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靠在牆上的少年,沉默了許久。

兩人之間氣氛安靜得吓人,那扇冰冷的鐵門內傳來一陣陣少女堅韌的聲音。

“邶州戰敗,我們蠡族逃亡遷徙至兩國邊陲,皇室貴族将我們當成名為蠡奴的貨物進行交易,這人為謀取私利抓我們回鳴沙岡那座地宮裏進行虐殺,販賣……”

少女三兩個字連成句,描繪着彜族八年以來所遭受的迫害。

單靈澤斂回視線垂下頭,薄唇微張終于啓聲道:“我好像也沒說我是漢族人,我的母親是蠡族人,他在外從來不提起我們彜族的身份,兩國開戰将我們扔在邶州除了每月寄些銀兩來,就沒來看過我們,現在快死了倒是想起我。”

他額前的碎發垂落下來擋住他的眼神光,臉上一貫淡然的僞裝完全褪去,眉眼之間冷峻地有些尖刻。

聞雲聲的眉心緊蹙在一起,單靈澤說過他同樣痛恨那座黑廟,他一直以他所能在幫助族人,這樣看來,單靈澤之所以會幫兄長,也是因為有着共同的敵人。

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單靈澤看起來并不需要人安慰,“放心,阿兄會讓有罪之人繩之以法,一切都會塵埃落定的。”

單靈澤沉默着只言未語。

鐵門後審訊室內。

天窗一束刺目的天光打被落在鎖在木椅上的蕭語,周圍四面昏暗的水泥牆讓他看不清眼前聞行舟的神情。

身側放着一鐵盆,木炭被燒地火紅,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木炭內插着一支猩紅的烙鐵。

審訊是內除了聞行舟,還有刑部的人,蕭語見到趙至瀾面色瞬間再煞白了一個度。

“我……我是清白的,李謝呢,我要見李謝,你們不能屈打成招的。”蕭語嘴唇顫抖着,被铐上铐子的手敲打着木椅的把手。

“李謝?你可知那賬本是從何而來?李将軍可是在你的營帳裏搜到的!”趙至瀾踱步在他眼前,話音剛落他便拿起身旁的那支燒得猩紅的烙鐵靠近蕭語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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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語的額前的冷汗密密地滑過臉頰,懸墜在下巴處,他本能的往後仰,但雙手被铐子鎖着,他只能一眼不眨地望着那越來越近的烙鐵。

他的身體顫抖着,心跳得如雷聲般響,耳畔回蕩着一句話,“被小人所出賣,一家受盡連累。”

“不可能,不可能,是他,是他指使我的。”

聞雲聲太了解這種為利益所動之人,事發前無論與他有交好都沒有用,只要東窗事發,涉及他的利益,一切的交情都可以化作烏有。

當李謝知道聞行舟要治理鳴沙岡後,便将那座廟連同地宮完全搬空了,但他沒想到的是聞行舟帶回了一個孩童,這個孩童還見過蕭語。

聞雲聲拉住打算直接去抓蕭語的兄長,“阿兄,抓了蕭語沒用,蕭語背後的是李謝與李常忠,不如利用蕭語将兩人牽扯出來,我有一良策。”

“如何?”聞行舟鄒起眉頭問。

“阿予的畫像必須讓李謝知道,李謝此人為利益所驅,定會将一切都推到蕭語身上。”

此後聞雲聲便去了涼亭找蕭語。

“李将軍指使你?你可有證據,沒有證據就是誣陷,殘害同袍不止還要陷害忠良,這是誅九族的死罪。”那塊烙鐵離蕭語的臉又近了一分。

聞行舟鄒起眉頭,他已經聞到了肉質被燒焦而發出的味道,他捂着阿予的眼睛,打開了那扇鐵門送了出去。

“賬本是假的……真的賬本在邑門的淺水塢的一家當鋪裏,下面的錢是髒錢無法直接入賬,李謝會讓買家在他們當鋪裏當東西,李謝以拍賣蠡奴的成交價回收,将錢洗白,我說的一切都是事實,你們刑部可以去查!而且他與邬達勾結,他們勾結來往的書信我都有。”

蕭語左邊的臉頰已被烙鐵燙地通紅,他的雙目通紅像是要滴血而出。

聞行舟一揮手,趙至瀾撤走了烙鐵,一盆水潑了上去瞬間濕透,“在哪兒?”

“邑門十二街,錢家千金園中的花壇裏,我親手藏裏面的。”蕭語說話非常急,雙唇因為害怕而抖動不止,他重複念叨着:“我的父母他們什麽都不知道,你們莫要為難他們。”

蕭語竟還留有後手,将李謝與邬達勾結的證據藏起來了。

在聞雲聲回神過來,見單靈澤不知何時已站直了身子,臉色異常陰沉難看。

“去哪兒?”她問道。

單靈澤點點頭,聲音冷冷道:“淺水塢的當鋪。”

“就我們?”聞雲聲問。

“對,人多了反而會打草驚蛇不好辦事。”單靈澤話音剛落下便徑直離開。

聞雲聲深吸一口氣,拍了拍阿予的腦袋,“你跟我阿兄說,我們去找賬本了。”

阿予似被委以重任般用力一點頭,“好的。”

