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楊秉屹看到偏廳門被打開, 葉忱從屋內走出來。

他走上前兩步,道:“大人。”

葉忱吩咐說:“去把沈凝煙今日用的吃的都查一遍,不出意外應當是在聽戲時候被人下的藥, 把解藥找來。”

“下藥?”楊秉屹大為震驚, 誰敢在葉府對葉家夫人下藥?

回憶方才沈凝煙的樣子,确實更像是被人下藥, 他凜神道:“屬下這就去辦。”

屋內,随着葉忱的離開, 他身上的溫醇氣息也逐漸消散,凝煙體內如火在燎, 她已經什麽都不知道, 本能的交替蹭動着足背,卻不足以緩解分毫。

怎麽辦,怎麽辦。

混沌的腦海中回蕩起葉忱離開前說的零星字眼,自己來,這對她而言是羞恥到極點的事,現在她已經被折磨的意識迷蒙。

打顫繃白的雙手被驅使着,捏住裙擺, 慢慢提起, 小腿露在空氣中,被冰涼風的一吹,泛起細小的疙瘩。

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凝煙瞬間哭出來。

不成的,不成的。

一門之隔,葉忱站在屋外, 耳邊是若有似無的哭聲,他看着瑩白的月色啓唇, “不必感到羞恥,沒有人會聽到,沒有人會知道。”

只有他聽到,只有他知道。

低醇的聲音溫柔飄來凝煙耳中,蘊着讓人心安的力量,好像他就在不遠處保護着她,凝煙已經不能分辨對錯,但潛意識裏,她知道自己可以對這個聲音,無理由的相信。

她輕眨迷亂噙淚的眼眸,最後的一點防線在的藥勁折磨和葉忱哄慰的聲音下,徹底決堤,雙手再度攥攏裙擺,指緣捏緊到充血,一寸寸上提。

哭咽聲幻化成似水柔纏,在月色下暗昧如蠱,原本嫩生生的嗓音,竟也能妩媚至此。

葉忱心口的痛楚在減弱,另一種折磨卻又襲來。

楊秉屹再回來已經是深夜,見葉忱仍站在偏廳廊下,衣袍上凝着夜露,似乎自他離開起,就沒有動過。

“大人。”楊秉屹走過去,沉鎖着眉說:“查清楚了,是趙品文在茶水裏下的藥,應該是為報在楚若秋身上吃的虧,聽戲時楚若秋與三少夫人坐在一起,許是陰差陽錯,才被三少夫人喝下。”

“陰差陽錯?”葉忱語鋒淩寒,“不,她是吃熊心豹子膽了。”

楊秉屹心中也覺得不會是意外,只是不敢篤言。

“解藥呢?”葉忱問。

楊秉屹從袖中拿出瓷瓶,“趙品文此人還真是龌龊,下的是勾欄裏的烈性藥,非交\.合不可解,而且每隔十日就會發作一次,即便是有解藥,也需十日服一次,直到藥性徹底耗盡。”

“那是要多久。”葉忱變了眸色。

屋內幾番響起動靜,他便知沈凝煙中的不是尋常情藥,只是沒想到如此難解。

“銷春樓裏的鸨母說,這藥效因人而異,快則一月,慢則兩三月。”楊秉屹硬着頭皮說完,根本不敢去看葉忱的目光。

葉忱接過他手裏的瓷瓶,說了聲退下,推門走進偏廳。

屋內已然安靜下來,但葉忱知道這安靜維持不了多久,他走到桌邊點亮燭火,偏頭看向太師椅的方向。

青磚地上掉落着兩只繡鞋,一條半露的小腿懸垂在扶手之上,另一只足則踮踩着扶手,大片裙裾順膝逶地,頹豔如畫。

葉忱的目線自裙上繡着的花枝上移,側蜷在椅中的少女已經脫力昏睡過去,一只手臂擁着自己,做保護的姿态,另一只手則垂在堆疊的裙身上,細白的指上沾着半幹的晶瑩。

葉忱緩緩眯起眼眸,片刻邁步上前,一靠近,甜到極致的氣味就迫不及待的鑽進他的鼻息。

葉忱拈起她的裙擺,将她的腿蓋住。

原本安睡的少女又一次折起眉心,鼻翼翕動着低低嗚咽,葉忱知道是藥勁又起來了,可憐見的小姑娘被折磨的讓他心疼。

他拿出瓷瓶,取了一粒藥推進她口中,凝煙咬緊着牙關将其擋在外面。

“乖,吃下就好了。”葉忱說完,就見原本咬的緊緊的兩排貝齒,小心翼翼的松開一點縫隙。

他笑了笑将藥送進去。

凝煙已經記不清多少次,睜開眼就是混沌,靡亂,分不清愉悅還是難捱的折磨,她害怕醒來,害怕又是一片黑暗,繼而是她被驅使着,無休無止的荒唐。

然而這次醒來,沒有讓她恐懼的幹渴燎燒,和無止境的渴\.望,只有虛脫後的疲乏感。

稀微的光亮晃在她的眼皮上,濕疊的眼睫顫了又顫,才敢打開一點。

光亮初照進眼裏,凝煙不适應的偏過頭,潰散的神識遲緩聚攏,身體的不适似乎已經消失了。

她好了嗎?

