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合作嗎

合作嗎

這是震懾, 也是輕蔑。

周安額頭的冷汗悄無聲息地滑落,浸濕了額前的碎發,貼在皮膚上帶來陣陣涼意。

企圖與虎謀皮, 必然要承擔深入虎窩的危險。

但她不能怕。

她既然來了這兒, 踏出這一步, 便不能往回撤。

擡頭, 微微揚起下巴, 周安确保自己的眼中沒有絲毫恐懼外露。

“姜總,火氣太大, 小心傷身。”

周安并沒有回答姜南正方才的問題, 對于陰陽怪氣的問句, 她完全沒有必要回答。

更何況,一個人的稱呼有什麽重要的, 人本身所代表的價值才重要。

姜南正勾唇, 他天生唇薄, 噙着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并不會讓人覺着好親近, 反而笑起來帶着若有若無的嘲弄, 襯出漆黑冷沉的眼眸更加無情。

“那我要謝謝宋二太太的關心。”

周安也揚起一抹笑意:“不知道姜總找我有什麽事?”

姜南正的視線掃過周安的笑臉, 僅僅是幾秒。

他半眯起眼睛, 眼角的弧度慵懶、随性,說出的話卻像刀子一樣, 絲毫不留情面,硬生生要把人的面皮刮下來。

“你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 我這裏不是随便什麽阿貓阿狗都能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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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解蘭學妹的身份, 到姜家走這一趟,若說是為了增進校友感情, 姜南正只會覺得好笑。

她是來找他的,這一點,兩人均是心知肚明。

“我能幫姜總解決煩惱,讓你不用這麽火大,不知道配不配得上走進姜總這裏。”

周安已經完全鎮定下來。

你知道如何誘捕一只兇狠的老鷹嗎?

讓他以為你是愚蠢的雞崽,然後當他靠近之際,狠狠啄傷他的眼睛,搶走他的獵物。

幫他解決煩惱?姜南正聞言嘴角微微上揚,形成一道鋒利的弧線:

“你說說我的煩惱是什麽?”

但凡對京華如今的商業形勢有幾分關心的,都能知道宋姜兩家的鬥争。

姜氏挑釁在先,用的都是不入流的手段:搶合作夥伴,高薪挖高管、技術人員……雖然不入流,但也常見。

宋氏起先并沒有回擊,合作夥伴被搶了再找,高管被挖走了再招,宋懷煦本人面對新聞媒體的詢問也沒有任何回應。

宋氏過于沉默、平靜,以致于大約一個月前宋懷煦突然對姜氏發難時,許多人都沒有想到。

或者是多年仇怨累積,也或許是其他不為人知的原因,總之宋懷煦決意徹底爆發。

不過,宋懷煦這次打出的是明牌。

什麽暗地裏使絆子、搶項目、搶人,宋氏一個沒做,而是直接宣布:

收購姜氏。

消息一出,宋氏股價大漲。

這是一場有預謀的,但明晃晃亮出所有底牌的收購。

收購手段也用的是教科書式的标準辦法:分兩輪實現對目标公司的收購,且前一輪的收購條件明顯優于後一輪的條件。

即使周安是外行,卻依然明白,這實際上是一種“人性打法”。

宋懷煦開出高于市場價10%的價格收購姜氏股份,只要有超過50%的姜氏股東抵抗不住如此高價的利益,那麽他就能取得姜氏的實際控制權,把姜南正驅逐出董事會。

姜氏股東們陷入了一個類似于囚徒困境的選擇:

如果不在第一輪收購時賣出股份,而是死死撐到第二輪,這時已經掌握控制權的宋懷煦直接降低收購價格,再以近乎腰斬的價格收購剩餘股份,那麽剩下的股東不僅一點好處撈不到,還可能賠光家底。

宋懷煦敢這麽做,是因為:宋氏足夠有錢。

即使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只要無窮無盡地往裏面砸錢,總有人會為此心動、瘋狂,那麽宋懷煦的辦法有超過60%的可能性成功。

