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中篇

中篇

（三）

陽光最毒辣的八月，香港又熱又悶。肖悠柔忘了自己多久沒走出過戶外，每天兩點一線，哪裏都開着空調。久未受陽光撫摸的皮膚如同幹花的花瓣，美麗而枯萎。

肖悠柔站在26樓辦公室的落地窗前往外看，尖沙咀外連着海港，海水如同一條灰泥色的粗絲帶，鋪在灰灰的城市樓宇之間。

Vivi走進辦公室，把幾疊文件放在肖悠柔的辦公桌上，快速跟她交代了每疊文件的Todo。肖悠柔轉身坐回辦公椅，抽出最上面的一份翻開，聽見Vivi說了聲“生日快樂”，肖悠柔擡頭笑着道了謝。

Vivi仍站着沒動，“還有個八卦，剛才聽到的。”

肖悠柔失笑，蓋上文件，抱着手臂看她，“什麽了不起的八卦？”

“聽說林葉和她上司有點事，傳得沸沸揚揚的。”

肖悠柔一下坐直了，“林葉？什麽時候的事？你從哪聽到的？”

“好像傳了一陣子了，今天早上和北京那邊開會，我問了一句林組長，她們跟我說的。聽說連人事部都出面了，要幫她調崗。”

肖悠柔急道，“調誰？”

Vivi無奈，“一個總監，一個組長，當然是調林葉啊。”

“什麽總監？陳總監？”

“嗯，就是和我們對接《天使之夢》那個。”

“不可能。”肖悠柔沉吟一下，“林葉現在人呢？”

“她們人事部剛剛才說要調崗，現在應該還在創意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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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悠柔問的不是這個，她是想知道林葉此時此刻，人在哪裏。她還去公司嗎？同事還跟她說話嗎？還是都躲着她？但這些Vivi怎麽會知道。肖悠柔皺着眉抽出手機，站起來轉身對着落地窗，手機貼在耳旁。

Vivi搖搖頭，輕手輕腳地走出辦公室，帶上了門。

“悠柔？”林葉的聲音很驚訝。

肖悠柔至少一個多月沒聽過林葉的聲音，此刻電話一接通，不知怎麽的舌頭頓時打了結，“呃、那個…”

林葉笑了，“你是不是不小心打錯電話？”

林葉聽起來不像很難過的樣子，肖悠柔稍微放心了些，“沒…嗯，就是想問你有沒有空，請我吃飯。”

“你來北京了？！”

“沒有，我是想問你要不要來香港，請我吃飯。”

林葉那頭鴉雀無聲，肖悠柔哈哈笑起來，“或者我去北京，你請我也行。”

林葉遲疑地問，“悠柔，今天，你…”

“今天我生日。”

肖悠柔8月6生日，是一個周五。而林葉在香港接機大廳見到肖悠柔那一刻，正好過了半夜12點，已經是8月7日了。林葉的一句生日快樂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恨得原地蹦了兩下，“你不早說！”

肖悠柔笑得花枝亂顫，摟着林葉往外走，“走走，回家吃宵夜。我家樓下那雲吞面可好吃了。”

“你叫我過來請你吃的就是雲吞面啊？”

肖悠柔狂笑着拍她，“半夜三更還哪有別的，反正這兩天的都由你來埋單。”

“行行行，”林葉背着個小背包，跟着肖悠柔往外走，“反正我也聽不懂，鮑魚魚翅的你随便點吧。”

“你說的啊。”

“沒錢了我先跟你說一聲，你趕緊跑，我留下來等警察。反正香港沒死刑的，我不怕。”

“Choi～”肖悠柔轉身拍她，“什麽死不死的，我生日呢！”

林葉拉着肖悠柔，忽然站定了不動。肖悠柔扭頭看她。林葉認真道，“悠柔，生日快樂。對不起啊，我太慢了。”

肖悠柔溫柔一笑，“有什麽好對不起的。你又不知道我生日，你來了我就很高興了。”

