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大夢誰先覺(十二)

第31章 大夢誰先覺(十二)

卻也并不全然太平,鬧到坤定大殿裏來的修士,多半不是些好相與的人,否則早在宗外便各自服了軟,何必來找時淵掰扯一個公道。

故時淵成為這“仙界第一公道人”(孔嘉聽着這名字都想笑!)的緣由裏,最為重要的是他術法高強,殊絕于人。判定既下,誰人敢不服,先問問卻蒼的劍氣答不答應。

多數時候甚至用不到卻蒼,譬如現在,驟然掀起一陣罡風,将下一瞬便要在殿內動起手來的二人半滾半吹地送出了坤定峰。

孔嘉立在殿上,居高臨下看這別有趣味的“風景”,輕輕抿住一點笑意。

風停後,下一個進來的人,倒有些令人意外了。

陸濟舟。

兩大團黑乎乎的東西從他身側飛了出去,此人也恍若未察,氣定神閑地邁入殿內,行禮禀報。

一擡起眼,卻恰與時淵身後的孔嘉對上了視線,他眼底飛快劃過一絲酸澀,片刻又恢複正常。

孔嘉未覺,時淵卻一覽無餘,他卷起書籍,輕輕敲了敲幾案,随意問道:“何事?”

陸濟舟正色道:“據守望堂來報,內門弟子鄢知意的身影出現在了宗門附近,觀其行蹤,似乎是朝我宗而來。”

一時四下皆倒吸了一口氣,孔嘉趁此時偷偷觀察衆弟子神色,期盼者有之、豔羨者有之、焦慮者亦有之,獨獨不見無動于衷者。

就連一向自持的陸濟舟,神态間此刻也隐隐出現了波動。

到底是女主,只是名字出現,人還未到,已攪動衆人內心不再太平。

就連孔嘉,亦不知該如何面對這位“原女主”。

正主來了,她這個方正式上崗一天不到的替身,就該離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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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淵也算不上例外,從孔嘉視角看,他嘴角微微擡起一個像素點,勉強能說是在微笑。

“既回來了,将弟子簿上的失蹤狀态勾銷吧。”

時淵一錘定音,将鄢知意先前的種種離奇事件定義為失蹤,至此太虛弟子再不必為她是否叛逃各執一詞。

——仙尊都說了只是失蹤,你還有意見,怎麽?是對仙尊的高見有異議嗎?

可孔嘉知道,鄢知意明明從一開始,便只是卧底于太虛宗。

時淵是當真不知麽?

從始至終,他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仿佛盡在掌握。

不知這區區書中角色,哪裏來的自信。

鄢知意不愧是高效率修煉狂人,陸濟舟前腳剛彙報過她的行蹤,後腳又進來一名弟子,說鄢師姐此刻人已跪在山腳的大門外。理由是自己執行任務失敗,害得宗門損失慘重,為彌補特在外游歷多月,終于機緣巧合得了一件天地至寶,方敢回宗。

“是外門弟子最先發現的!眼下大家夥兒都往山腳趕着看熱鬧呢,人烏泱烏泱的。”

時淵沉吟片刻,道:“走吧。”

殿內氣氛一下活躍起來,熱鬧,誰人不想看呢?何況還是那位鄢師姐的熱鬧。

便有更幸災樂禍的目光在孔嘉身上掃來掃去,大約是想看看她這贗品見了正品,該是如何自慚形穢的畫面。

孔嘉沒有犧牲自己做小醜,只為迎合外人惡趣味的善心,她靜立原地,任爾東西南北眼風。

實則在思索女主此次回宗,在原著中可有線索。

答案是沒有,連伏筆也未曾提及半句,像是突兀冒出來的情節。

時淵起身了,衆弟子便跟在他身後,向山腳而去。陸濟舟卻落在隊尾,和同樣掉隊的孔嘉搭話:“你也去看看罷。”

孔嘉狐疑擡起視線,上上下下打量他,卻想破腦袋也不知他是何居心,末了平平應一句:“我當然要去看熱鬧。”

他仿佛一下輕松了許多:“嗯,是該看看,其實你與鄢知意着實生得極像,縱如仙尊,有時混淆了也是可以理解。”

神神叨叨的,又來給情敵當清道夫了?

