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第十八章

“栗阿婆年輕的時候結過婚,可惜丈夫很早就去世了,她沒有孩子,就一個人守着這間雜貨鋪,但人很熱情,是個愛漂亮的老太太。”

回去路上,梁暮秋簡單地跟厲明深說,又問:“阿婆給你什麽吃的了?”

厲明深穿着西褲,兩邊口袋鼓鼓囊囊,一路走過好多人朝他看。

梁暮秋看一次笑一次。

厲明深面露無奈,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零食,有水果糖也有小餅幹,竟然還有塊螃蟹形狀的迷你月餅。

他伸手遞給梁暮秋,梁暮秋搖了搖頭,打趣道:“阿婆送你的,你就拿着吧。”

梁暮秋往回走的時候,楊思樂正趴在梁宸安的床上跟他一起數錢。

存錢罐底部的塞子被拔掉,嘩啦啦往外吐錢,楊思樂一眼看到一張紅色鈔票,抓到手裏大聲喊:“一百!”

楊思樂聲音太大,震得耳朵疼,梁宸安往旁邊挪了挪。

楊思樂又抓起兩張五十,羨慕道:“冬冬,你怎麽有這麽多錢啊,我阿公平時最多給我十塊錢。”

楊思樂手裏拿不住錢,楊阿公每次給他零花錢他都會忍不住想花掉,久而久之楊阿公也就不給他太多。

楊思樂先把大的鈔票放一堆,又去數剩下的零錢和硬幣,梁宸安看着他,問:“夠嗎?”

“什麽夠嗎?”楊思樂不明白。

“夠讓你爸爸……和阿公不吵架嗎?”說到爸爸這兩個字,梁宸安不自覺停頓,聲音也輕,不過楊思樂心思都在錢上,沒聽出來。

楊思樂聞言忽然停下,轉頭盯着梁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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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我幹什麽?”梁宸安奇怪。

楊思樂有些不敢相信:“你要把這些都給我啊?”

“嗯。”梁宸安點頭。他和楊思樂從小一起長大,是最好的朋友,梁暮秋告訴他朋友間應該相互幫助,如果這些錢能讓楊思樂的爸爸不再和楊阿公吵架,他願意都給對方。

楊思樂怔怔地看着梁宸安,跳起來一把摟住他的脖子:“冬冬,你可太好了!”

梁宸安把他扯開,又問:“夠嗎?”

“我不知道,應該夠吧。”

楊思樂把錢塞回存錢罐,抱在懷裏歡喜地晃了晃,不知想到什麽又擱下,落着嘴角嘆氣:“算了,我還是不要了,反正我爸也不回來,要也沒用。”

存錢罐擱回原處,楊思樂忽然發現下面還壓着什麽東西,他好奇拿起看,是一疊硬紙做的卡片,巴掌大,上面畫了一個卡通小人哭哭的圖樣,旁邊還寫着三個字。

楊思樂不自覺念出聲:“原…諒…卡?”

他又往下翻一張,是個卡通小人閉着眼睛雙手合十的圖樣,旁邊也寫着字。

“許……”許什麽卡?

中間那個字楊思樂不認識,不等問,梁宸安一把奪過去,攥在手裏背到了身後。

“這是什麽啊?”楊思樂好奇,“你在集卡嗎冬冬?”

“沒什麽。”梁宸安說。

“給我看看。”楊思樂說。

“下次給你看。”梁宸安糊弄他,轉身往衛生間走,“現在我要尿尿了。”

等梁暮秋回來,吃過早飯,梁宸安和楊思樂坐在院子裏寫作業。梁暮秋也坐在石桌旁,面前架一臺筆記本電腦。

之前一個關系不錯的房客發來信息,說想趁現在天氣好再來小梨村逛逛,問能不能住梁暮秋的小院。

梁暮秋沒有立刻回複,擡頭看向二樓緊閉的客房門。

吃早飯時厲明深接到電話,站在院子裏說了很久。梁暮秋隐約聽到一些,應該是他公司的事。

厲明深聲音沉穩,不疾不徐地吩咐幾句,而後挂斷電話,走回餐桌吃完早飯便回房間,再沒出來。

梁暮秋難免好奇,厲明深如果工作忙,為什麽還要來小梨村?說是來找人,但也并沒有見他出門。

梁宸安見梁暮秋一直盯着樓上看,也回頭看一眼,問:“秋秋,你在看什麽?”

