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踮腳吻
踮腳吻
夜風如絲, 帶着幾分涼意,輕柔地掠過面頰,朦胧月光的映照下, 煙霧緩緩缭繞, 人的臉龐若隐若現。
這是周一的晚上, 宋擇善在學校大禮堂開講座, 周安找趙老教授讨論完課題後從辦公室出來, 便在禮堂外的涼亭等他。
8點40分,周安看了眼手機, 9點鐘講座會結束。
于是她掐滅手裏的煙頭, 拿出一顆薄荷糖含進嘴裏, 走到亭子外面風最大處,讓風吹散身上的煙味兒。
風将她的腦子吹得清醒些了, 她又從包裏拿出噴霧往身上掃了一圈, 仔細聞了聞衣袖, 确保身上沒有味道。
“喂!”身後傳來聲音,伴随着一聲輕快的口哨聲。
周安聞聲轉頭, 那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 嘴角一揚:“嘿, 還真是你!”
面前是穿得花孔雀一樣的人, 挎在胸前滿是logo的名牌包既誇張又顯眼,脖子上帶着鑲了一整排大鑽石的鏈子, 腳上卻随意汲着一雙拖鞋,吊兒郎當的笑容看起來很不着調, 像剛打完架的有錢混混。
周安斂眸, 并不理會。
岳吳從包裏随意抓出一根金條,放在周安身旁的石桌上, 目光直視着她,帶着幾分玩味:“來,告訴我你的名字,這個就是你的。”
看着周安眼裏的防備,他嗤笑一聲:“不夠?”
他又掏出第二根金條,這一次是擲在周安腳邊,以一種極度戲谑的姿态。
金條滾落到周安的腳邊,與地面接觸時發出細微的“嗒”聲。
周安并不惱,淡淡瞥了眼岳吳,腳踩上金條,微微用力碾了碾,仿佛是在對待一塊無足輕重的石頭,随即便要離開。
岳吳卻跨步上前,伸出一只手臂,穩穩地擋在了周安的前方不讓她走:“拿了我一萬塊錢的,是你吧?在京華大學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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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安白了他一眼,冷淡又諷刺:“這位先生,腦子有問題還能治,但話可不能亂說。”
看起來腦子是有問題,記性卻真是不錯,那都已經是将近兩年前的事情了。
岳吳并不理會她的諷刺,眸光如鷹隼般銳利,緊鎖在周安的臉上,細細端詳她那雙深邃幽黑的眼眸,仔細辨認。
那個時候他愛玩兒,總是開着最新款敞篷跑車在京華大學門口等新交的女朋友,招搖過市,出盡風頭。
他在等不知道是多少號女朋友的時候,看見有個很是瘦小的身影蹲在路邊。
幾只貓咪親昵地圍繞在她身旁,喵喵叫喚着,她溫柔地俯身,一邊喂食一邊和它們說話,眼裏亮晶晶的,閃着明亮的光。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那麽瘦小的女生,面黃肌瘦,營養不良,可她精神好得很。
只是再一次遇見那個瘦小的女孩時,她抱着t一只快要死掉的貓倒在他的車前,他秉持着看熱鬧心态下車,又覺得她有些可憐,從自己的錢包裏抓了幾張紅票子,灑給了她。
女孩擡頭看他,幽黑的眼眸盯着他一動不動。
他以為女孩是被他潇灑撒錢的行為感動到,于是欠揍地努努嘴,指了指自己渾身上下的名牌衣服、鞋子道:“哥是有錢人。”
他打算上車離開,女孩卻擋在車前,伸出一個指頭:“一萬。”
岳吳不解:“什麽?”
“你撞到了我還有我的貓,賠錢。”女孩看起來很虛弱,但語氣冷冷的。
岳吳當時就懵了,好心好意給了點兒錢,怎麽還被訛上了。
剛要争辯幾句,女朋友從學校出來了。
女朋友害怕死貓和這個病态憂郁的女孩,催着他快走。
架不住撒嬌,他又從錢包裏拿出一沓錢,重重地摔在女孩的臉上,随即氣急敗壞地揚長而去。
他對于自己這次花出去的錢很不滿意,雖然他偶爾會發發善心照顧一下子人間疾苦,但從來沒有人敢訛他。
女朋友回了車裏還心有餘悸,說要去拜佛去去晦氣。
岳吳開車走的時候,從後視鏡看見女孩蹲在地上一張又一張地撿那些錢,她看起來身影單薄,和她懷裏的貓一樣,一副快要死了的樣子。
此刻岳吳打量面前的周安,和那個小女孩好像完全不是一個人,但那雙眼睛還是像的。
他臉上慢慢蕩出笑意,無比确信:“就是你,一定是你,騙子!”
他眼裏有晶亮的光,和他身上那根鑲了鑽的鏈子一樣亮,語氣戲谑中已經多了些精明。
周安心裏冷笑一聲,當然不是她,也不能是她,她明明是善良正義的勵志小白花,小白花怎麽可以是碰瓷的騙子。
她不承認,更不欲繼續糾纏下去,提步便走。
岳吳卻将她一把拉住,攥住她纖細的手腕:“你露的馬腳可不止那一次,上次給宋擇善擋刀,你也是故意的吧?”
周安的腳步頓住,這個看起來像個流氓的浪蕩公子哥兒認識宋擇善?
