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019章 第 19 章

腳步聲在上層響起，有規律的足音，在一片寂靜當中顯得空寂又冰冷，甚至像叩擊在心弦上一樣，令人心驚。

基地裏竟然沒有別人靠近這裏，馬丁這時候才察覺到不對勁。

約翰那群人走了之後，就再也沒人來過，平時可不是這樣，重力設備周圍總是會有不少人排隊。

這種安靜……就像這一整層都被封鎖了。

“陛下——”直到視線中出現了本不該在這裏的皇帝雷伊，馬丁驚愕地醒悟過來，連忙向對方行禮。

他只在各種新聞和報道裏見過皇帝雷伊，如今真人出現在他面前，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夏恩避開了馬丁的懷抱，就像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那樣漠然，直到這位陛下出現，他才略感驚訝。

“陛下，我們的人已經跟上他們了。”戴蒙斯從角落的陰影裏走了上來。

他對皇帝雷伊低聲彙報，眼神若有似無地看了馬丁一眼。

他的音量剛好夠他聽見，馬丁悚然一驚，那群自由人傭兵他和他們并沒有關系。

“不要吓他了，雷伊陛下，他和他們無關，只是碰巧遇到罷了。”夏恩适時地解釋。

他表現得不像帝國的公民，因為他似乎對這位陛下全無敬畏。

他朝着上方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然後朝着樓梯口走去，就像早就說好了的那樣。

兩個人在螺旋形的樓梯兩端交彙，相對而立。

沒有安置升降機，純黑色碳基打造的階梯，旋轉着弧度，就像一條純黑色的紐帶将兩個人聯系在一起。

站在上方的皇帝陛下停在幾步之遙的地方，一切都在他的腳下。

“你替他求情”淡漠的聲線，聽不出其中是否有不高興的痕跡。

“也沒有，只是陳述事實而已。”眼前的距離令夏恩感到由衷地慶幸，他身體裏的“粉絲”因子不會被馬上激活。

皇帝雷伊聽了他的回答，發出一聲含義不明的輕笑，又好像只是冷哼，往下注視的目光深不可測。

氣氛有些詭異。

夏恩不知道這位陛下來這裏做什麽，又隐約在不高興什麽，出于再見“熟人”的禮貌，他閑聊似的詢問。

“陛下也來基地消遣”

“尤拉基地不是适合消遣的地方，很快就要錄制節目了，你應該避免出現在公衆面前，尤其是這種地方。”

習慣了發號施令的聲線，有種不自覺的強硬，皇帝陛下的語氣就像嚴厲的教導主任，或是高考前的家長。

夏恩這一刻有了這些荒謬的聯想，他感到好笑，“是的陛下，如你所願，我會離開的。”

“是嗎可為什麽我覺得你只是在敷衍。”皇帝雷伊就像看穿了他的內心一樣。

夏恩無辜地攤手，“我們要在這裏進行這種無聊的廢話嗎陛下。”

戴蒙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無聊地廢話他是第一個敢在陛下面前這麽說話的。

馬丁也忍不住看向他，察覺到皇帝陛下和夏恩之間存在的某種熟稔。

是的，陛下和夏恩本該見過，他們很快就要一起錄制節目。

這很正常。

可這依然解釋不了陛下為什麽忽然出現在這兒，尤拉基地并不是适合皇室出沒的好地方。

他忽然開口，“如果我能問的話，我想知道剛才的那群傭兵，是有什麽問題嗎”

陛下也許是因為那些人而來

可這句話問出口馬丁自己也覺得可笑，帝國的皇帝陛下需要為幾個傭兵興師動衆地親自跑過來

戴蒙斯保持着一貫的沉默，直到看見皇帝陛下點了點頭，才斟酌了一下用詞，“這些人或許和一次皇室運輸的貨物遭劫有關。”

什麽貨物，在哪裏遭到打劫的，東西有沒有丢，戴蒙斯一字不提。

馬丁當然也沒有愚蠢到繼續追問，“啊這樣，剛才那個為首的男人說他叫約翰，他邀請我加入，但是我并沒有答應，我只是敷衍他而已——這是我能提供的信息，如果有用的話。”

他再一次澄清，但站在高處的皇帝陛下似乎并沒有認真聽他解釋，漫不經心地輕敲着欄杆扶手，若有所思。

他還想說什麽，一道宛若實質的目光陡然落在他身上，“馬丁，是聯合國雇傭軍還缺一位軍團長嗎”

沒有半點起伏的語聲在空氣裏回蕩着，仿佛淩駕于所有之上。

馬丁渾身一震，陛下為什麽抓着這件事不放，他只是想談個戀愛而已啊。

在夏恩疑惑地注視下，馬丁無奈地嘆了口氣，“是的夏恩，我本來是想帶你來看看基地，了解雇傭軍的生活。”

夏恩挑眉，“…………”

“我很快就要離開科林，想問你有沒有興趣出去看看，我是說……我想問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一起做什麽你要我放棄萊茵家族”夏恩沒讓他說完。

馬丁哈哈一笑，“我知道我知道，你已經說得夠清楚了。”

他撓了撓被機甲頭盔弄亂的頭發，“只是想帶你轉轉，畢竟你看，你馬上就要參加錄制節目，以後也許不會再走上軍團的道路，也許你會進入另一個圈子誰知道呢……”

