦,先前罵我是塊幹巴巴臭烘烘的石頭,如今曉得我身份,尴尬了吧,我不在意,四哥不用放在心上。”
人家不在意,他在意,要曉得三三便是天君賜婚給他的媳婦兒,他打死都說不出那些辱人的話。
小重陽端來補藥,“四爺醒了太好了,您吃完藥先歇着,我們就不過多打擾了。”放掉藥碗往外走,綠俏霄大識趣的跟着往外走,見子談仍杵在地上,小重陽一把将人拽出門,且貼心地将門關嚴實,門外,子談疑惑的聲音漸行漸遠,“拽我幹嘛,我要伺候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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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俏的聲音:“你一定還是個雛兒吧,沒同姑娘好過吧,你主子的未婚妻守在那,你是多餘的懂麽。”
小重陽愧疚着,“呀,我們這樣做是不是有些對不起阿扶。”
老花也來湊熱鬧,“名不正言不順的,掌櫃的同龍子可是天君賜婚,板上釘釘的事。”
門外再聽不到吃瓜者的議論聲,敖四的眸光這才轉到三三身上。
三三端起藥碗,舀了一勺吹了吹往龍子唇邊湊去,“客棧裏的人就愛八卦,別理他們。”
送至唇邊的湯藥,敖四暫時沒興趣喝,他一把握住三三的手腕,眸光炙熱,“三三抱歉,真心抱歉,我先前不該說侮你的那些話。”他松出一只手扇自個兒嘴巴,“我替你教訓我這張臭嘴,我們三三明明美似天仙,不,比天仙還美,我不明真相胡亂臆測,辱罵你,我該死。”
三三放掉險些被晃灑的藥碗,擡手阻止傻龍自虐,“我真的沒怪你四哥。”
敖四安靜下來,“日後別叫我四哥了,叫我……小四便成。”
“那可不行,一日為兄,終身為兄。”
……敖四方緩過來的氣色瞬間又沒了,“三三,先前,我們,是誤會。你我天賜婚約,稱兄道妹豈不是不妥。”
三三聽出話中意味,再瞧一眼龍四這副別扭小樣t,登時驚得睜大眼睛,“敖四,你該不會要妥協吧,你枉顧天旨、忤逆龍王、無視龍宮規矩,外出逃婚流浪,努力了這麽久,不能因為心疼妹妹便妥協啊,先前的努力豈不是白費,你我既知彼此身份,更應該團結一致對抗天君旨意,誓要争取自由婚姻。”
……這誤會有點大,敖四一時不知該說什麽:“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其實……”
他又一把握上三三的腕子,“天君旨意,不可忤逆,此乃大罪,我們認命吧,莫要拿我們的前程做堵。”
三三抽回手,心道這龍子該不會睡傻了吧,怎麽昏迷一場沒了鬥志呢,她當即表态,“我三生石誓要與不公的天規,死磕到底。”言罷轉身往外走,大拇指往桌前藥碗上一撇,“別忘了吃藥。”
“你去哪兒。”
三三拉開房門,回頭,“約了阿扶游湖。”透過窗子瞧一眼外頭的日頭,“險些耽誤了時辰。”
敖四心頭一跳,一個晃身落在三三面前,“你……你該不會看上阿扶了吧。”
三三未回,只微微垂首,貝齒輕咬了一下唇。
小女兒家的小動作已說明一切,敖四只覺青天白日一道天雷劈在頭頂,劈綠了他的頭發,劈得他整個人木然,三三已走出門,他仍木頭似得杵在門口,口中喃喃:“我拿你當兄弟,你搶我女人。”然後一拳鑿門框上,“我簡直蠢到家了。”
阿扶常來子不語串門,無償替客棧盤賬,客棧有任何事都上趕着幫忙,這不赤裸裸的示好麽,他竟未瞧出來,只當三三遇見個好鄰裏。
三三阿扶約會,未去遠地,二十四明月橋邊泊着的畫舫不錯,三三阿扶選了只小巧畫舫游湖。
船上備了不少果子好茶,兩人吹着惬意的湖風對坐,往來的船只悠悠駛過,舫內時不時傳來靡靡小曲,和着姑娘嬌俏笑聲及風流公子的調侃聲。
三三拾起玉碟內一塊栗子糕,掰成兩塊,一半湊唇邊咬一口,另一半給阿扶遞去。
阿扶未接,盯着她手中的那半塊,“我不愛食甜,嘗一口便好,你手中的那一小塊給我罷。”
三三未多想,手中咬了一口的栗子糕遞過去,直到瞥見他唇角的奸笑方反應過來,伸出去的糕點拐個彎又塞到自個兒嘴裏,三三含糊不清着,“竟想着占我便宜。”
阿扶失望嘆息,“被識破了。”拿過三三掰開放碟子裏的另一半栗子糕,“不過這塊亦不錯,沾了美人香。”說着放到嘴裏嚼了嚼,意猶未盡的模樣。
三三羞赧,“越看你越像登徒浪子,平日定是沒少去勾欄瓦舍。”
“我可冤枉,我們神殿規矩甚嚴,禁去風月場合。”
“那你逗姑娘的俏皮話都哪裏學來的?”三三追問。
“話本裏學來的。”
“你們神殿之人竟也看世俗的話本子?”