“行為心理學上有一個詞兒叫做腳語,比起能僞裝的臉,腳才最能反應人下意識的心理。你根本就是自己撞上去的,臉上裝得害怕,但你的腳尖兒是直接迎上去的。” 岳吳的心中湧起難以言表的暢快,他對自己的分析分外得意。
來京華大學倒也不是沒有收獲,這些書呆子研究的東西還是有些用的,他跟着他爹攀上的教授聽了幾次講座,倒是學了些有用的知識。
盡管他每次來都是為了送錢,不過耳朵也還是順便聽了幾句。
岳吳注意到周安的臉色明顯比剛才沉了幾分,他更加得意,被他抓住小辮子了吧。
只是他還正在自我感覺良好中,周安已經大力甩開他拉住自己的手,并且迅速一個巴掌扇了過去:“你胡說什麽?”
“啪”的一聲脆響,岳吳滿臉驚愕。
臉上火辣辣的疼讓他不敢置信。
他竟然被打了?
短短幾秒,周安心裏已經轉過了幾百個心眼子。
岳吳的出現無疑是一個極不穩定的定時炸彈,他不僅知道她以前的事,竟然還親眼看到了她擋刀的事。
為宋擇善受傷這件事是她目前能利用的最大倚仗,如果被揭穿,後果會是什麽,她不敢想象。
但要是她表現出任何心虛,那就相當于間接承認了。
面前這人看起來吊兒郎當,但其實是很聰明的。所以她出其不意地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的時候,周安心中擔心被認出來的害怕已經煙消雲散。
岳吳說的這些話,并沒有證據,只是一面之詞,所以她一個字都不會承認。等她拿到需要的,會立刻離開京華,消失得無影無蹤。
所以與其因為害怕岳吳而被拿捏住,不如幹脆別把他放在眼裏。
打完周安立刻轉身就走,絲毫不拖泥帶水,徒留下還在懵圈的岳吳呆立在原地。
*
周安急急地跨出大步離開涼亭,往禮堂走去,在門口正遇上剛剛講座結束的宋擇善。
宋擇善伸出手把她的手包住:“手怎麽這麽涼?”
周安八爪魚似地靠上去,岔開話題:“講座順利嗎?”
宋擇善眉眼溫潤柔和,但比起平常多了些星星點點細碎的光芒:“過幾天還有一場講座,會有個驚喜。”
周安好奇:“什麽驚喜?”
宋擇善笑着搖搖頭,示意先保密不能說。
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但若是心情極好時,笑起來便如春日暖陽,夏日皎月,如添了溫度的和煦春風,是極好看的。
周安便也不再問,能讓宋擇善這樣高興的事情大概率和他的研究有關,左不過就是請到了專業頂尖的學者合作,或者研究有了新進展這些事情。
但周安還是被他的好心情感染到,大概是待在一起的時間慢慢變多,情緒自然而然也逐漸靠攏。
銀白的月光下,他們并肩走在教學樓前的那條敞亮的道邊,兩側樹木蔥郁,清風拂過,沙沙作響,周圍是來來往往的學子。
周安很喜歡和宋擇善一起這樣散步,就這樣信步在校園裏,有一搭沒一搭聊天,沒頭沒尾想到什麽就聊什麽。
不管她說多麽稀奇古怪的話題,宋擇善都神色不變,噙着淡淡笑意接她的話。
聽着宋擇善娓娓道來的溫和嗓音,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存在,比任何時刻都要清晰。
她不可能和他一直這樣從容地走下去,不管是走眼前的這條路還是将來的路。
但走到略昏暗的路燈下,她踮起腳,輕輕地飛快吻他一下。
宋擇善微微怔愣,微弱的光落在他總是一本正經但此刻卻突然紅起來的臉上,唇邊是壓不住的笑意。
兩人交疊在一起的輪廓被柔和月色勾勒出朦胧的剪影。
*
岳吳從涼亭出來,他眯起眼睛,看向悠悠并行的兩人,遠遠看着那女人偷親宋擇善,覺得不可思議。
他很小的時候不幸被他爹塞到和宋擇善一個幼兒園。
下課時他興奮地坐在跷跷板的一端,但由于小時候的他腿比較短,想要從翹翹板上面下來的時候,額頭撞在了跷跷板的邊緣,然後失去平衡摔到了地上,他頓時嚎啕大哭。
宋擇善當時小小的一只,背着手走過來,也不扶他,而是看着他認真地說:“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岳吳一個字都聽不懂,哭得更加大聲了。
等到長大些,他回憶起來,才知道那時候宋擇善是在安慰他。
可是哪有人這麽安慰別人的,年紀那麽小,就活得像個只會背古詩詞的老學究,長大了後又一心做學術,活得那般孤傲冷淡。
岳吳曾經一度覺得宋擇善這樣的人是不會有愛情的,他會愛一本書或者愛一片落葉都不足為奇,但他怎麽會對女人動心。
聽說當初姜祈月死的時候,他從德國回來,處理完葬禮事宜沒呆上幾日,便又走了,絲毫不眷念京華這個地方,倒是他那位萬年不生病的工作狂大哥病倒了。
宋擇善明明是腳根本不沾世俗塵埃的性子,整個人鑽到了書眼子裏根本出不來,可現在他居然對那個又兇又壞的女人顯出幾分隐約的愛意和縱容,實在是稀奇。
每天大手大腳揮金如土的日子實在太無聊了,要是能看看心機女勾引宋擇善的戲碼,可就有意思多了。
他又摸摸自己的臉,好狠的一巴掌,很痛,但突然有點興奮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