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十七

第二十七

“景宸哥哥……”蘇傾站在書房門邊看着楚景宸,“你……”

楚景宸此刻正彎着腰雙手撐着桌面,額頭上滲出密密麻麻的汗水,擺放在桌上的符箓不知道用毀了多少張,可沒有得到一個他想要的答案。

天色已經昏暗了,少年卻遲遲沒有挺直身子,他半張臉落在光影之下,另外半張臉藏匿在陰影下,那垂下的雙眸裏是翻湧的深海。

蘇傾還想要再喚他一聲,只見他下一秒将桌上的所有全都推翻,那些東西在地面上翻滾在空中漂浮,有一張順着風飛到蘇傾眼前,她伸手一看,是無用的符箓。

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啊!

少年忽然猛地錘了一下木桌,發出一聲巨響。

“找不到啊……”

他居然沒有辦法找到南汐的位置,當日在她身上留下的那些小東西都被妖賜發現毀了,以至于他現在靠着這些符箓壓根就找不到南汐。

那家夥是故意把南汐的位置隐匿起來

知道這一點後,楚景宸頭一次感到無助,他自诩天才,可到這一刻他才發現,他離天才二字還很遠。

“楚景宸。”祁玉軒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他站在蘇傾身後,牽住她的手,“我或許有辦法找到南汐。”

楚景宸這才擡起頭望向祁玉軒,少年眸光冷硬幽深,他目前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只能拼一把,看着祁玉軒怎麽做了。

祁玉軒眼神一瞬間帶着殺意,“你知道的,我的身份,所以我有自己的辦法能夠找到南汐。”

蘇傾在聽見祁玉軒說出這句話之後,目光微微一凝,抓着祁玉軒的手不由得用力幾分。

但似乎感知到了身旁人的緊張,他努力回握住,朝蘇傾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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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南汐說的話給了他不少啓示,是啊,他與蘇傾相伴了這麽長一段時日,她又怎會不對于他的這些行為感到疑惑呢,只是因為他不願說,她也就不再去多問。

“那你要怎麽做呢?”楚景宸邁開腳步朝他們走來,“你能夠保證,可以得到南汐目前的位置嗎?”

祁玉軒自信開口:“當然,相信我吧。”

他轉頭就讓小姑娘回屋去了,蘇傾眼裏的疑惑幾乎要溢出來了,可卻還是強硬地被拒絕了,送回自己的屋子裏了。

蘇傾抱住祁玉軒,“我相信你可以的。”

祁玉軒只是溫柔地撫摸着她的腦袋,表以肯定。

他目送着蘇傾進了自己的屋子裏,随後轉身讓楚景宸在這一塊下了陣。

楚景宸微微低頭望着在地面上打坐着的少年,他站在一旁壓抑着自己的氣息,默默觀察着祁玉軒的動作。

直至他的周身散發出一股淡淡的紫色光芒,這些光芒在一瞬間發散開,楚景宸眼底掠過一絲驚訝之色。

“這是屬于妖的‘氣’,當他們感知到了南汐的位置,就會通知我。”

祁玉軒說完嘴角溢出一絲血液,楚景宸急忙伸手替他治療。

“楚景宸。”

“什麽?”

“如果找到了南汐,你要跟她如何解釋這一切呢?”

身後那人久久不語,可祁玉軒知道,他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只是這個答案是否能夠被道出就不得而知了。

*

“王上,不能再等下去了。”

夜色中,妖賜站在湖邊,身後是水蛇妖和一只白虎。

“是啊,王上您究竟還在遲疑什麽?”

妖賜望着湖面上的倒影,許久才開口:“那便去取了吧,只是這混種還有這能力。”

妖賜一揮手,在象征周圍靠近的紫氣一瞬間消散了不少,他看着自己顫抖着的手,現在的他甚至不能做到将這紫氣全部散去,還真是可笑。

“去找那小姑娘吧。”

妖賜轉身,暗紫色的衣袍在空中搖曳。

南汐此時還未睡下,她聽見了聲音正要上床裝睡,可有人快她一步推開了屋門。

少女目光緊盯着來人,不知為何她的心跳跳得飛快,那是危險的征兆,她拿出雷擊木握在手中,可這對于妖賜而言一點也不疼。

雷擊木刺穿他胸膛的那刻,他眉頭也沒有皺一下,只是眼底閃過一絲疑惑,為何如此熟悉。

“王上——”