“可是我來不及準備禮物給你。”

“你不是要請我吃飯嗎？”

“那不夠。”林葉走近一小步，低頭捏着肖悠柔的指尖，“我知道那不夠。”

肖悠柔擡手摸摸林葉的腦袋，“去吃面，然後回家睡覺。明天帶你去吃好吃的，準備好錢包。”

肖悠柔說的準備好錢包，真不是謊話。第二天傍晚，肖悠柔說自己叫了幾個好朋友慶生，拉着林葉走進一個六星級酒店的粵菜館包廂。流水青竹環繞，肖悠柔點了一桌清淡而價格不菲的粵菜海鮮，兩瓶白葡萄酒。

“對了，這些清淡的你吃得慣嗎？我朋友們喜歡這些。要不要給你點些別的？”肖悠柔捧着菜單扭頭看林葉，根本也沒讓林葉點菜的意思。

林葉堅定地點頭，遲疑的語氣，“我喜歡吃清淡的。”

肖悠柔滿意一笑，把菜單還給服務員，“那就這些吧。”

事實證明，林葉不點菜是很明智的。那晚的菜全是肖悠柔和朋友吃的，林葉基本沒吃幾口。

剛點完菜，肖悠柔的朋友們到了。四位姐姐——兩位很美，兩位很強的氣場，無論哪位都一身高層獨有的精英氣質。

林葉一個都不認識，跟在肖悠柔身後聽她逐一介紹，這是香港E公司的COO Maya和她手下的創意總監阿Ka和人事部總監Michelle，這是北京T公司的CHO恒姐，碰巧來香港和我談點事情，不然平常都請不到她。林葉逐一打招呼，說自己叫林葉，是悠柔的朋友，沒提頭銜。

肖悠柔招呼衆人坐下，菜一道一道上齊了，一瓶酒倒了六杯，剛好空瓶。肖悠柔逐一碰杯，受了一輪“生日快樂，越來越少女”。Michelle放下酒杯，看向林葉，“新朋友，你和柔柔什麽時候認識的？沒見過你。”

沒等林葉開口，肖悠柔摸摸林葉肩膀，“做項目認識的。林葉是北京C公司的創意經理，我之前那個《天使之夢》系列就是和她合作的。”

Michelle撇了肖悠柔一眼，對林葉笑道，“久仰大名啊，《天使之夢》那系列簡直了，一直到現在都是業內标杆，原來幕後大佬在這啊。”

阿Ka說起普通話來慢慢的，“我也聽說，去年開始，《天使之夢》被收進港大傳媒系教科書裏，當case study了。”

林葉擺手，“沒有沒有，都是悠柔出的計劃，是她手把手帶我的，我當時就是個新人。”

肖悠柔扭頭一笑，“你別這麽說，說得我像是你老師一樣。我可不敢做《塵埃》和《戀愛博弈》項目人的老師。”

恒姐正挑着蟹肉，聞言擡頭看向林葉，“《戀愛博弈》是你做的？”

林葉放下筷子，“是我們團隊…”

肖悠柔一笑，“她領的團隊。”

恒姐點點頭，放下帝王蟹腳，慢慢拿餐巾擦着手，“我說C公司怎麽忽然開竅了，原來進了這麽道新血。”

Maya扭身從小提包裏抽出張名片，兩指夾着遞給林葉。林葉連忙站起來雙手接過，“謝謝Maya姐。這次來香港是私人行程，我沒帶名片，實在不好意思。”

Maya笑道，“不用客氣，只有我和阿恒這些不幹實事的人才習慣帶名片，你們藝術家，作品說話。到時候給我發你的portfolio，請我們阿Ka大小姐過個目。她點頭了，以後我們少不了常來常往。”

