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曲終

“空伽!”宋烈烈最先反應過來,見到憑空出現的黑衣女子,心中頓時一喜。

空伽拿着她的水煙袋,吸了一口慢慢吐出,左手憑空出現一本黑色的書。

書頁自己翻動起來,空伽看好戲地聲音響起:“陸澈,五千二百年前死于人間,因死于魔界第三尊主之手,魂飛魄散。”

離妝猛地扭頭看向鶴見。

五千二百年前,那段時間她把陸澈帶回了薛家。

後來薛塵玉殺了弑月狐,陸澈滿身是傷地回來,說薛塵玉要殺他。

可她的哥哥并非弑殺之人,殺了弑月狐,卻不會動陸澈。

更何況若薛塵玉真要殺陸澈,以陸澈的本事,陸澈為何還要回到薛家,而不是逃跑呢?

離妝猛然意識到,鶴見似乎有什麽隐瞞自己。

在她帶陸澈離開人間的時候,陸澈就被鶴見所取代,所以......

離妝忽然渾身發冷。

從心到骨,冷得徹底。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這麽多年,或許活得如同笑話。

空伽似乎今天就是來揭開一個真相然後大肆嘲笑順便收拾一下無間烈獄爛攤子的。

“猜猜我在薛塵玉的魂魄身上發現了什麽?”空伽晃了晃水煙杆,上面貼着的黑氣終于得了自由,逃也似的沖向鶴見。

鶴見似乎是想躲,但奈何這是自己的魔氣,躲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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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魔氣跟找到親娘一樣鑽入鶴見體內,面對離妝驚怒的目光,鶴見突然明白了何為百口莫辯。

“瞧見了吧?這縷魔氣可是第三尊主的,有控制人心之能,薛塵玉飛升不得法門,弑月狐給他下了情毒,更何況弑月狐身上血債無數本就該死,薛塵玉卻沒有必要殺陸澈。他察覺到了自己體內的默契,卻并沒有想到這玩意兒能控制他的心神,于是以修為壓制,他死之後,修為盡散,魔氣使他神智渾噩,我才能找到這玩意兒。”

空伽似乎覺得自己一個人說沒意思,于是把目光轉向鶴見:“第三尊主,你要不要來補充一下?”

離妝體內魔氣暴虐,她壓制住自爆的傾向,盯着鶴見的眼神幾乎能滴出血來。

“你說!”她憤怒地吼道。

鶴見沖到離妝面前,急着要解釋,卻發現不管那種解釋都是蒼白無力的。

“據我所知,第三尊主曾經在魔界的地位,并不如何高吧?”空伽吸了口水煙,哼笑。

“你說啊!”離妝不想聽空伽的話,只想聽鶴見說。

說什麽?

他們都不知道。

對峙半晌,鶴見臉上忽然出現一抹頹色。

“我騙了你。”他聲音沙啞,帶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我在人間偶然遇見了你,便發現你是魅魔最好的候選人,所以我取代陸澈,得到你的心,在薛塵玉殺了弑月狐之後,把種在他身上的魔氣引發,控制他的心神,讓他追殺我。”

“只要他在你面前殺了我,或者說殺了陸澈,你一定能入魔,我找回了魅魔,主上便讓古燼授予我第三尊主之位,只是我沒想到......”

“......沒想到你會帶我去伶仃潭療傷,沒想到我們會進入幽剎之淵。”

他目光沉痛,卻似乎帶着無盡情意:“有玉,是我負你。”

離妝沒有說話。

她忽然覺得特別可笑。

她信錯了人,恨錯了人,愛錯了人。

報錯了仇。

她活得如同一個笑話,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算計之中。

她心中瘋狂滋長的恨意,竟是錯的。

她難以釋懷了五千年,自責了五千年,居然都是一場空。

五千年,她早就識別出了鶴見身份,她一直不說,是因為自己這副模樣,配不上他。

她為此深深地恨着薛塵玉,恨他毀了自己。

可原來,薛塵玉才是最無辜之人。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離妝忽然笑了,眸中帶着某種瘋狂而決然的神色。

離妝深知她對不住薛塵玉,也不願薛塵玉守護的蒼生再被自己所傷于是內斂魔氣,甘願自散修為而亡。

黑色的魔氣瘋狂從她體內逃竄而出,消散在天地間。

那具全靠魔氣支撐的,不人不鬼的身體,失去了修為,再無力支撐下去。

最後的意識消失前,離妝忽然覺得很苦。

她曾快意過短短幾百年,高天之雲,日月昭華,她是桀骜不馴的雲昭真人。

曾有一個冷冽的少年,令她一見傾心,怦然心動。

卻原來,陪在自己身邊這許多年的,是仇人。

愛意錯付,恨意錯付。

這可笑的一生,終于結束了。

這可悲的命數啊,真是害人不淺。

苦了一生,離妝忽然有了一絲解脫的快感。

哥哥,對不起。

是我負你。

離妝最後的三魂,被空伽收走了。

“正好,拿去補無間烈獄的縫隙。”空伽很是滿意。

戲看完了,空伽終于想起算賬了。

鶴見此刻幾乎有些神志不清,抱着離妝的屍身便離開了戰場。

空伽在空中遙遙地看向宋醉西:“小子,有能耐。”

已經變回人形的宋烈烈在她身後喊道:“別打招呼了,你倒是打他啊!”

