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傍晚時分, 厲明深抵達鄭天厚的山莊。

鄭天厚正跟女兒在水庫邊釣魚,遠遠地見厲明深走來,那位鄭小姐高興地一拍手, “總算有人來了, 我就不陪你了爸爸,再呆下去我就要曬黑了。”

說完她傾身在鄭天厚臉上親了一下,接着輕快地站起身,路過厲明深時情不自禁轉頭朝他看了一眼。

厲明深對她點點頭,禮貌但不熱絡。

等鄭小姐離開,厲明深才走過去,站在鄭天厚旁邊。

鄭天厚專心釣魚, 似乎并沒察覺厲明深來了, 直到有魚咬鈎往回收杆,才像剛發現似的,似笑非笑問:“怎麽不坐?”

厲明深這才在鄭小姐剛剛的椅子上坐下。

鄭天厚繼續釣魚,今天收獲不錯, 釣上來兩條大花鲢, 他把魚竿遞給身旁的人,站起來伸直手臂活動了一下, 接着又叫厲明深陪他走走。

鄭天厚這座山莊占地很廣, 依山靠水,酒窖、馬場、高爾夫球場一應俱全, 厲明深來過這麽多次也只去過一小半地方。

前方是一片茂密的樹林, 鄭天厚緩步往林子裏走, 厲明深不疾不徐跟着, 特意落後半個身的距離。

進入樹林,光線暗下來, 空氣都帶上了草木的幽香。鄭天厚随意聊着經濟形勢、市場動向,還問了寰旭在國外的那個聯合開發項目,厲明深一一作答,姿态擺得很低。

這片林子裏什麽樹都有,鄭天厚看上了就叫人挪過來種上,這麽巧就有幾棵梨樹。

翠綠的葉片後頭藏着青澀的果兒,随着風輕輕地晃,厲明深見了,忽然很輕地笑了一下。

這一笑倒是讓鄭天厚看出他的一些不同來。

他原本想擺擺架子,等厲明深主動提,此刻倒先忍不住,問:“說吧,特意來找我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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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明深并未說得太細,只道厲環在接觸那兩家律所要打官司,請鄭天厚出面阻止。

“我欠您一個人情。”厲明深說。

這件事對鄭天厚來說連舉手之勞都不算,他轉頭看了厲明深一眼,繼續往前,說:“光一個人情可不夠。”

“那您想要什麽?”厲明深說得鄭重,“只要我能做到。”

鄭天厚停下來看他:“我以為你知道。”

厲明深沒有回避鄭天厚的目光,對視了片刻說:“鄭小姐很優秀也很漂亮,值得更好的人。”

“但你知道我是屬意你的。”

鄭天厚原先覺得厲明深為人太冷,這兩次見面卻發現他好像變了不少。剛才他冷眼旁觀,自己女兒似乎對厲明深有點意思,于是故意這麽說,想看看厲明深的反應。

厲明深沉默下來,鄭天厚只這一個女兒,與結發妻子所生,寶貝得很,誰能娶到,未來不僅這座山莊,鄭天厚的整個商業版圖也将盡數收于囊中。

但他不屑這樣,拿感情當籌碼。

厲明深知道鄭天厚在妻子離世後沒有再娶,于是說:“您與夫人感情深厚,我一直很羨慕。”

鄭天厚斜觑他:“怎麽,談戀愛了?”

“暫時還沒有。”厲明深說。

“那就是有目标了。”鄭天厚一句點破。

鄭天厚雖然失望,但這種事的确不好強求,相比之下他更欣賞厲明深的坦誠。

“還是年輕好啊。”鄭天厚背手向前,走出一段突然問,“你多久沒陪我喝酒了?”