阿Ka對林葉友善一笑，給自己舀了一勺魚，又舀一勺到Michelle碗裏。肖悠柔對着阿Ka嗲道，“那我呢？”林葉連忙站起來接過勺子，給肖悠柔盛了一勺魚肉。

Michelle看着林葉“哎呀”一聲，林葉拿着勺子，一臉唰地全紅了，“不是，悠柔…悠柔生日，生日多吃。”

肖悠柔低頭對着盤子笑。

恒姐擦完手，也遞了張名片給林葉，“不介意也把你作品集發我看看。”林葉收了名片，連忙應下。

恒姐想了想，“冒昧問一下，你在現在的公司是什麽職位？”

“創意策劃組長，是一個很小的團隊。”

恒姐略一皺眉，“很小的團隊，做《雲端》和《零和博弈》？”

林葉剛要說話，肖悠柔噗哧一笑，“恒姐，這人是個瘋子。我們那時候做《天使之夢》，整個策劃期，就我們兩個。不是我不肯找人啊，是林葉從搜集資料到定計劃到分配資源全包辦了，連PPT裏面的字體都是她找的。”

Michelle捧起茶杯，“還能有人比肖魔王更癫？林葉你有點東西啊。”

肖悠柔軟軟地翻了個白眼，“是有點東西，第一次見面，也不知哪出來的實習生，就敢改我的proposal。”

桌對面的幾個人全都看熱鬧地一陣“Wow wow”亂叫，林葉差點沒從椅子上彈起來，“不不是實習…只是還沒轉正…”

Michelle大笑着拍了兩下桌子，沖着肖悠柔叫，“哇柔柔你被合同工改proposal呀？”

肖悠柔嬌嗔地瞪了Michelle一眼。林葉手足無措地在椅子上挪了兩下，“我沒改，悠柔的計劃書很完美的，我只是提點建議，實操起來容易一些。”

Michelle幾個一起笑起來。阿Ka高興道，“哎終于有人敢說悠柔的計劃逼死人了！”

Maya笑着問，“林葉，有沒有興趣來香港發展呀？”

Michelle附和，“姐姐給你批人手，你lead的團隊至少二十個人，跟柔柔直接對上都不輸她的。”

林葉一愣，轉頭呆呆地看了眼肖悠柔。肖悠柔微微一笑，餐巾按了按嘴角，沒說話。

恒姐放下筷子，捏着酒杯在桌上輕輕轉着，“單說那幾個大系列，如果真是林葉一手做出來的，做個組長屈才了。”

阿Ka略尴尬地看了眼Michelle，Maya和Michelle對視一笑。Maya伸手拍拍阿Ka，用廣東話小聲道，“沒我們的事了。”

肖悠柔捏唇一笑，對恒姐舉起酒杯，“謝謝恒姐。”

恒姐和她碰杯，“先別謝，先看看作品集。”

肖悠柔一歪頭，眨了眨眼，“什麽作品集？我是謝你來陪我過生日，別的我可不管。”

“新挖過來的肖總監，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恒姐笑着喝了口酒，放下杯子，“生日快樂啊。”

林葉看着肖悠柔的側臉，若有所思。肖悠柔扭頭對她一笑，杯子碰了碰她的杯子，小聲問，“累了？”

林葉搖搖頭。肖悠柔回頭繼續談笑風生地和衆人聊天，話題終于沒再圍着林葉打轉了。

林葉默默看着自己面前的盤子。她不累。悠柔都不喊累，林葉憑什麽累。

可是不累，也不代表自己就跑的足夠快了。

飯後服務員捧上來一個金箔流心巧克力蛋糕，據說是Michelle從比利時空運過來的。衆人唱過生日歌，肖悠柔對着蛋糕許了挺長的一個願。一個漂亮妹妹推着一車子茶具走進來，給她們分完蛋糕，疊腿跪在一旁的榻榻米上安靜沏茶。林葉抱歉失陪，塞了錢包進口袋裏出了包廂。

包廂門一關，Michelle等了兩秒，撐起上身瞄了眼門外。肖悠柔笑着打她，“幹嘛你，鬼鬼祟祟的。”

