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書冊

書冊

細雨朦胧,李今纾拒絕了留宿的邀請,與周淮一起上了馬車。

車外雨聲滴答作響,薄霧下一輛馬車緩緩前行,身穿蓑衣的老者與青木在前駕車,車內只剩下兩人。

沒了外人在,李今纾收起了溫和的皮子,一雙深沉的眸子掃過周淮手腕處戴着的玉镯。

清瘦分明的腕間碧綠的镯子格外晃眼,襯得皮膚格外白皙幹淨,一舉一動間也多了些矜貴之氣。

李今纾想不明白,一個農家出身肚子都吃不飽的人,為何會有這般特殊的氣質,特別是今日的他穿上了李家給他備下的衣裳,雖稱不上多好,但絕非他那粗布衣裳可比。

如此一來,周淮的模樣像是在不知不覺間發生了某些變化,若是僅這般坐着不動,高挑的身量在這車廂中有些施展不開,胳膊交叉在膝蓋上,看上去竟格外的惹眼。

注意到李今纾的眼神,周淮側臉朝主位望去,今日若非她出面,他與家裏定是鬧的不愉快,如今雖然只是表面上的和諧,但勞她出面,她的心意他應該道謝。

因此僅思索了一瞬,周淮便挪動身子手上動作朝着李今纾行了個禮,他是想要道謝的,但動作未成,便被一雙細膩柔軟的手托住。

溫熱的手指……

酥麻的感覺兩人相觸的地方綻開,沿着胳膊直到腰肌,周淮顫了一下,下意識的收回手。

“莫急着道謝,我自有話與你說。”

周淮正襟危坐,一副聽之任之的模樣,李今纾卻并未再開口。

兩家距離不遠,馬車晃晃悠悠行至李家門前。

青木撐傘候着,簾子掀開,周淮先一步起身準備下馬車,倏得從袖子裏掉出來一個冊子,東風吹過,帶起書頁翻飛又輕輕合上。

方才露出半頁的內容是……

周淮一驚,下意識想要去拾,爹既然說了要在無人處看,這冊子定有玄機,卻沒想到會是這種東西。

然而不等他把冊子塞回去,李今纾的聲音在上方響起,“這是什麽?”

他擡起頭就看到女子眸中探究之色,她的聲音晦暗不明,聽不出喜怒。

周淮沉吟了一下,到這時倒有些慶幸自己不用張口應她,他指了指外面的雨示意雨大,先回去。

他先一步跳下去,從青木手中接過油紙傘,親自為她撐傘。

李今纾從他身旁走之時看了他一眼,周淮精神緊繃,在李今纾的視線落下時只覺得臉上發燙。

兩人并肩朝着宅子裏走去,直到把人送到青竹院,李今纾在桌子旁落座,周淮才好似松了口氣般在李今纾開口前行禮便要退下。

今日歸家,還要去見過長輩。

“書冊留下。”

周淮腳步一頓,一時間心如擂鼓,方才堪堪窺見那半頁內容已讓他彷徨不安,若是讓她知道自己竟看那種東西……

他猛地搖頭,堅決拒絕,胳膊在身前擋着,一副寧死不從的模樣。

李今纾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無所謂道:“既如此,我這一室書文,想必你也不感興趣了?”

周淮愣住,只聽李今纾接着道:“你的字雖還不錯,但總是缺東少西,我本屬意教你正确寫法……”

她話音未盡,卻并不在往下說,她目光淡淡,意思也很明顯,他若不聽話,便不教他了。

自小,他空閑時候總跑去隔壁村子的私塾外偷學,聽些講解,看些文字,才得了如今稍稍可以溝通的法子。

但他是男子,又非正經入學,偷學只得皮毛,這手字尚且可托上一世的緣故可以入眼,但這文字的準确度卻不夠。

從見到這間書房的那一刻,這許多書籍早已讓他垂涎三尺,若非李今纾日日住在這裏,他早就忍不住了。

如今李今纾的話卻是蛇打七寸,讓他怎麽也無法說出拒絕的話。

丢些顏面與擁有這一室書文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他想通了,自然胳膊也放松了下來,只是如此一來,不知她會如何想,一個初嫁為人夫的男人,未曾圓房卻看這種東西……

李今纾手指在桌子上輕敲,視線未曾錯過他臉上的猶豫,原本只是個托辭,如今倒當真生了幾分好奇。

什麽東西能讓一直以來溫和穩定的周淮露出這樣的一面?