她現在回憶起來,感覺自己就像做了一場夢,所有記憶都是破碎零散的,她走投無路來汲雪居找小叔相助,然後她等在偏廳,天色越來越暗,她越來越難熬,瀕臨絕望的時候,小叔終于來了。

她記得自己是怎麽一副糟糕的樣子,她求小叔救自己,那時的她恐怕已經糟糕到極點,凝煙掐緊手心,記憶卻不斷沖進腦子,小叔說去想辦法,而她已經被折磨的崩潰。

她憑着本能,恍惚迷亂的撫慰自己,而小叔的聲音在耳邊……她如墜虛幻的霧中,凝煙呼吸猛地發緊,滿眼的不可置信,一定是夢!

“醒了。”

再熟悉不過的溫醇聲音響起,以往這聲音讓她安心,這會兒卻令她慌作一團,腦袋一陣眩惑發昏。

不是夢。

她都做了什麽荒唐的事!

“感覺好些了嗎?”葉忱看着她不敢擡起的半邊側臉問。

凝煙張了張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悶悶點了兩下頭,只恨自己為什麽不能就這樣消失了。

葉忱也不逼着她對面,今天晚上的種種只怕已經将她吓得不清,“我讓人去備水,你清洗一下,等恢複一些,我們再談。”

凝煙把臉埋在靠椅背的那側肩頭,全然不敢去看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點頭,聽到離開的腳步聲和關門聲,才敢将臉擡起,眼裏噙滿難以接受的自疚和懊喪。

過來伺候凝煙沐浴的是丹楓,她呆滞坐在浴桶中,洗澡水淋到身上,洗去滿身的黏膩,她也徹底清醒,越是清醒,就越是羞愧到無地自容。

她要怎麽接受自己在小叔面前自渎,哪怕隔着門,他也能聽見,她最丢臉狼狽的模樣,也不過如此了。

縱然她是已經糊塗了神志,不受控制,可往後她還怎麽面對他。

小叔會否認為她骨子裏其實是放蕩,不知羞恥的女子。

凝煙心頭顫縮,擡手掩面,欲哭無淚。

丹楓也是神色複雜,這般情況,任誰都接受不了吧,她沉默着給凝煙穿好衣裳,想說葉忱在書房等她,凝煙卻先開口,“我去向小叔道別。”

凝煙低垂着螓首走進葉忱書房,全程不敢擡起目光,感覺到小叔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她只覺得自己好像被扒光了一樣的難堪,甚至想轉身就走。

仿佛做錯了事一般,根本不知道怎麽面對的無措模樣讓葉忱憐惜,起身欲走到她身邊。

凝煙卻在聽到他起身的當下,退了一步,并非她有意,只是現下她實在無法冷靜面對葉忱。

葉忱停下腳步,看着她問:“好一點了?”

凝煙捏着手心點頭,幾番抿唇,極輕的開口,“今日之事讓小叔見笑了,多虧小叔相助。”

“莽撞之處,還請小叔擔待。”凝煙極為費勁的說着,全然沒有注意到葉忱淡漠下來的目光。

她吞了吞嗓子,“還請小叔,當,當沒發生過此事。”

葉忱問:“你是這麽想的?”

那不然呢?

凝煙呼吸都快不能了,現在自己還能站在他面前都已經是鼓足了全部勇氣,不當沒發生過,難道要她坦然接受自己做的事?

“請小叔千萬莫再提起,就當,就當我不曾來過。”凝煙沙啞的聲音裏帶着隐隐的哭腔,“叨擾許久,凝煙先告退了。”

葉忱眼裏的溫色在她的一番說辭下褪了個幹幹淨淨,他還想慰藉受了驚吓的小姑娘,她倒是三兩句話就要跟他撇的幹淨。

感情是真拿當他可以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人了。

葉忱瞥了眼擺在桌上,餘下的解藥。

須臾,意味不明的開口,“好。”

凝煙如蒙特赦,欠了欠身,逃也似的走出屋子,離開。

葉忱看着她倉皇的背影,垂在身側的手,輕擡起一下一下叩着桌面,沒良心的小東西,頭也不擡的進來,頭也不擡的出去,是怎麽敢的。

*

破曉前的天際,靜谧沉黑,天地間一片寧和,只有等在巽竹堂裏的寶荔和寶杏焦急萬分。

隐約看到出現在月門下的人,兩人頓時提起了心,等看清是凝煙,才算如釋重負的吐出一口氣,趕忙小跑着迎上去。

“夫人可算回來了!奴婢快急死了。”寶杏一開口都快哭了。

寶荔則不放心的上上下下仔細将人看了一遍,滿眼擔憂的問:“夫人可還好?”