空伽一煙杆甩過去:“閉嘴!”

宋烈烈接住煙杆,緊張地看着局勢。

空伽是上古神族,比起九重天皇族這等神族後裔,血脈要純淨得多,也強大得多。

宋醉西肯定打不過她。

不過空伽似乎沒有要跟宋醉西打的意思。

她拍拍手,天空像是被撕開一道縫隙,從中走出數萬鬼差。

“都給我抓回去!”空伽喝令,轉身來到宋烈烈身邊,把自己的煙杆拿回來。

“空伽,你莫要插手!”宋醉西怒道。

空伽白了他一眼:“你在跟我說笑?你若不開無間烈獄放出厲鬼無數,你們愛怎麽打怎麽打我管不着!可你非要在太歲頭上動土,可就怪不得我插手了。”

神無善惡,空伽空珩姐弟本就亦正亦邪,可若觸及到空伽的利益,她定會站在九重天這邊。

宋醉西咬牙切齒,卻也無能為力。

“怎麽就你們幾個領兵,司命司則死了?”空伽說話向來不客氣,宋烈烈都習慣了。

琮九:“司則快到了,司命......她向來去留無蹤,我也不能保證信能送到。”

“嗯。”空伽閉上眼探查鬼差的動靜,忽然注意到底下修士中,有一個白衣少年。

空伽驀地睜開眼。

她來到那少年面前,忽然松了一口氣。

還好,她弟沒事。

空伽擡手在少年額頭上落下一印,少年大約知道她是“仙人”,只是好奇地看着她,并不多言。

空伽:“......”

她那混賬弟弟何曾有過這般無邪的目光?

空伽撇撇嘴,轉身離開。

鬼差們的動作極快,厲鬼被抓回大半,鬼差們說,有厲鬼穿透了封印,去了人間。

空伽臉都青了。

“宋醉西!我記住你了!”空伽冷哼一聲,帶着鬼差們消失。

經過空伽這麽一打岔一清理,宋醉西連跟宋烈烈他們周旋的心情都沒了。

鎖龍轉神陣他是不打算用了,此戰宋醉西只為報飄零島海底囚禁萬年之仇。

修真界攻不下,亂了人間氣運似乎也無用了。

宋醉西是個很小心眼的人。

少棋把他關在飄零島海底萬年,他恨得不行。

成神的渴望與刻骨的仇恨比起來,當然是報仇重要。

至少宋醉西是這麽想的。

他今日不打算放過少棋,少棋也沒打算放過他。

“你們讓開。”少棋躍至空中,槍指宋醉西:“魔尊,與我一戰!”

語畢,少棋飛身沖向宋醉西,紅衣映着燦烈天光,槍如飛虹,似天神降臨般淩厲。

宋醉西唇帶冷笑,黑光聚于手掌,硬生生接下少棋揮來的一槍!

少棋槍尖一轉,反手從下挑上去,宋醉西微微後仰,一記側踢,腳上帶着十足的力道。

少棋後翻避開,靈蛇槍陡然增長一倍,少棋低喝一聲,雙手握□□向宋醉西。

她速度極快,精純靈力附于槍身,宋醉西雖躲閃及時,卻還是不可避免被靈氣劃傷。

“啧!”宋醉西看着破了的衣袖,眸光漸冷。

“小徒兒,你這可就不乖了。”宋醉西伸手一握,黑氣聚集成魔刀,悍然揮向少棋。

少棋用靈蛇槍擋住,宋醉西左手忽然又聚集了一把魔刀,反手砍向少棋左肩。

少棋仍未收勢,來不及避開,眼看魔刀就要砍中少棋的左肩,一把紅色刀刃忽然插入,擋住了魔刀,将宋醉西彈出一丈遠。

少棋側目看去,原來是宋烈烈手持烈焰刀刃前來相助。

“乖兒子,你怎麽也要與爹作對呢?”宋醉西冷笑。

宋烈烈怒視宋醉西:“我呸!你才不是我爹!”

“你是那個抽了黎妄麒麟骨的魔頭!你不是我爹! ”

宋烈烈大喝一聲,與少棋一起,攻向宋醉西。

“你把我爹還給我!”宋烈烈憤怒無比,周身烈焰燃燒,光如日月,被氣到幾乎要爆炸的赤龍攻擊力極強,宋醉西與他過了幾招,還要抽出空來應付少棋,有些力不從心。

“對本尊這麽狠,就不怕連帶着殺了宋醉西?”宋醉西咬牙切齒。

魔族以強者為尊,除了古燼那傻小子,誰還會效忠弱下來的宋醉西?