上次他這般還是她拿了和離書給他……

這般想着,李今纾神色冷了些。

周淮把冊子放在了她的左手邊,轉身退下了,李今纾卻沒錯過他紅的滴血的耳朵。

周淮認字,字寫的也還不錯,李今纾自己便是讀書人,知道要做到這一步需要多久,看他手裏藏着一本冊子,歸家之後便帶了來,想來是他珍之重之自幼珍藏的書冊。

難得憐惜他向學之心,李今纾便想助他一臂之力,也算是全了這段妻夫緣分。

但如今看來,卻事非尋常,她的手落在書冊包裹嚴實的書皮上,指間輕合,書冊掀開。

一副直白的圖畫映入眼簾。

李今纾瞳孔一縮,手上失力,書冊落回桌子上,仿佛看到了什麽污穢之物般猛地起身。

書房外聽到動靜的青木趕來,在外詢問道:“姑娘怎麽了,可需要幫忙?”

燭火在室內搖曳,窗外是淋漓的雨聲,她的臉上忽明忽暗,聽到聲音,深吸一口氣才看向緊閉的房門,“無妨。“

“少夫郎回來,帶他來見我。”

李今纾的聲音有一剎那的淩亂。

周淮從未感覺一段路像現在這麽難走,他撐傘走過青石臺階,眼看青竹院就在眼前,他卻慢下了速度。

或許她未曾打開看呢?

或許她看了之後不會深究呢?

他的心裏抱着回到小院被青木把冊子塞回來的念頭,心跳卻越來越快。

短短幾步路,涼雨簌簌,他卻額角浸汗。

終究伸頭一刀縮頭一刀,躲是躲不過去的,他覺着都是成年人,應當,應當是可以理解的……吧?

“少夫郎,你可算回來了……”

眼看着青木遠遠迎過來,周淮立在原地,心裏含着某種期待朝着她看過去。

“姑娘請夫郎過去。”

周淮的笑容僵在臉上,握傘的手都緊張了,看着那亮燈的書房,他一時間退意萌生。

他指了指自己衣擺處的水漬,示意想要回屋換個衣裳。

青木一看,果然雨水弄濕了衣裳,這麽見姑娘卻是不妥,她回頭看了看,催促道:“夫郎還請快些,姑娘已經等侯多時了。”

周淮松了口氣,做勢道謝。

回到屋內,周淮只覺得氣血翻湧,下着雨,非但不覺得冷,反而由內而外的散發着燥意。

他拿了毛巾在脖頸處輕輕擦拭,看着銅鏡裏自己臉頰耳後的鮮紅,伸手去觸,果然濕熱一片。

他抿了抿嘴,鏡中之人眼波如水,羞紅了臉,俊美的臉龐上透着一股瓜熟蒂落,有待采摘的味道。

看着這幅模樣,他的心神不由得一晃,這張臉與他前世有幾分相似,但卻并不完全相同,似是為了迎合女子審美,這個世界的男子多數看上去俊美卻并不剛硬。

而他渾身上下多一分則多,少一分則少,正正好是長得勾人模樣,便是這張臉,也是生的幾分雌雄莫辨之感。

“夫郎莫要耽擱了,還請快些。”青木随他過來,守在外面并未離去,屋內半晌沒有動靜,她便輕聲催促道。

大門打開,周淮從屋內走出,一身束腰長袍,長發半披散在身後蓋住耳後紅暈,袖子挽起半截露出手腕,似是平日裏農家幹活時的模樣。

青木愣了愣,第一次發覺少夫郎資容難掩,褪去華服的他不僅沒有失去周身氣度,反而沉澱下來,顯得平易近人卻清秀俊美。

躲是躲不過的,周淮道謝後便朝着書房走去。

穿上了自己的衣裳,他的心裏平和了些許,廊下冷風吹過,他竟察覺到了涼意。

他應是平複了下來……嗯。

兩個房間離得并不遠,哪怕他再拖延也是要到的,站在書房門前時,他深吸了一口氣做足了心理準備,然而當敲門聲響起,他卻t覺得自己又熱了起來。

屋內,李今纾站在窗前,伸手推開窗戶便看到門前男子局部的模樣。

他低垂着頭,手指撚着衣擺,似是心裏不安。

但半晌沒有聽到李今纾喊進的聲音,他只能再次擡起手,落在那門戶上。

修長白皙的手腕露出,整個手骨節分明清瘦卻有力,連帶着敲門的力度都是統一的。

看半晌沒有應答,他思索了片刻,推門入內,方一入門,便看到依靠在窗戶旁的女子。

在她的位置,方才他所做的一切都盡收眼底……

周淮又緊張了起來。

他上前一步,規矩行禮,裙擺随着腰身移動,在李今纾眼前晃了又晃。

李今纾伸手,周淮僅猶豫了一瞬便上前攙扶,不可避免的觸碰到肌膚,他只覺得女子整個手都軟綿綿的,落在他的胳膊手腕處掀起異樣之感。

回到書桌前坐下,周淮的視線不可避免的看到那端放在一旁的書冊,與他離開時別無二致。

莫非她并未翻看?

還未松口氣,他便眼尖的發現身旁女子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的目光落在那書冊上略顯嫌棄的模樣。

周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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