“慢慢長生,打發時間而已。”阿扶給人倒茶。
“對了,你讓我給霄大的紫符是何物。霄大是否真的中邪了。”
阿扶嘬一口茶,“聰明如你,瞧出來了。”
三三颔首,霄大性子善良懦弱,殺雞不敢,怎會突然發飙去刺殺世子,以他的性子只會躲只會逃,他的意識裏,殺人傷人貌似犯了不可饒恕的大罪,再聯想到客棧那詭異的黑霧,“難不成,是那黑霧作祟。”
阿扶又拾起玉碟內的一塊糕給人遞去,“正是。”
三三接過咬一口,“那是什麽東西,竟連無常鈴赤傘簪都不懼。”
“煞氣。”
“何種煞氣,如此厲害。”
“太古邪煞之氣。”阿扶風輕雲淡道。
三三不淡定了,口中的糕點渣險些噴出來,冥府考核中有太古史,其中有說起太古邪煞一事。太古之時,盤古大帝劈開天地,清為天,濁為地,最為污濁邪煞之氣被禁锢地下十八層的盤古陣中,是為太古邪煞。盤古大帝殒身後,太古邪煞溢出,萬物靈物瘋魔,天地弑殺成性,處處戰場,好在有太古四大神重新鎮壓邪煞之氣于盤古陣,這才還天地清明,得萬古朝跌,民生以繼。
“我們客棧怎會有太古煞氣?”三三驚得站起來。
阿扶長臂一伸,攥住對方的指尖,将人重新拉坐回去,“莫要驚訝,盤古殒身,萬魔肆虐,太古四神為除魔患,殒身其二,神界式微,太古邪煞聞風而動,該來的自然會來。況且如今這一星半點邪煞之氣不成氣候,勿需擔心。”
“所以,霄大是被煞氣侵了神志,才會去郡守府刺殺世子。”
阿扶吃糕,“好在他生性純良,未徹底被邪煞控制神志,否則世子等人豈有活路。我給他的紫符保他不被邪煞侵識。畢竟邪煞出自子不語。”
三三方松一口氣又被吊上來,“太古邪煞為何出現在我們客棧。”
阿扶修長食指摩挲着瓷盞,“此事……暫且保密。”
“那紫符給我們客棧之人一人發一個,免得被煞氣控制侵擾。”三三為店夥計着想,讨要符箓。
阿扶搖首,剝碟內松子,“不用,你們客棧之人無甚心魔,小小煞氣十分薄弱不成氣候,先前霄大驚懼頗深,方讓煞氣鑽了空子,你勿用擔心。”
阿扶說着,放了松子,掌心一攤,幻出一副畫。
畫軸拉開,是一副赤色藤蔓圖,“先前紙鶴傳信,說要送你禮物,終于畫好了。”
三三欠身一瞅,“紅色藤蔓。”不是春宮!自打阿扶給她瞧了他親手畫的春宮圖,每次他拿出畫軸,她不由得往歪處想。
阿扶手指一彎,畫中藤蔓緩緩飛出畫卷,直朝三三繞去,稍頃,三三被赤藤繞了個結實。
被五花大綁的三三:“……你要做什麽。”
“我能做什麽,難不成綁架你不成。”阿扶手指輕輕一劃,纏繞于三三身上的赤藤消失,“這赤藤能護你。”
恢複自由的三三起身轉個圈圈,周圍彌漫淡淡血腥味,“藤呢?在我體內?”