Michelle驚訝道，“什麽情況呀？你組的局，叫人家林葉埋單？”

肖悠柔理所當然，“她說沒準備禮物，要請我吃飯補祝生日呀。”

Michelle斜斜撇着肖悠柔，心照不宣地一笑，改為廣東話，“哦～那我今天這禮物送的還行吧？不用再補請你吃飯了吧？”

肖悠柔帶着一臉春色，軟軟地哼了聲。Maya對恒姐笑道，“反正我們以後對林葉好些，悠柔就是個蹭吃蹭喝的。”

恒姐笑笑，低頭喝茶。

阿Ka湊在Michelle耳邊，小聲用廣東話問，“我們就不收林葉了？悠柔今天不就是來sell她的嗎？而且林葉做的project确實不錯啊。”

Michelle沒好氣，貼在她耳邊，壓低聲音，“柔柔都簽了恒姐公司準備去北京了，我們這時候搶林葉來香港？你腦子呢？”

阿Ka皺着眉，慢吞吞地“喔”了一聲，也不知是懂了還是沒懂。Michelle嘆氣，轉頭沒再理她。

（四）

當晚半夜，肖悠柔從浴室走出來，側着頭擦頭發，斜斜地看了眼窩在房間小沙發上的林葉，輕輕一笑，“明天什麽時候回去？”

林葉從手機裏擡頭，看着肖悠柔走近自己，“下午3點的飛機。”

肖悠柔點點頭，“那可以睡晚點，吃個午飯再走。”說着自己抿嘴笑了，“明天我請。”

林葉看着她，表情淡淡的。肖悠柔收了笑，大毛巾搭在肩膀上，走近摸摸林葉的頭發，“林葉，怎麽了？”今晚那頓難道真讓林葉有壓力了？

“悠柔，你要去北京了？”

原來在想這個。肖悠柔放松一笑，“什麽‘去’？我要‘來’北京。”

林葉忽然綻開一個笑，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

“歡不歡迎我？到時候我天天到你那蹭吃蹭喝，還讓你請我朋友去高級酒店吃飯，怕不怕？”

林葉淡淡一笑，“Maya姐和恒姐那兩張名片，一張就不只這個價。”

肖悠柔的神情柔和下來，“你會嫌我多管閑事嗎？”

林葉沉默幾秒，“悠柔，你是不是聽到什麽流言，所以才叫我來香港介紹人給我認識的？”

“是流言嗎？”

“是個誤會，我真不知道是怎麽傳成這樣的。”

“嗯，我相信你不會和有家庭的人在一起的。”

“我沒有和任何人在一起！”林葉忽然急道，“悠柔，真的！我都快忘了戀愛是什麽感覺了。”

“我信你呀，別急。”肖悠柔安撫地摸摸林葉手臂，有點心疼，“一個年輕女孩子，拼事業拼到什麽叫愛都忘了？”

林葉怎麽可能忘了‘愛’，她只是快要記不起來什麽叫‘相愛’了。林葉咬了咬牙，沒說話。

肖悠柔嘆氣，“林葉，不要急。我不知道你在拼什麽，但以你的能力，你終有一日會走到想要的位置的。給點耐心，不要逼的自己太緊了。”

肖悠柔望向林葉的目光柔和而閃亮。這樣的眼神，林葉很熟悉。在去年和悠柔一起加班到深夜的時候，在林葉第一個項目做成的慶功宴上，在昨天晚上的接機大廳裏…任何時候，悠柔看向她，眼睛總是明亮而深邃。或許是悠柔的眼睛生來就漂亮，或許是悠柔大愛，對着誰都有這樣專注而疼惜的眼神，又或許…這眼神是獨屬林葉的，唯有林葉能看到。

可能嗎？

林葉的眼睛漸漸騰起一層水霧，“悠柔，我跟你說實話，好不好？”

“你說。”

“我想走到你的位置，你站在哪裏，我想走到那裏。我拼的就是這個。”