梁暮秋收回視線,說沒看什麽,又問梁宸安作業有沒有做完。

梁宸安微微昂起下巴:“我昨天就做完了,現在在看課外書!”

梁暮秋摸摸他的頭:“冬冬這麽棒啊。”

對面的楊思樂咬着鉛筆,擡起頭幽怨地看了梁宸安一眼,他的作業還有一半空白。

梁暮秋也摸摸楊思樂的頭:“樂樂也很棒,慢工出細活。”

楊思樂:“……”

院子外傳來車聲,楊思樂坐不住,跑出去看是誰。

車停下,當看到車上下來的人,楊思樂不禁瞪大眼睛,反應過來後立刻沖過去,喊道:“爸爸!”

梁宸安聽到了,擡頭往小院外望去,又很快低下頭繼續看書。

這個細節被梁暮秋注意到,他盯着梁宸安烏黑的後腦勺看了一陣,起身往外走,一看還真是楊雄回來了。

梁暮秋站在門口,沖楊雄點點頭,“回來了?”

楊雄見了他,表情不知為何有些古怪,但也沖梁暮秋點點頭:“嗯,回來看看樂樂。”

楊思樂被父親抱在懷裏,嘴角都快咧到耳根。

楊阿公正在廚房切菜,穿着圍裙就跑出來,手上還沾着幾粒蔥花。父子倆對視一眼,楊雄主動喊了聲“爸”。

楊阿公臉色稍霁,哼了一聲。

楊思樂從楊雄身上滑下來,牽他的手往院裏拉:“爸爸快回家!”

楊家祖孫三代進了隔壁,梁暮秋也轉身,将門虛掩,坐回了梁宸安旁邊。

很快,楊思樂抱着零食又跑回來,花花綠綠的包裝,呼啦啦全堆在梁宸安面前。

“冬冬,我爸爸回來了,這都是他給我帶的好吃的,給你吃!”

“哦。”梁宸安幹巴巴說。

“他還給我買了玩具,一輛遙控汽車!”楊思樂興奮地臉蛋通紅,“我們一起玩吧。”

“不要。”梁宸安想也沒想就拒絕,“我還要看書。”

“明天再看也來得及。”楊思樂說着去拉梁宸安的胳膊,想把他拉起來,被一把甩開。

“我不去!”

楊思樂愣住了,瞪着他:“你聲音那麽大幹嘛?”

梁宸安也意識到自己聲音有些大,咬緊嘴唇不說話。

“你好奇怪。”楊思樂小聲嘟囔,“不玩就不玩,我自己玩!”

楊思樂說完就扭頭跑了。

這一幕落在梁暮秋眼裏,他欲言又止,最終什麽都沒說。

*

聯合開發的方案部分細節存在分歧,厲明深緊急跟外方連線讨論,你來我往互探底線,扯皮了幾個小時,終于敲定一份補充協議。

挂了視頻,厲明深又主持內部會,把後續工作布置下去,一偏頭看向窗外,日頭西斜,已經是傍晚了。

他閉着眼靠在沙發上,沙發的墊子很柔軟,整個人仿佛陷進海綿,但那股疲憊感卻怎麽也揮之不去,明明厭惡對方不講契約精神,還必須保持微笑,不能失了風度。

厲明深起身走出房間,房間外面空氣清新,滿目鮮綠,隔壁飄來飯菜香,樹上傳來叽叽喳喳的鳥鳴。

他仿佛一腳從虛僞跨進真實,也遲鈍地感覺到了饑餓。

樓下院子,梁暮秋和梁宸安正在支火鍋。

梁宸安想坐在院子裏面吃,梁暮秋于是從廚房接了個插線板,一直伸到石桌底下,又在桌上架好電磁爐。

餘光看到厲明深,梁暮秋停下,擡頭朝他看去。

厲明深一直呆在房間不出來,梁暮秋不放心,中途去敲了一次門,敲完門後才聽到裏頭有說話聲,聲線低沉,說着流利的英文。

等了半分鐘厲明深才來開門,梁暮秋注意到他打了一條藏藍條紋的領帶,袖口也放下,工整地扣好。

梁暮秋意識到或許打擾了厲明深工作,不好意思地說了句“抱歉”,小聲解釋只是因為厲明深太久不出門所以他來看一眼,讓厲明深如果有什麽需要可以找他,他就在樓下。

說完梁暮秋笑笑,轉身要走時,厲明深忽然叫住他。

“梁暮秋。”