*

他們到清水塢時已是将近夜色。

一入關門,聞雲聲差點會誤以為回到汴陽,關外狼煙戰火紛飛,淺水塢內完全不見戰争的痕跡,随處可見的水榭瓊樓,路上行人穿着輕紗絲綢。

關都有權有勢的人都來淺水塢,邬達人向将關都占為己有,卻不敢得罪這幫權貴。

從青樓出來的男子一身錦袍,渾身酒氣,兩頰緋紅,他食指輕佻地勾起懷裏女子的下巴,“下次,爺再來。”

衣着清涼的女子調笑般捶打着他的胸懷。

男子踉跄地從臺階上下來,腳步飄忽腳底一個打滑,從臺階滾了下來。

他搖搖晃晃地起身,睜眼間輕紗朦胧,裙擺掃過他滾燙的兩頰,隔着輕紗瞥見一面容恬靜的少女,她輕蹙着眉頭看着他。

“如煙娘子,怎麽來了新的小女娘也不告訴我一聲。”男子躺在地上,擡手攥起那抹嫩綠的輕紗,下一秒輕紗從他的掌心間滑過,帶起一陣絲柔的觸感。

聞雲聲被男子突如其來的輕薄行為吓到,往後退了半步,背意外地撞進單靈澤的懷裏,他身上飄着若有似無的中藥材味道。

單靈澤親親扶着她,還沒等反應過來,他側身将她護在身後,在目光不及的範圍,單靈澤陰冷的眼神如箭矢般将男子射穿。

聞雲聲見男子瞬間清醒過來,雙手撐着地便落荒而逃。

“走,換身衣裳。”單靈澤收回目光,微微颔首。

單靈澤帶着她繞進一處漆黑巷子裏,巷子裏陰暗潮濕充斥着烈酒揮發的味道,兩旁随處可見碎掉的酒壇子。

通過彎彎繞繞的黑巷,瓊樓早已看不見,引入眼簾的是販賣大煙,鴉片,賭坊的黑色産業,巷子外的朱砂牆琉璃瓦成了它們遮羞布。

他們進入了一家隐蔽的服飾小店。

一位身形苗條的女子迎了過來,“客觀需要點什麽衣裳?”

“夜行服。”單靈澤輕道。

老板娘打量着深夜突然到訪的客戶,眼波在兩人身上間流轉,紅唇深深抿了下煙鬥,再緩緩吐出,小小的茅草屋內煙霧缭繞,她沒多問直接拿出一套衣服給了他們。

眼前的少年一身夜行服,身形清瘦,聞雲聲擡眸壓低嗓音問道,“潛入?”

“對,先別動。”單靈澤從衣襟出拿出那塊月色下泛起潤光的犬牙玉墜,輕挂在她的腰間。

單靈澤的倏然靠近讓聞雲聲微微愣了神,微微往後挪了半步。

少年額前的碎發垂落下來,他自己已經戴好戴面紗,只露出那雙低垂的漆黑眸子,認真地為聞雲聲佩戴,細心的捋順玉墜下的吊穗。

聞雲聲望着那快熟悉的玉墜,心緒複雜,兜兜轉轉這塊玉又倒了她的身上。

老板娘深吸了一口大煙,修長的手指勾起聞雲聲的腰帶,輕拽到身邊,饒有興趣地将那口煙徹徹底底地噴在她的左耳上,“小俊才拉上小姑娘私奔呢?”

聞雲聲似被定身了般,全身繃直僵直着,煙味讓她不适應地輕咳。

許久她才緩過來,反應過來老板娘的話,她的兩頰一紅視線無意識地往單靈澤那邊瞄了一眼。

單靈澤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盯着她,他朝聞雲聲一勾手,道:“嗯,走了。”

聞雲聲擡眸望着身穿夜行服的男子,指尖纏上腰帶小步走近,暗哼了一聲。

單靈澤以一種非常自然的姿态将手搭在少女的肩上,随後感受到對方身體一震,他低垂着頭,在她的耳際輕聲道:“放松點,別被她看出來了。”

聞雲聲随後擡起頭,對着那張清俊的臉擠出一抹微笑,肩膀上傳來一陣陣溫熱,那塊肌膚似被灼燒了般,燙燙的,她稍微一擡眸便見到少年傾側上的小小墨痣。

老板娘再吸了一口煙,看着兩人離開的身影,輕輕吐出口腔裏的青煙。

出了老板娘的視線範圍,單靈澤一側身,松開了少女肩上的手,垂下眼眸不讓對方看清自己情緒,他緩聲道:“方才,抱歉。她對我們起懷疑,所以才…”

聞雲聲略微尴尬的點點頭,“我懂,我理解。”

李謝為洗黑錢所建的當鋪在黑巷子裏的更深處,這裏的人身穿着華服,舉手投足間人模人樣,努力的維持自己光線靓麗的外表。

單靈澤帶着她饒了遠路,避開了人員的密集,來到了當鋪的後門,這裏把守深嚴,出了守門的兩位男子外,還有兩隊人手在外巡邏。

他們躲在暗處的轉角隐瞞的位置,單靈澤的視線在她的身上掃過,視線打量了好一陣子。

“裏面危險,我一個人去拿賬本,你在這裏把風。”單靈澤語重心長地道。

聞雲聲情緒被少年凝重的神色帶動,掌心不禁冒細汗,“你……你小心點。”

單靈澤垂下眼簾,淡淡道:“保護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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