“什麽位置？總監？”

“可以是總監。”

肖悠柔摸了摸林葉的臉，“等恒姐看完你的作品集，給你offer的就會是總監，你信不信？”

林葉垂眸，“這是你給我争取來的。”

“就算我今晚不開口，光是甩那幾個項目名字出去，她們都搶着要你。”

林葉表情淡然，“我現在沾了些麻煩事到身上，如果不是你作保，就算我出的項目再厲害，人家也會遲疑的。”

肖悠柔審視地看着她，“林葉，你要的不是總監的位置，你到底要的是什麽？”

林葉擡頭，正視着肖悠柔，“我想比你厲害，至少和你一樣厲害。”

肖悠柔頓時想笑，馬上又忍住了，“哦，原來我是你的假想敵。”

林葉立刻急道，“不是！”

“沒關系，我很榮幸自己是你的假想敵。”肖悠柔拉起林葉的手，柔聲道，“葉子，你比我晚入行十幾年，可是已經快要走到我的位置了，這還不算比我厲害嗎？”

“可我不要比以前的你厲害，我要和現在的你一樣！我不想我們站在一起，別人要把你想得很不堪才能想通這件事！”肖悠柔一愣。林葉轉開眼睛，低低的聲音聽着很疲憊，“悠柔，你說我可以，我也以為我可以。可是我追了這麽久，才發現路原來這麽遠。”

肖悠柔怔怔的，“你在追什麽？”

林葉轉開臉，沒有看她，也沒有再說話。

過往的時間如水川流而過，肖悠柔忽然想起第一次看見林葉的那個會議，她驚喜而好奇地看着長桌盡頭那個看起來怯怯的女孩，卻異常磨人地堅持着自己的意見。肖悠柔想起林葉趴在自己香港家裏的咖啡桌上，一杯接一杯地灌咖啡提神。肖悠柔沒撐住眯了一會兒，醒來時身上蓋着林葉的外套，身旁還響着啪啪的鍵盤打字聲。那一刻肖悠柔心裏升起一種陌生的觸動，幾乎流淚。

肖悠柔知道很多人在她面前說她漂亮又能幹，背着她說crazy workaholic。但瘋子也好，工作狂也罷，在香港都不算貶義詞。肖悠柔只是有點累，她抱着自己對親手孕育出一個作品瘋狂的愛，無處找到認同感。直到那一晚，她累了，而林葉還在堅持着。

她送林葉到機場回北京那天，林葉一轉身，肖悠柔幾乎沖口而出問林葉想不想留在香港發展。肖悠柔很想要這樣的一個隊友。

後來林葉常找肖悠柔問各種各樣的項目問題，問題并不總和肖悠柔的專業相關，但肖悠柔還是會給很多意見，然後林葉一條條認真地記下來。林葉第一次自己領一個項目，來香港談合作。肖悠柔去機場接她，把能夠幫上忙的人脈轉給她。林葉住了酒店兩天，後來幾日還是住到了肖悠柔家裏。

“我們公司賺大了，”林葉笑着說，“沒想到《零和博弈》能得到肖總監的加持。”

那時候林葉還會開玩笑叫她“肖總監”，那時候林葉屁大點的事都要跟她說，更何況是林葉的第一個慶功宴。肖悠柔提早一天收了歐洲的項目，清晨趕回香港交接，下午人就到了北京。

那晚林葉異常開心，開心得過分了，半夜還拉着肖悠柔在床上哔哩吧啦不停嘴。肖悠柔兩天沒睡，根本不記得自己是在林葉的哪句話裏睡着的。第二天醒來，林葉買的早餐已經涼透了，兩個人站在微波爐前盯着裏面的兩個外賣盒在旋轉——仿佛跳着一支圓舞曲，一直圍着對方轉，卻從未真正接近過。

肖悠柔忽然笑道，“我昨晚夢到你親我。”