但姜南正現在面臨的問題不僅僅如此,宋懷煦這步棋明顯布局已久,自然也沒有普通的收購那樣簡單。

宋氏能在短時間內壓制姜氏,還有一個原因:宋懷煦早已布局利用姜氏醜聞,秘密做空姜氏股票。

姜南正的商業手段殘忍、狠厲,他本人的名聲并不算好,但他能穩坐姜氏,自然是因為那些手段并沒有留下證據。

人人都清楚,但抓不住證據,那麽人人都只能沉默。更何況,很多人本身就拿了好處,和姜南正利益相關,拴在一根繩上。

宋懷煦的高明之處也正在于此。

姜南正被曝光的醜聞是“轉移資産”,此消息一經曝出,姜氏股票大跳水,姜氏的股東也蠢蠢欲動。

如果姜南正被曝光的是其他事情,股東們或許還會為了共同利益保他,可是轉移資産無疑是在往他們的心窩子裏戳,因為股東們最忌諱觸碰自身利益。

如果說高價誘使股東妥協能讓收購姜氏成功可能性超過一半,那麽姜南正自身醜聞的曝出便讓這場收購升級加碼,成功率飙升,達到80%。

總之,明眼人都能看出,宋懷煦下了極大的決心,不僅是要收購姜氏,他還想要姜南正衆叛親離,狼狽落敗。

他對姜氏用的是正常商戰,但對姜南正用的是毀滅性的打擊手段。

宋懷煦恨的不是姜氏,而是姜氏的掌權人,姜南正。這一點,周安完全可以确定。

這恨也不是普通的恨,而是希望将他剝皮抽筋,要他永世不得翻身的恨。

姜南正重新拿起桌面上那根帶血的鋼筆,他輕輕地轉動着筆身,手指在冰冷的金屬筆杆上滑過,發出細微的摩挲聲,漫不經心。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絲毫不像正處于腥風血雨中的當事人,更像是一個旁觀者,似乎周安講的那些和他并無關系。

皎潔的明月高懸天際,窗外的樹影在月色下搖曳生姿,參差的枝條、錯落的葉片構成了一幅精致的剪影畫。

書房內燈光搖曳,周安的面部輪廓在光與影的交織下卻愈發清晰,臉上那些平日裏不易察覺的細微紋路此刻異常明顯。

周安伸出手,淺笑晏晏:“要和我合作麽,姜總。”

姜南正的目光流連到周安的身上,她臉部的皮膚在陰影的映襯下顯得更加蒼白。

他倏爾笑出聲來。鼻梁挺直,臉頰上的肌肉微微緊繃,姜南正的瞳孔裏閃爍着冷漠而銳利的光芒:

“曝光醜聞這種手段太常見,只要我盡快澄清,你以為他能占到什麽便宜?

澄清醜聞,不僅能阻止姜氏的股價下跌,說不定還能用诽謗什麽的罪名反将宋懷煦一軍。

“周安,你掉書袋子的本事是很厲害,只是,和我合作,呵。”

他毫不留情地諷刺,看向周安的眼神仿佛站在高處的人俯瞰地上可笑的螞蟻一般。

這句話并不是對着周安說的,而似乎對着所有人,包括書房內留下的心腹保镖。

那些黑色墨鏡下的唇也輕輕勾起,大概都沒有見過這樣不知死活的女人。

姜南正看了保镖一眼,立刻有人遞上一張整齊疊好的幹淨手帕。

那只在姜南正手裏的鋼筆,表面沾上血跡,暗紅的色彩與銀亮的金屬交織在一起,詭異、沉重。

姜南正将手帕展開,包裹住鋼筆的尖端,擦拭上面的血跡,伴随着輕微的“沙沙”聲,在靜谧的夜晚中顯得格外清楚。

他似乎很愛幹淨,明明親手用鋼筆劃過人的脖子,讓它沾上罪惡的血跡,此刻卻又專注地、耐心地将那些血跡慢慢擦幹淨。

只是,即使血跡被轉移到手帕上,罪惡卻沒有因此轉移、消失,而在潔白的手帕上更加顯眼。

周安把伸出的手放下,看着潔白手帕被血跡一點點浸透,染成髒污的紅色,眼裏迸發出奇異的光芒:

“我的意思是,我能讓宋懷煦對你的攻擊全部消失”

她語氣很輕,卻篤定。

聞言,姜南正擦拭鋼筆的動作頓了下來,他把手帕丢到一邊,終于拿眼神正色瞧她一眼。

書房裏很安靜,緊閉的窗戶讓一絲風都吹不進來。

周安對上他的視線,一字一頓,清晰有力:

“我手上有關于宋懷煦的更大的醜聞。”

在宋懷煦的棋局裏,利用醜聞做空姜氏是最初始、也是最關鍵的一步。

姜南正當然可以及時澄清醜聞,但問題在于姜南正大概率并非真的清白,否則他早澄清了,還用等到現在腹背受敵的境地麽。

而且宋懷煦的這一招最厲害t之處,是在姜氏內部的股東心中種下了一根刺,但凡心中有了疑影兒,那麽這根刺就容易在關鍵的時候引發潰爛。

周安學過一句話,“懷疑一經産生,罪名便已經成立。”

套在宋氏對姜氏的打擊上,同樣适用。

姜南正有沒有做,不重要,證據是否充足,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股東們覺得姜南正做了,那麽面對收購,他們就更有可能背叛。

上層的人捍衛起自己的切身利益之時,比起他們口中的窮人,更加害怕風險、恐懼失去,往往會更像瘋狗一樣無所不用其極。

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澄清反而是最爛的反擊。

真正有效的反擊是:利用更大的醜聞反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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