“我沒事。”凝煙輕聲應着,胡亂點頭。

她半分都不敢回想在汲雪居所發生的事,只要一想她就要瘋掉。

丹楓适時道:“先讓夫人回屋歇會兒,回頭下人就都該起身了。”

兩人紛紛點頭。

回到房中,伺候凝煙躺到床上,寶杏等人也都退了下去。

屋內只剩她一人,安靜的她能聽到自己的呼吸,恍惚間,她感覺耳邊的呼吸聲變亂變急,那魂搖魄亂的一幕幕,不經意的闖進她腦海。

凝煙眸光慌亂,眼中水色急晃,她閉緊眼緊試圖趕走這些記憶,可越是如此,一切就越是清晰。

祖母說她乖巧懂事,其實她知道自己就是懦弱膽小,她想任性嬌縱,可習慣了什麽都謹小慎微,不敢放肆,偶爾也躍躍欲試,壯起膽子,在安全的範圍內做些放縱的事,譬如随着小叔學雕玉,可這次事情遠遠超過了她所能承受的範圍。

羞恥和自厭将她壓得喘不過氣,她紅着眼圈把自己藏進被子裏,躬緊瘦弱的身子。

天光很快徹底撥亮,院子裏響起下人走動的聲音。

寶杏和寶荔裝作無事發生,來到她屋外敲門,“夫人可醒了?”

凝煙臉色很不好,她強打起精神,掀開被子坐起來,屋外又響起寶杏寶荔略帶驚訝的聲音。

“郎君。”

“我來看看夫人。”

是葉南容的聲音,凝煙捏着被子的一緊,慌亂羞愧不已,昨夜的事哪怕她是被陷害,可她都不敢去追究究竟自己怎麽中的藥,一旦傳出去,都能給她按個淫污的罪名。

如今唯有當什麽都沒有發生,萬幸小叔也已經答應了她,想到葉忱,凝煙呼吸就變的極重。

門被應聲推開,葉南容從外面走進來,凝煙勉勵彎起一個笑,眼睫卻止不住的不安顫動,雙手更是攥的極緊。

“夫君。”

葉南容卻擰起了眉,凝煙心慌的厲害。

“臉色怎麽這般差。”葉南容問。

笑容印在妻子蒼白的面容上,宛如一朵恹恹無力的小花,穿着單薄的軟紗寝衣,被裹在被褥中,愈顯得瘦小柔弱。

葉南容第一次那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不舍,他解釋道:“昨日宴上太忙,所以沒能及時回來,等人都散去,你也睡了,便沒進來吵醒你。”

葉南容說的那時候,她無疑在汲雪居,陷在那一片靡亂荒唐之中。

凝煙羞愧又鼻酸想哭,昨日若是他及時回來,便不會有後面的事情。

其實歸根結底,就是他不在意而已。

凝煙早就知道,心還是無聲無息的裂了道口子,委屈和怨怼彌繞在心頭,她将頭側到一邊,低聲說:“也不打緊,就是睡得不好,瞧着臉色差。”

葉南容目光定在她洇紅濕潮的眼尾上,忽然認命的勾了勾唇,除去不舍,他還想看到她重新對他眷柔的笑,哪怕是假意。

他笑得自嘲,他不是沒試過,用過去的方法說服自己,其實不喜歡沈凝煙,但已然無用。

于是他又自己說,無妨,喜歡也是可以控制的,他還不至于要卑微到去執着一個心中有別人女人。

可高懷瑾的那句不要後悔,就如埋在血肉裏的刺,不經意就在刺痛着他,讓他惶恐不安。

既然她也不願意和離,既然他們要做一輩子夫妻,假意總也有會變成真心的一天。

“那日的事,我想過了。”葉南容捉住她迷惘投來的目光,“最初對于你我這樁婚事,我确實有抵觸,想必你也。”

葉南容默了默,将陸雲霁的相關咽下,不提他還能當不知,提了就是隔閡。

“我并非真的對你不喜。”葉南容不自在的皺起了眉,就這般坦露心意,他也同樣做不到。

“既然成了婚,就是一輩子的夫妻,是要相互扶持走過一生,過去是我沒有想明白,委屈了你,但往後,我會待你好。”

凝煙以為自己聽到的又會是涼言冷語,他說得卻是她從前最渴望,而現在不敢再奢求聽到的話。

“可好?”葉南容看着她失神的眼睛問,語氣罕見的透着小心翼翼。

凝煙恍惚不語,已經麻木死掉的心久久沒有反應,但她知道自己因該高興才是,這是她一直期盼的,沒什麽可猶豫的。

她頓頓點了一下頭,又點了一下,心髒也緩緩跳動,後知後覺的雀躍起來。

她揪着被褥的手攥緊,小雞啄米般點頭,“嗯!”

而指尖被裹陷的感覺,讓她冷不丁回憶起昨夜,呼吸頓時窒在喉嚨口,她那樣,算不算對不起夫君。

一定不算的!

她本就是不得已才去求小叔相助,而且,她最不受控制的時候,小叔也在屋外,沒有逾越禮數之舉。

晃神間,身子被輕攬入一個懷抱,凝煙微微愣住,神情茫然了片刻,只覺得這個懷抱好陌生。

葉南容下颌輕抵在她發上,輕笑道:“之前的話,便當我們都沒有說過。”

凝煙從紛亂的思緒中回神,将攥緊生疼的手松開,也讓自己放松下來,一點點将臉龐輕靠在葉南容胸口,輕輕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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