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008章 第 8 章
絕對靜音，與外界隔絕的房間裏，一切都是冷灰色的，冰冷而理性。
戴蒙斯沉聲敘述着飛行器的遭遇。
身後的膠囊裏，年輕的男子漂浮在水中。
要是夏恩醒着，他一定會自嘲這個場景似曾相識。
“……之後他就一直是這種狀态，檢查過了，沒有任何異常，只是睡着了。”戴蒙斯習慣了沉默，今天是他這一個月來說話最多的一天。
也是驚吓最多的一天。
“精神力也沒有異常，還是沒有任何波動。”土星人的沉着內斂，讓戴蒙斯至少沒有失去理智。
天知道，當時親眼見到黑洞出現的他的那些隊員們，至今還有人沒回過神來。
誰都知道宇宙中有黑洞。
但黑洞絕不該是以這種方式出現的。
“一個沒有精神力的，古老家族的繼承人，最多只是擁有強悍的身體，不可能與黑洞有關。”
戴蒙斯的話聽起來非常無力。
來自土衛六的他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
“陛下，這不可能——”
“聽起來，你是在試圖說服你自己。”和他相比，皇帝雷伊的聲音鎮定多了，“但是你親眼見到了這一切的，不是嗎”
戴蒙斯淺藍的臉色幾乎變得有些蒼白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除了你還有誰看見了他的異常。”
皇帝雷伊站在影像前，黑色的背影像一把劍，從身後看不出任何表情。
被放大了數倍的畫面，在他眼前的落地窗前形成了巨幕影像。
畫面裏，夏恩那雙湖藍色的眼睛如同水波蕩起漣漪，漣漪擴散，金色的光點逐漸彙聚成了烈日。
在耀眼的烈芒出現的同時，宇宙中的黑洞也出現了。
星際海盜的飛船被黑暗吞噬。
不過是眨眼之間。
無論誰來看，兩者之間顯然有着某種關聯，可無論用何種方式，誰都沒有能查出這種關聯來。
難道只是巧合
戴蒙斯泛着微藍的臉色，令他顯得分外憂郁，“應該只有我，其他人都在留意敵方的飛船，他們都被黑洞震撼了……”誰不是呢。
“再檢查一次，确保沒有其他人知道這件事，把所有記錄影像銷毀，包括這一份。”雷伊的背影紋絲不動，盯着影像的視線也是一樣。
這裏是谷雲星，第九十八區。
這裏和繁華的科林城截然不同，遠離喧嚣，周邊滿是荒蕪，在分散的建築群裏，九十八區的這棟建築物樓就像一塊魔方。
一個完全對稱的馬賽克金屬塊。
在這個金屬塊裏，一間間辦公室被切割成不同比例的大小，在其中最大的一間，放置着此次運輸航程中，給所有人帶來意外的主角。
皇帝雷伊沒有想到，這個萊茵家族的年輕繼承者，這麽快又給他帶來了這麽大的“驚喜”。
先是魯道夫的精神力對他失效，緊接着是“召喚”黑洞
雷伊勾起一個冷笑。
他不相信巧合，或是奇跡。
“事情我都知道了。你的任務就到此為止。”
戴蒙斯就好像從一個巨大的謎團裏解脫了，明顯地松了一口氣，他是保護皇室安全的親衛隊，不是國防部。
随即他從一個箱子裏取出一支藥劑，“時間差不多了，陛下。”
當夏恩睜開眼的時候，就看到視野之中，黑發的男人接過戴蒙斯遞來的針劑。
他松開衣領，把它注射在自己脖子上。
他的動作很熟練，就像做了無數次那樣，也是在同時間，夏恩從膠囊裏坐了起來。
戴蒙斯下意識地擋在皇帝雷伊身前。
他用一種警惕的眼神看着夏恩，看着這個看似清瘦柔弱的男人。
如臨大敵。
夏恩眨了眨眼，淺金色的眼睫動了動，“我是不是……醒得不是時候”
出于某種禮貌，他的視線避開了皇帝衣衫不整的樣子。
至少目前來說，這位陛下既是“男一號”，同時又是“投資人”。
而無論這種針劑是什麽，那都應該是很私人的事。
可他的觀察力驚人，只那一瞬間，他還是看清了被直接扯開的衣領之下……
原本遮住喉結的立式領口下露出了延展的鎖骨，一部分結實的胸肌。