林葉整個人頓時僵住，肖悠柔從微波爐的倒影裏都看出她的臉紅透了。肖悠柔哈哈大笑，轉身打了林葉一下，“我做的夢，你害羞什麽？”

熟透的林葉口齒不清地确認，“你夢…你做的…夢是夢？”

肖悠柔根本不知道她想說什麽，大笑着從微波爐裏拿出早餐。一個小時後，她趕到機場回了香港，之後幾個月，沒再見過林葉。

而林葉越來越少，直到完全不再主動找她。

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嗎？林葉開始了肖悠柔不知道的追逐，肖悠柔開始了林葉不知道的等待。等到她都忘了自己在等什麽，她只是隐約有點遺憾，對一個曾并肩戰友的日漸遠離。

直到昨天Vivi告訴她，林葉有麻煩。肖悠柔在自己反應過來之前就已經撥出了電話，她想自己可以幫忙。她在機場看着林葉一步步走近，林葉的頭發剪短了，看着好呆。肖悠柔心裏再一次升起那股唯有林葉能帶來的觸動，幾乎流淚。

那一刻肖悠柔忽然看清了一件事，原來自己讓林葉來香港，不是因為自己能幫忙，只是因為想見她。原來自己那麽那麽地，想念她。

過往的回憶如霧散去，肖悠柔落回現時現地。幽暗的房間裏，林葉坐在她面前，頭低低的，看不清表情。肖悠柔擡手撫着林葉的腦袋，腦後的頭發齊整而松軟，真适合一個又乖又聰明的大腦袋。肖悠柔輕聲問，“葉子，你知道我今晚對着蛋糕許了什麽願？”

林葉擡頭看她，搖了搖頭。

“我希望你放輕松些。”肖悠柔溫柔一笑，“葉子，你終有一日，會長成你想要成為的樣子，會走到你想要并肩的人身邊。我相信你。”

林葉扯起一個防禦而挑釁的笑容，“憑什麽信我。”

肖悠柔平靜道，“憑我是你追了那麽久的肖總監。”林葉表情一頓，睫毛明顯地顫了顫。肖悠柔含着笑，“是吧？別說不是啊，不然我好尴尬。”

林葉躲開了肖悠柔的目光，臉上表情一瞬驚喜一瞬苦惱，咬着唇掙紮了半晌。肖悠柔安靜地站在她身前，摸着她乖乖的頭發。良久，林葉放棄地嘆了口氣，“悠柔，明明是你生日，怎麽好像一整天都是我在收禮物。”

肖悠柔微笑，“所以呢？”

“你有什麽想要的嗎？我有什麽可以為你做的？”

肖悠柔忍着笑，“你不會是想我說我想要你吧？我實在說不出我…”

林葉瞬間炸毛，“不是！我認真的！”

肖悠柔捂着嘴嘻嘻笑，瞄了眼林葉，“認真的，為我做的？”

“嗯，什麽都可以。”林葉的表情彷佛在發誓。

“唔～”肖悠柔翻着眼睛想了會兒，“那～你為了我，現在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吧。” 肖悠柔俯下身，柔媚一笑，“什麽都可以哦。”

林葉眼睛一酸，下意識地扯着肖悠柔的衣角，肖悠柔微笑地看進林葉泛着淺淺水光的瞳孔裏。兩人的臉那麽近，林葉的皮膚甚至能感覺到肖悠柔睫毛扇過空氣的一陣顫栗。

“悠柔，你有沒有想過，你也許要等很久。”

“林葉，你能不能上來一點，我沒有在等別的。”

肖悠柔笑笑的，林葉卻一臉要哭的表情。林葉想問為什麽，她想問憑什麽，她還想問悠柔到底看到了林葉身上的什麽，是連林葉自己都沒看到的。然而悠柔的眼睛太亮了，一眸子閃耀的點點星光，漾開在林葉一眼框的濕意中。林葉本能地閉上了眼睛，伸手扣住了肖悠柔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