孔嘉皺眉瞥他一眼,懶得同這個戀愛腦多說,擡腳跟上了大部隊。

時淵留意到了她的動作,并未曾阻止。

到了山腳,果如那傳話弟子所說,烏壓壓的全是人頭。其中偶有修仙界特供發色白色,好一派人才濟濟畫面,令人懷疑是否今日沒有外勤任務在身的太虛弟子都來到了現場。

衆人見了時淵,均自覺退讓出一條道來,孔嘉卻沒有這麽好的待遇,只能揀了最遠處一根樹杈上蹲着。

好在如今耳聰目明,倒是不影響看熱鬧,缺點只是不能沉浸式觀戲了。

遠遠望去,鄢知意确實與她生得很像。孔嘉心中平白起了一種怪異的感覺——鄢知意看起來就像3D游戲用現實照片捏臉後的自己,與這具身體的相似度的确有八成。

但和大學生孔嘉的相似度,就得再減去一分了。

她捧着流光玉映的寶匣,高舉過頭頂,見時淵來了,揚聲道:“弟子自知有愧于宗門,今為宗門尋得玄元金蓮,請仙尊鈞鑒。”

孔嘉知道這玄元金蓮,算是女主最早獲得的寶物之一,能吸納存儲天地靈氣,不亞于一條小型靈脈,卻能随身移動,比靈脈更為方便。修行時倘使有了它的輔助,确實事半功百倍。

今日之前,此等法寶已在歸元大陸消失了數千年之久,許多人懷疑是天道早将這逆天法寶收了回去,不承想竟還有現世的一天。

能為宗門覓得此寶,哪怕鄢知意坐實了叛徒身份,也能一筆勾銷,何況之前只是風聞,并無定論。

而倘使太虛宗想要偷偷昧下金蓮,轉眼又不承認她的功績,這亦是不可能的——她在宗門前跪了許久,不正是為這一刻造勢?

真是既舍得、又缜密的人。

時淵溫柔地撫上她的發頂,完美符合大衆所期待的仙尊模樣,“你做得很好。”

好一幅師父慈弟子孝的畫面,孔嘉掉了一地雞皮疙瘩,突然覺得很沒勁兒。一個在演,一個呢,看不出是不是在演,總歸是皆大歡喜。

前頭喧嘩熱鬧,無人不喜氣洋洋,宗門得此至寶,更加奠定了歸元第一仙宗的地位,他們總是與有榮焉。

陸濟舟作為首徒,自然當仁不讓也在畫面中心。

唯有她這個異界來客,格格不入,與這榮耀無關。

可能是距離太遠,氣氛感染不到這棵樹杈,孔嘉無法感同身受他們的歡欣。

在這種時刻,她應該做的,好像确實只有投合吃瓜群衆的期望,乖乖地下崗讓位。

孔嘉從枝頭一躍而下。

自覺點,在被人趕走之前,先回到坤定峰收拾自己的鋪蓋吧。

她的東西很少,帶來容易,帶走也簡單,不過一炷香時間,便收拾停當。

離開前,孔嘉留意到院內正房門尚未關閉,正想幫時淵掩上,免得失竊了怪罪到她身上來。

一錯眼,卻注意到多寶架上有什麽眼熟的東西一閃而過。

認出那是什麽,孔嘉的心一瞬提到了嗓子眼。那日在此房內見到時淵時,他正背對着門,手中不知在做什麽。

她以為他在擦劍,但現在想來,更可能正是在把玩此物。

孔嘉推開門,走進去,拿起了那個讓她緊張到幾乎窒息的擺件。

——子母螺佩,母佩。

她從夢境中出來後,子佩便從手腕上消失了,正是這個現象,導致孔嘉斷定了所經歷的一切,都只是虛幻夢境。

那麽母佩,又緣何在此?

那樣的場景、那樣的對話,只可能發生在孔嘉與少年時淵之間。換了旁人,能夠複刻弑父誅魔這樣的關鍵節點,但能将他們相處的瑣碎日常一一複現嗎?

按理當是否定,可孔嘉找不到完美的答案。

她心亂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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