冷白的皮膚輪廓明晰，肌理線條在陰影裏，呈現出一種難以用言語描述的美妙起伏。
就像意大利文藝複興時期某位大師的作品。
眼前所見，哪怕只是一瞬，依然在夏恩的視網膜上留下完美的烙印。
他在心裏吹了聲口哨，給這樣的對手作配，倒也不算委屈。
皇帝雷伊似乎并沒有回避的意圖，坦然地繼續着手裏的動作。
于是夏恩還看清了他鎖骨上曾經被折斷過的痕跡。
很細微，恐怕別人甚至都不會發現。
但對于一個曾經因為吊威亞而斷過鎖骨的演員來說，這種痕跡曾經就在自己身上，可以說分外熟悉。
科雷恩帝國，皇帝雷伊身為整個星系的主宰，是怎麽會受傷的
在夏恩看清胸口周圍其他細碎傷痕的時候，他不禁有了這樣的疑問。
醫療艙能救治性命，能留下傷痕的，都不是什麽輕傷。
因為對方的坦然，夏恩的眼神也不再回避，于是戴蒙斯緊張起來。
“陛下!”他如今很難再将夏恩當作一個普通人。
“無妨。”雷伊手上冰冷的金屬制劑從被刺穿的皮膚上拔了出來，冷灰色的眼睛仿佛多了一層金屬色的光澤。
光澤稍縱即逝，但夏恩莫名覺得，此刻站在眼前的皇帝似乎看起來比剛才更冷，有一種對方仿佛失去“人性”的錯覺。
“抑制劑，沒見過”雷伊束起領口。
于是他又成了那個高貴冷峻，充滿了威嚴又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原來是情感抑制劑，幸好不是什麽違禁藥物，也免得他面對是否該為對方保密的兩難抉擇。
不需要面對什麽多餘的事，承擔多餘的負擔，讓夏恩心情愉悅。
至于自己為什麽忽然睡過去然後醒來
算了，反正他已經習慣了。
“陛下的精神力異于常人，所以連抑制劑也需要特制，真是令人羨慕啊。”他從膠囊裏站起來。
戴蒙斯無言地看了他一眼，并不是誰都像你的。
“羨慕……嗎”皇帝雷伊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反問。
在剛才的動作裏，他散下的黑發垂落在額前，制造出一片陰影，他的眼神就隐藏在這片陰影裏，叫夏恩難以辨清其中的含義。
戴蒙斯的目光低垂。
在人類普遍具有精神力的今天，沒有精神力量的夏恩屬于異類，他無法操控機甲，也無法使用很多需要精神連接的高科技産品。
但同樣的，精神力過強，其實也并非一件多麽值得慶幸的事。
戴蒙斯身為親衛，不知道見過陛下多少次精神失控，精神力過于強大，也就意味着精神感應對于一切都過于敏銳。
過于敏銳就有失控的風險。
而失控的精神力風暴，無異于一次精神崩潰。
所以對他而言，他所運送的貨物，這批情感抑制劑，在他眼裏确實如同生命那麽寶貴。
陛下所謂的“死不了”，很大概率會成為一次“生不如死”。
但是這些都不能對夏恩說，戴蒙斯秉持着一貫的沉默，在确認抑制劑已經注射完成後，默默退到了一邊。
“你知道發生了什麽嗎”雷伊站在那裏，居高臨下地注視着坐在膠囊邊上的夏恩。
夏恩從剛才就發現戴蒙斯如臨大敵的态度，仿佛他是什麽未知的巨大危險。
“發生了什麽我睡着了”他不明白，只是睡一覺，似乎并不用這麽大驚小怪。
落地窗外照射進來的日光就落在他的臉上，好像撒下一片細碎的光點。
淺淡的光線清冷，夏恩濕漉漉地從膠囊裏走出來。
雷伊的目光如同理智冰冷的儀器，觀察着他的每一個反應。
難道黑洞真的和他無關
夏恩沒去在意這位陛下的打量，身為演員，他早就對各種眼神免疫了。
他在看窗外，一片蒼涼，這裏沒有那團火紅的太陽，不是地球，但顯然也并沒有多少人。
因為情感波動會導致精神力的動蕩，情感抑制劑因此而大行其道，并導致生育率大幅度下降。
各個星球的人口都在銳減。
夏恩翻找着記憶，也許這位皇帝陛下的情感生活和他并無關系，但有一件事與他有關。
“陛下，請問錄制節目，有報酬嗎”他溫柔而不失禮貌地問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