直到很晚厲明深才從山莊出來,周文在前面開車,他坐後排。

厲明深喝得有點多。鄭天厚一向對他還算關照,這次被他明确拒絕,心裏到底不舒服,紅白摻在一起,灌了他不少。

厲明深很久沒喝過這麽多酒,中途還去洗手間吐了一回,鄭天厚才算滿意,答應讓那兩家律所不接厲環的委托。

他當場給那兩家律所的合夥人打了電話,放下電話後對厲明深說:“我一直覺得你是個理智的人,這樣公開跟你母親作對,于公于私都不好,我勸你再想想。再說這兩家不接,你能保證其他的就不接了?”

厲明深說:“只要這兩家不接,我就能保證沒人敢接。”

鄭天厚欣賞他這股狂傲,當即大笑起來。

轎車在夜色中穿行,看得出厲明深不太舒服,周文盡量将車速放慢。

太陽穴傳來陣陣脹痛,厲明深後仰靠在椅背上,輕輕合上眼皮。

如果有其他辦法,他當然不想把矛盾公開化,但他清楚,一旦打起官司,依厲環的性格,她會直接針對梁暮秋,并且毫不手軟。

梁暮秋過往的一切都會成為律師攻擊的論點,以此來證明他不适合撫養梁宸安。

厲明深絕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或許還有其他方法,但他沒時間去想了,他知道他沖動了,這樣高調的行事,是他二十八年的人生裏從未有過的,但既然答應梁暮秋不會讓人把梁宸安從他身邊帶走,他就一定要做到。

與其在法庭上跟厲環對打,不如将苗頭掐斷在萌芽中,因為哪怕最終結果是梁暮秋獲勝,他也不要他遭受那樣煎熬的過程。

他要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保護他。

厲明深吐出一口帶着酒氣的呼吸,模糊地想難道這就是愛情?讓人盲目,也讓人瘋狂。

酒精讓他的神經比往常興奮,他忽然很想聽梁暮秋的聲音,理智告訴他已經晚了,梁暮秋差不多要休息,但身體先一步地動了起來。

他摸到身旁的手機撥了出去。

連一聲都沒響完,梁暮秋就接了,問道:“吃完飯了?”

嗓音清淩淩的,像是專門在等他。厲明深忽然覺得頭沒那麽痛了。

厲明深嗯一聲,先問了梁宸安,又問他:“今天賣了多少斤?”

梁暮秋說了個數。

“不錯。”厲明深在心裏調侃,古有豆腐西施,梁暮秋天天招攬人去摘梨,該叫什麽?

兩天下來,梁暮秋胳膊酸腿也酸,一行幾人連摘帶買,也不過杯水車薪。他道:“還要再接再厲。”

“還有很多嗎?”

“今年豐收。”梁暮秋嘆口氣,“還有一半沒賣出去。”

厲明深沉默一陣,問:“累嗎?”

“有點。”梁暮秋掩着嘴打了個哈欠,“但沒辦法,村子裏有困難,我總得出點力。”

“你喝酒了?”他問。

“不多,一點。”厲明深不想叫他挂心,靜了幾秒,忽然問,“你現在在幹什麽?”

浸過酒精的嗓音本就沙啞,厲明深又刻意壓低,在漆黑深夜聽起來無盡缱绻。他明顯感到梁暮秋在那頭屏住了呼吸。

等了一會兒,梁暮秋才說:“我在拟問題單,有些問題要給房主發過去。”

設計的本質是為人服務,設計前一般都要了解房主的基本情況,生活習慣或偏好之類,也能激發設計師的靈感。

厲明深沖動地想問他有沒有想他,梁暮秋先一步開口:“你還有多久到家?”

厲明深朝外看一眼:“一小時。”

“給我發信息吧。”梁暮秋說,“讓我知道你平安到了。”

放下手機,厲明深先切到另一個微信號,這個號是他那天匆忙申請的,頭像也是随便從網上找的,通訊錄裏只有梁暮秋一人。

并沒有新消息,梁暮秋還沒給他發,厲明深便退出來,在心裏記上一筆要定時查看。

雖然梁暮秋說不累,但不難聽出語氣裏的疲憊,厲明深倒是能買,也足夠有錢将梨全買下來,但他并不想這麽做,正想着,就聽一直安靜開車的周文忽然喊他。

剛才厲明深打電話,周文聽了個大概,猶豫之下還是決定多句嘴,問:“厲先生,您朋友的梨是不是賣不出去啊?”