“只可惜,太弱了。”妖賜憑空鉗制住少女的脖頸,緩緩上擡。

而跟在妖賜身後的兩人皆是嘆出一口長氣,吓死他們了,這血媒怎麽這麽輕松就給了他們王上一劍。

不過——

“血媒啊……我早就想吃一口了,之前的那個沒敢吃……”水蛇還沒說完就被旁邊的白虎踹了一腳,他扭頭憤憤看去,只見白虎那雙眸子似要吃了他一眼。

水蛇才後知後覺想起什麽,默默退到白虎身後,一副做錯事的可憐模樣。

看着眼前這幾人的氣勢,今晚恐怕注定是個不眠夜。

“哎,我們只是想取姑娘你的一滴心頭血,奉勸姑娘你還是不要掙紮比較好。”

取她一滴心頭血竟然說得如此雲淡風清,要不是情況不允許,她都要給氣笑了。

妖賜靜靜瞧着眼前的少女,他觀摩了許久,也不曾記起記憶中有哪個人與眼前這少女相似。

莫不是真的睡得太久了,導致他的記憶都錯亂了不成?

“王上,我來幫您。”

水蛇興致沖沖地走上前,尾巴卷起南汐的身子,卻被妖賜輕輕掃了一眼,他瑟縮着退後了。

白虎斜斜睨了他一眼,沒用的家夥。

“南汐?”妖賜勾唇輕笑一聲,模樣甚是好看,“真是個難聽惡心的姓氏。”

跟在妖賜身後的兩只妖怪虎軀一震,紛紛對視一眼。

水蛇:王上想起來了?不應該啊,不是還沒完全蘇醒嗎?

白虎:看樣子應該是之前殘留的記憶,總之你別說漏嘴就行。

水蛇甩了兩下尾巴,他又不是傻子,為什麽每次都要叮囑他一下。

“你……你有病嗎?”南汐艱難地吐出字眼,“非得要再羞辱我一番嗎?”

妖賜不再說話,只是在南汐胸口前的位置比劃着什麽,少女心髒一緊,她拼命掙紮着,恰巧護身符在此時掉落出來。

“這是什麽東西?”

只見妖賜拿起南汐無意間丢出的護身符,他似乎沒見過這東西,還很新奇地在手裏翻來覆去看了看。

南汐頓時掙紮開想要奪回,卻被妖賜攔下,“我懂了,這個該不會是那個楚家小子送你的東西吧?”

“這是我的東西,還給我。”

可少女怎麽可能從妖王手中奪回東西呢,只見妖王把護身符放在手中把玩了一下,然後取出裏面的符箓。

符箓上由少女血液所繪制的圖案在妖賜眼中展開,他的臉色從玩味到冷漠,最後被少女趁機一把奪回。

白虎見狀想要上前被妖賜制止。

“你說這個是什麽?”

南汐緊緊攥着手裏的東西,“護身符。”

空氣一時間冷凝住了,妖賜眼裏的輕蔑之意讓南汐感到害怕。

“護身符?這明明就是生死符裏的死符,擁有死符者可為擁有生符者擋下致命傷。”妖賜就像是沒有看見南汐那張慘白的臉蛋,“你再說一遍,這是什麽?”

生死符,一生一死,死符可替生符者死。

她怎麽可能聽不懂呢。

南汐深吸一口,她不會被妖賜欺騙的,楚景宸不會騙她的。

“不信嗎,需不需要我出去找幾個捉妖師幫你看看?”妖賜不屑地低聲咒罵一句,“看來你在他心裏并沒有多大的份量。”

“閉嘴!”

少女眼眶中蓄滿淚珠,她蒼白着臉搖着頭,一定是這些妖故意挑撥離間,她不信的,她不會相信的。

楚景宸怎麽會騙她呢,這不是護身符嗎……

她就說為什麽她每次問楚景宸關于蘇傾的情況,他都是篤定地回答自己說不會有事的,原來是因為這個啊。

淚珠在臉頰上滑落,滴落在手上。

所以,這些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騙局是麽……

“為什麽……要騙我呢?”南汐不明白。

難怪他每次總會望着自己許久,是因為自己沒事就代表着蘇傾沒事啊,她還傻傻以為是自己的原因,想來那日她讓楚景宸離開的時候,少年也不是關心她,而是害怕蘇傾會出事啊。

南汐只覺得一瞬間所有的精氣神都被抽空,她掉落在床榻上,眼前一陣發黑。

從開始到結局,都是一個騙局,是她自願,怪不得別人。

南汐沙啞着嗓子低語道:“楚景宸,你騙我騙得好慘啊。”

什麽護身符,什麽教會她自保,全都是在利用她,就連那日的迎神日也是,她永遠都是被抛棄的那一個,與蘇傾相比,她什麽都不是。

她還真以為廟會是要約她,怕不是屆時又是欺騙又是毀約,南汐啊南汐,你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都說吃一塹長一智,可你永遠都不懂。

與她在一起的每時每刻,你的腦海裏都在想什麽呢楚景宸,是在想蘇傾是否受傷,還是在想如何讨她開心呢。

少女通紅着眼把符箓撕掉,黃色的碎紙在空中肆意飛揚,一如她那顆心四分五裂。

如果不是妖賜說出這個事,或許她還要被瞞着許久,直到這符箓生效。

楚景宸啊楚景宸,你欺騙我的時候可否有那麽一絲絲的遲疑呢,你會知道有個少女對你抱着幻想嗎?