阿扶颔首。
三三重新坐下,一臉崇拜,“你畫的畫都好厲害,尤其這個藤。”輕嗅一口空氣中的餘味,“只是這個藤為何有股血腥甜。”
“因為是以我血做墨畫的。”
三三感激中含着淡淡愧疚,唇角一抿,抓起他一只手,“我熬湯給你補血。”
溫熱的小手熨帖在他肌膚上,阿扶心頭一動,一只手覆上去,方要啓唇,青天白日驀地響起一道驚雷,緊跟着烏雲密布下了傾盆大雨,船頭船尾的人紛紛進艙躲雨。
“怎麽好好的突然下雨。”
“雨這麽大,要漲水了,快些回去吧。”
畫舫游船紛紛往岸邊返,三三淋了一頭雨,拉着阿扶往船艙裏跑,“這雨下得莫名其妙。”
敖四望見天邊隐去的一條金龍,嗤笑一聲:“幼稚。”
兩人下船登岸,撐開一柄油紙傘,雨小了些,一路走回春水巷後,各自回了各自的鋪子,外頭的雨突然停了。
子不語客桌有兩桌吃飯的,小重陽正熱情招呼着,小花亦幫着傳菜,綠俏見三三回來,發絲袖口沾着些許水滴,趕忙放了手頭的活拿了個幹毛巾過去,“姐姐淋雨了,我叫霄大煮碗姜湯別染上風寒。”
三三擦頭上水珠,“哪那麽嬌弱。”
“有病防病無病強身,姜湯又不是毒藥。”綠俏說着往後廚走,吩咐霄大煮姜湯,三三喊住人,“熬兩份,一份給對面送去。”
綠俏貧嘴,“哪那麽嬌弱。”笑着跑遠。
阿扶返回長生鋪子,敖四同子談正在一口廳堂裏到處敲棺材。
答叔不在,紙人兄妹一人一個跟着,生怕兩人将棺材敲壞了似得。
阿扶走去躺椅上坐下,“龍子可是看上了我家的棺材?”
敖四一腳踹在鑲金嵌玉的那口棺材上,“你家破棺材如此便宜,本殿怎會看得上。”
阿扶接過紙人妹妹遞上的茶,茶蓋撇着茶葉,瞥一眼小龍,“那你是來……”
“實話實說,我看上了你這家鋪子。”敖四一擡下颌,子談揮袖施法,地上落下兩個盛滿金銀珠寶的箱子,龍子繼續道:“這些錢能買下好幾條春水巷,你這棺材鋪子賣給我,不虧吧。”
“不虧,一點不虧。”阿扶如實道。
敖四心道這人倒是敞快,于是滿懷期冀坐到躺椅旁邊的小凳上,“擇日不如撞日,我們t簽買賣契約吧。”
買下這鋪子,他與三三做鄰居,近水樓臺先得月,感情與日俱增指日可待,還能趕跑情敵,所謂一箭雙雕。
不料阿扶放掉茶盞道:“不賣。”
“……”看來并非錢的問題,敖四挪挪凳子,往阿扶身前挨進些,“說實話,我先前真的将你當兄弟,不料你竟投機取巧挖我牆角搶我女人。”
“沒有的事。”阿扶全盤否認,阖眼躺下,懶得搭理對方的模樣。
敖四又氣又急撸袖子,“你已曉得我西海龍殿的身份,我與三三乃天君賜婚,天下人皆知,你不顧兄弟情義挖牆角合适麽。”
“你好像忘了你是逃婚出來的,還有你可親口說過即便終身不娶亦不會娶那塊臭烘烘的石頭。”阿扶阖眼輕輕道。
敖四如被踩着尾巴的貓,當即急眼了,蹭的起身吼:“我那不是不曉得三三便是天君賜予我的未婚妻麽,我要曉得我能那麽說。還有你是不是早知道三三的身份,我将你當兄弟,你竟什麽都揣在鼓裏,當真令人心寒。”
阿扶懶懶掀開眼睫,“現下曉得亦不晚,你該怎麽折騰怎麽折騰,争取想法子讓天君将你們的婚事退了。”
“退了你上,對吧。”敖四手指頭捏得嘎巴響,“你說你開這棺材鋪目的為何,是不是盯上我們三三了。”
阿扶仍舊懶洋洋不在乎的模樣,喝一口小桌上的茶,不打算回答。
敖四見他那幅态度更是來氣,子談見自家主子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情緒,擔心打起來吃虧,畢竟先前同重蕪動手慘敗,重蕪又聽從阿扶,屆時又揍回去……他趕忙拽住敖四袖子往外拖,“主子買賣不成算了,三殿下來了望月樓,一直等着您呢。”
人被拖出去,阿扶這才自躺椅上起身,走到牆角一面畫着透明符箓的棺椁前,破符掀棺,裏頭躺的一柄長劍迸出一道光,落地化成頭頂綠毛的少年郎,少年郎伸個懶腰,“賣棺材的,快憋死我了。”
阿扶負手,神情自若,“你若再想着去冥界尋封如初,我不介意再将你塞回棺材。”
“別別別。”七殺怕了,讨饒道:“我不去成吧,可我不去我幹嘛,我閑得慌啊。”
七殺原地轉了一圈,開始欣賞店內擺放的各種棺材,扯一下紙人妹妹的頭發,揪一揪紙人哥哥的衣裳,“別說我沒提前告訴你啊,我閑下來就想砍人,只有我的阿初才能抑住我體內的殺氣。”
“跟我來,給你找點事做。”阿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