厲明深閉着眼,随口說:“你有什麽好辦法?”

“可以直播啊。”周文說,“現在不都說嘛,宇宙的盡頭是直播帶貨,我跟我女朋友每天晚上都看。只要搞點噱頭不愁沒流量,保管多少都能賣出去。”

“直播?”厲明深睜開眼,問周文,“什麽直播,詳細說說。”

*

“——直播?什麽直播?”

小院裏,梁暮秋看着郝建山,發出同樣的疑問。

郝建山一臉喜色:“一個直播團隊忽然聯系我,也不知道從哪兒聽說我們村的情況,說要來做幾場助農直播。”

這路子郝建山以前也想過,但苦于沒渠道,誰知瞌睡就有人遞枕頭。

不光如此,他睡那枕頭上,張着嘴,一塊餡餅就穩準狠地砸進他嘴裏。

梁暮秋高興道:“那好啊。”

說完他就看着郝建山,兩人大眼瞪小眼。

“這就沒了?”郝建山問。

梁暮秋眨眨眼:“還有什麽?”

郝建山還想等梁暮秋表态,他再順勢提出來,如今只好說道:“直播嘛要給人看的。人家說了,要挑形象好的出鏡,現在觀衆就愛看帥哥美女。”

他原以為梁暮秋會同意,誰料被一口回絕:“我不行,我沒賣過東西。”

“誰讓你賣了?”郝建山瞪他,“到時候人家就在果園做直播,你就假裝摘梨,等鏡頭拍到你的時候,介紹一下我們梨的特色,為什麽好吃,富含什麽營養,有哪幾種吃法,就跟你之前忽悠那群老外一樣。”

梁暮秋安靜地聽,神色卻明顯猶豫,他并不想将自己暴露在任何鏡頭下。

“叔,一定得我嗎?”他問。

郝建山說:“村子裏本來年輕人就沒幾個,我不找你,難道找一群阿公阿奶去?一口方言誰能聽懂?”

再說可能還要随機回答問題,梁暮秋頭腦靈活,又有親和力,換成別人郝建山真不放心。

他看着梁暮秋問:“你有什麽顧慮嗎?”

“我能有什麽顧慮?”梁暮秋笑笑說道,“我去。”

郝建山擡起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郝建山興奮地一晚上沒睡,決定好好利用這次機會,不光是賣梨,最好能全面宣傳小梨村,帶動一波旅游小高.潮。

他連壓箱底的西裝都翻出來了,無奈這衣服十多年前買的,那時他還是個苗條小夥,但現在連扣子都扣不上,他一想穿西裝也不符合他的身份,又給塞回箱子,換上一身質樸的印着小梨村标志的文化衫,宣傳的同時還能遮一遮肚子。

直播團隊隔天就到,直播間就架設在果園。

梁暮秋出鏡的時候,留言成倍增長,刷得太快只剩殘影。沒人留意一個人的悄悄出現,直接下單成了當天購買榜的榜一。兩天後,小梨村的梨就飛到了寰旭的食堂,當天每個員工的餐盤裏都多一份梨。

兩場直播結束,郝建山一統計,總共賣出去2萬斤,庫存去掉一半。

體驗過才知道直播是個體力活,晚上回小院,梁暮秋狠吃了兩碗飯,放下碗又歇好一會兒才攢起力氣說話。

他問郝建山:“叔,你哪兒找的人,這也太厲害了!”

郝建山面露疑惑:“你不知道嗎?”

梁暮秋一愣:“我知道什麽?”

“這直播團隊就是你家房客聯系的,他沒跟你說?”郝建山一開始也不知道,琢磨着哪有天上掉餡餅這等好事,反複思考想到厲明深,特意去确認,厲明深承認了。

梁暮秋愣住,忽然不知道說什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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