南汐閉上眼任由淚水滑落,許多畫面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從初遇時少年拿起劍站在她身前斬殺妖物,再到少年親自教她用劍陪她逛街道,一樁樁一幕幕,全都破碎了。

就像是一面鏡子被打破,無數塊小鏡子上浮現出的往事,她全都記得一清二楚。

“多謝。”南汐輕嘆口氣,含着淚問他,“你要心頭血是嗎,我要如何給你呢?”

妖賜不說話,只是瞅着眼前少女那張滿是淚痕的臉,那一刻,他的心神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死死捏住,可他并不認識眼前的這個少女,為何會有這種怪異的感覺。

白虎見機拉着水蛇走出屋外,兩只大妖面面相觑。

“我怎麽有股不好的預感。”

“……我也是,她太像那個女人了,該不會是那個女人的孩子吧!”

水蛇像是想到了什麽大聲驚呼着,卻被白虎狠狠打了一拳。

“你小聲點。”白虎眼裏也全是震驚,他小聲嘀咕着,“應該大概可能不是吧。”

可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心裏也沒底,如果真是的話,那不就完了,王上要是想起來了非得把他們都給殺了。

水蛇語氣有點小委屈,他尾巴一甩一甩拍打着地面,“不是我說,那女人那麽對王上,王上也忘不了,現在又冒出一個跟她一樣的出來,更何況那孩子像她和王——”

水蛇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怎麽可能呢,那女人和王上的孩子不是早就被她親手殺了嗎,怎麽可能呢!

他覺得自己離死期不遠了,尾巴也徹底蔫了吧唧的,在地上半死不活。

白虎也被他這一番話給震驚,當年發生的那些事情他們多多少少也知道些,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王上一定會先把自己給殺了的。

兩只大妖互看一眼,都決定把這件事咽進肚子裏,誰也不說出去。

“你瘋了?”

屋子裏傳來一陣亂響,吓得兩只大妖渾身一激靈,連忙跑進去查看情況。

“王上!”

妖賜一只手抓着被南汐,不讓她拿劍刺向自己的胸口。

小姑娘仰起頭問他:“你不是要取我心頭血嗎?”

“哼,我還不至于欺負一個小姑娘。”妖賜将她的雷擊木收走。

兩只大妖見狀大眼瞪小眼,愣是沒一個敢出聲。

現在的妖賜記憶和妖力都沒有完全恢複,他們也很清楚,倘若妖賜所有妖力和記憶回歸,難免會發現眼前少女的不對勁。

所以他們眼下能做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殺了南汐。

可這誰敢動手,先不說妖賜還在這,更別說心頭血還沒取。

妖賜扭頭看着那兩只大妖,大妖得到目光後互相推搡着出去了。

兩只大妖出去了他才走到窗邊,“你恨他嗎?”

南汐垂下眼,鴉青色的睫毛輕顫兩下,良久才輕聲道:“恨。”

怎麽可能不恨呢,可她又不能全都怪在楚景宸身上,是她先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明知道那人心有牽挂卻還是一顆心撲上去,最後落了個遍體鱗傷的下場。

“我要取你心頭血,你知道後果嗎?”妖賜緩緩走近,“你會一瞬間蒼老,會失去五感,害怕嗎?”

南汐反問他:“那你會放過我嗎?”

妖賜聞言輕輕掃了她一眼,不用說也知道不可能。

床榻上的少女輕笑一聲,她緊緊抓着被褥,“為什麽是我呢。”

為什麽就非得是她呢?

“我有個要求,我要吃栗子糕,給我買栗子糕。”南汐擦去眼角的淚,小心翼翼地說着,“等我吃了栗子糕,再取走我的心頭血,好不好。”

少女眼中滿是懇求,她只想再吃一次栗子糕。

妖賜何嘗不知曉她的意思,他依靠在一旁,那雙眸子黑沉沉的,幽深的眼底湧動着意味不明的情緒。

說實話,南汐也不清楚眼前的人究竟會不會答應她的要求,她一顆心高高懸挂着。

“好。”

得到答案後的南汐終是卸下沉重,眉眼彎彎,粲然一笑,“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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