這是梁暮秋第一次聽厲明深喊自己名字。

他停下來,看着對方。

厲明深卻什麽也沒說。

一群白鴿從夕陽下飛過,梁暮秋問厲明深要不要跟他們一起吃飯。

厲明深發現,無論身體還是心理,他似乎都無法拒絕。

支好火鍋,梁暮秋回廚房,從冰箱裏拿涮鍋的肉和菜,羊肉牛肉原本一樣一盒,他想了想又多拿了兩盒出來,指揮梁宸安端去外面,自己則擦擦手,擡腳往隔壁走去。

還沒進門就聽到楊阿公高昂的聲音,好像在說楊雄菜放的位置不對。他嘴上說不想楊雄回來,但楊雄真的回來,還是高興的,否則也不會早早地把小飯館關門,為楊雄張羅晚飯。

梁暮秋喊了聲“阿公”,又沖楊雄點點頭,說:“我來拿酒。”

上午從早市回來,梁暮秋把另外一袋魚給楊阿公送去,說要讨壺桂花梨子酒。

楊阿公收了魚,稀奇地看他:“你什麽時候酒瘾這麽大了?昨天不是剛喝過。”

“房客想喝。”梁暮秋說。

楊阿公轉身要去屋裏給梁暮秋拿,梁暮秋叫住他,說晚上再來,先在楊阿公的酒櫃裏冰着,免得喝的時候味道不好。

“你也不嫌麻煩。”楊阿公說,“以前的房客也沒見你這麽盡心。”

梁暮秋背着手笑笑,沒說話。

楊阿公進屋給梁暮秋拿酒,梁暮秋站在院子裏四處看看,發現小花竟然也在,正在牆角喝水。

“小花。”梁暮秋輕輕喚了一聲。

小花舔舔爪子,回頭見是梁暮秋,伸了個懶腰朝他走來。

楊雄把菜擺上桌,臉色不知怎地不太好,故意在小花經過時踢了一腳,低聲喝道:“滾開!”

那一腳正踢在小花肚子上,小花立刻弓起身體,從嗓子裏發出低低的嘶叫,做出攻擊姿态。

梁暮秋朝楊雄看了一眼。

楊雄這才收回腳,又罵了句“死貓”,一掀布簾也進了屋裏。

院牆另一邊的小院裏。

廚房的料理臺上擺滿食材,梁宸安一一看過去,羊肉卷、肥牛片、魚豆腐還有洗的幹幹淨淨水靈靈的蔬菜,全是他愛吃的。

梁宸安咽着口水,兩手穩穩地端起一份羊肉卷,一轉身就看到厲明深走了進來。

面對不太熟悉的人,梁宸安就變得沉默內斂,不主動說話,也不往跟前湊。他看着不在意,實際心裏自有一杆評價的标尺。

厲明深來了兩次,他只簡短地跟對方說過幾句話,但不代表他沒有暗暗觀察對方。

他覺得厲明深跟其他房客不太一樣,個子高,開得車很炫,話也不多,這幾點可以各加零點五分,但整天呆在小院哪兒也不去,還總是蹭飯。

好煩。

扣大分!

梁宸安剛才聽到梁暮秋的話,知道厲明深又要跟他們一起吃火鍋,嘴角一落,當時就不樂意了。

他只想跟梁暮秋兩個人開開心心吃頓火鍋,不想讓這個不知道打哪兒來的房客分他的羊肉。

梁宸安到底是個孩子,并不善于僞裝情緒,厲明深幾乎立刻就察覺到了他的抵觸。

果然,梁宸安沒跟他說話,直接從他旁邊繞了出去。

厲明深原以為自己會沒什麽感覺,但可能真的是血脈相連,當梁宸安從他身邊經過的那一瞬間,他還是體會到了心髒被牽動的滋味。

他想這是勖明昭的兒子,是他的親侄子,他們的身體裏流着同樣的血。

如果可以,他并不希望梁宸安讨厭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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