同理,宋醉西被少棋與宋烈烈圍攻,也不會有人幫他。

因為若是來幫他而被宋烈烈和少棋打傷,可是得不償失的買賣。

宋醉西知道自己明面上為魔界至尊,實際上孤立無援,所以才會用話刺激少棋和宋烈烈。

可顯然無用。

宋烈烈恨極了宋醉西取黎妄麒麟骨,少棋這麽多年被愧疚折磨,早已心如磐石。

二人越戰越勇,宋醉西漸落下風,身上傷口也越來越多。

宋醉西的破綻越來越多,在宋烈烈牽制住他的時候,少棋終于找準機會,一□□中宋醉西胸膛,把他從空中,釘到地上,槍頭沒入地裏。

玄灼的聲音忽然從高處落下:“空伽!”

只見空伽不知何時已經回來,閃身到宋醉西面前,手覆上他的額頭。

宋醉西只覺得痛感撕裂靈魂,從五髒六腑到四肢百骸,無不沉浸在劇烈的疼痛裏。

“按住他!”空伽喝道。

宋烈烈不明所以,與少棋對視一眼,二人把掙紮的宋醉西按住。

空伽面色越來越凝重,玄灼落在他們旁邊,面沉如水。

過了不知多久,空伽收手。

“沒了。”她站起身,對玄灼道。

玄灼臉色劇變。

他不顧天帝威儀,半跪下去揪住宋醉西衣領:“你把他弄到哪裏去了!”

自宋烈烈和少棋有記憶以來,就從來沒有見到過玄灼這般失态。

他是溫和從容的大殿下,是威嚴端正的天帝陛下。

他從未如此憤怒,眼中帶着嗜血般的恨意,悲傷彌漫上眼底,帶着一股瘋狂和危險。

玄灼咬着牙,雙手顫抖不已。

宋醉西忽然明白了什麽。

他用一種幾乎是惡毒的幸災樂禍看着玄灼的眼睛說:“他被我吃掉了啊。”

“你撒謊!”玄灼不願接受那個最可怕的猜想,目眦欲裂。

“懦弱的宋醉西憑什麽控制這具身體?只有我,只有我才配!”宋醉西忍着痛,仰起頭幾乎要貼上玄灼的鼻尖。

“你又有什麽可難過的?”宋醉西譏諷道,“當初他短暫打敗了我,是你下令,讓少棋殺了他。”

“天帝陛下,你要殺了我們的時候,有過不忍嗎?”

玄灼松開他的衣領,慢慢站了起來。

他覺得渾身冰冷。

當初,他驟然得知宋醉西一體雙魂,來不及尋找空伽幫助,因為肩上職責,只能選擇下殺手。

可如今,他終于來得及找空伽幫忙,卻被告知,他所等待所深愛的那個善良的魂靈,消亡了。

“如何?天帝陛下,難過嗎?後悔嗎?”宋醉西嘲諷的聲音在繼續剜着玄灼的心。

“你可知道,直到他被我吞噬的最後一刻,他都是愛着你的。”

“真是奇妙的情感,他的愛那樣濃烈,以至于我都能察覺到,玄灼啊玄灼,你是錯過了最後的機會。”

玄灼忽然滿臉冷淡,對少棋下令:“殺了他。”

然後,轉身離開。

少棋抽出靈蛇槍,毫不猶豫地刺穿了宋醉西的頭顱。

她聽到了他們之間的對話,也猜到了什麽。

把她養大,教她本事的師父,回不來了。

“烈烈,他一直讓我叫他師父,如同凡人一樣。”少棋忽然輕聲道,宋烈烈側目看她。

“後來我才知道,師父成仙之前,做過凡人。”少棋似乎不願再多言,掂了掂手裏的靈蛇槍。

她擡起頭對宋烈烈笑了笑:“看來,我又要費時間找個徒弟了。”

她已不适合做司戰天君。

魔尊一死,魔族魔兵如鳥獸散,紛紛回到幽剎之淵。

少棋把靈蛇槍交給宋烈烈,冷清的眉目笑起來,竟也如三春桃李般豔麗。

“可惜呀,烈烈,我沒機會找小徒弟了,你幫我吧。”她轉身,在最後一個魔兵回到幽剎之淵後,身化紅光,靈力暴漲,如天雷降世,沖入人魔交界處。

她的師父教她,司戰天君,當心懷蒼生。

她願意為了師父的教導,做最後的彌補。

将幽剎之淵的人界入口封閉,令魔族不入人間。

吾以身魂為祭,以報當日,吾師撫育教導之恩。

少棋身後,隐隐有赤紅色的麒麟之影。

麒麟的低吟響起,少棋如浴火鳳凰一般,周身烈焰包裹,似流星降落,劃破天際。

在黑白天空之間,少棋散做紅色,封住了幽剎之淵。

司戰天君少棋,終于成全了自己。

“赤焰麒麟......”長杳震驚無比,看着少棋的身體散在天幕。

“阿姐!!!”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我能在清明節寫完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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