“我只是想着，帶你去別的地方看看，除了地球，除了科林，宇宙很大，還有很多你沒有探索過的世界，不同的行星和種族，如果這裏沒有獲得成功，也許別的地方可以”

馬丁的說辭很有煽動性，而且十分的坦誠和熱切，這種直接而純粹的情感，分外能打動人。

夏恩注視着他赤城的雙眼，“不得不承認，你說得很美好。”這小子深谙屢敗屢戰的精髓，真是不放過任何機會。

在他再次明确拒絕之前，一個冷硬的聲音已經插了進來。

“馬丁，再次提醒你，他是帝國的軍團長，而你如今服務于聯合國——”皇帝雷伊的這句話說得意味深長，每一個字都像是在敲打提醒。

黑色的身影沿着黑色的螺旋走了下來，走下最後那幾個臺階，壓迫感也驟然加劇，空氣中漂浮着某種令人窒息的氛圍。

這是警告，馬丁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幹笑着點頭。

“能見到您是我的榮幸，陛下。我保證不是出于某種可疑的原因才想這麽做，只是私人原因……”他說着，有些窘迫。

就算他臉皮再厚，也做不到在這位陛下面前讨論他暗戀失敗的故事，還讓陛下誤會他想挖角帝國的軍團長。

“陛下，馬丁.路德在此發誓，我是帝國的公民，我不會背叛我的祖國。”他忽然嚴肅地站直，腳後跟相碰發出清脆的一聲，端正無比地敬了個軍禮。

皇帝陛下的表情看不出是否感到滿意，但他點了點頭，“我代表帝國接受你的誓言。”

馬丁松了口氣，覺得什麽事都沒有了，對夏恩笑了笑。

戴蒙斯看了這個單純的年輕人一眼，繼續沉默着。

陛下是真的擔心你拐帶軍團長嗎

那也要地球聯軍的軍團還有價值，這種擔心才說得過去吧。

馬丁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忽然皺眉，又茫然地眨了眨眼，而皇帝陛下已經從他面前經過，徑直走向了夏恩。

“我好像還欠你一頓大餐”

“似乎是的，陛下。”夏恩表現得對這個話題十分感興趣，腳下卻不着痕跡地往後退了兩步。

“要是你打算補償的話，這次希望不要再有什麽行星特産了，上次已經充分領略過了，太耗體力。”他勾了勾嘴角，有些苦惱的樣子。

皇帝雷伊笑了起來。

這讓他臉上堅毅硬朗的線條瞬間變得柔和，就像深沉的海面吹來柔和的海風，伴随着月亮的光輝。

夏恩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等他感受到異樣，才發現自己因為這一瞬間的笑容而停住了呼吸。

該死的，信仰對你微笑，你就這麽沒出息嗎!

他真的很想知道，這種來自身體本能的效應到底要持續到什麽時候!此刻夏恩的內心真的充滿了無力感。

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錯覺，皇帝雷伊的微笑，似乎讓周圍的空氣都變了味道。

戴蒙斯在邊上目光下垂，陛下對誰笑，為什麽笑，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他完全沒看見因為睡眠不足而滿面陰沉的陛下露出笑容。

當然，他也完全沒感覺到空氣裏動蕩的精神力重新平和下來。

是的，他什麽都不知道。

直到皇帝雷伊站立過久，沒有開口，用一種若有所思的目光長久地注視着夏恩，不知道為什麽，馬丁感到一種無緣無故的心慌。

他哈哈笑了幾聲，像好哥們那樣走過去搭夏恩的肩膀，“小美麗，原來你和陛下還有過這樣的約定，什麽時候說給我聽聽”

“對了，我們今天的事還沒完，你不是要學習機甲嗎，我們繼續吧，陛下一定有他的事要忙，我們就不要打擾陛下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失了分寸，他用小時候的外號叫了夏恩，關于這種綽號，裏面也不全是美好的回憶，他只是想強調“我們”。

他想強調夏恩是和他一起的，也許其中還有一些成分想讓人誤解他們之間的關系，至少讓陛下知道他們很親近。

他的笑聲在空曠的訓練場裏回蕩。

無人回應。

夏恩避開了他伸過來的手，皇帝雷伊半眯着眼，眼神從他身上一掃而過。

然後這位陛下徑直對夏恩說道：“你要是想學機甲，可以去我的黑晶，就當是為了節目錄制做準備，我給你開放權限。”

“我會給你找最好的老師，當然，還有我欠你的一頓大餐。”他對夏恩這麽說着。

夏恩當然不會放棄這樣的機會，欣然答應。

馬丁太執着，他不适合再當他的老師了，“為皇室服務，待遇果然不錯。”

馬丁的心髒劇烈跳動起來，不知道為什麽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仿佛要發生什麽不好的事。

要失去某樣珍貴的東西。

但是夏恩已經對他揮了揮手，保持着幾米開外的距離，跟随在皇帝陛下身後，“現在嗎”

“先學習還是先吃飯，你說了算。”皇帝陛下的唇邊隐約帶着笑。

戴蒙斯打開通訊，低聲說了什麽。

嘈雜的人聲霎時從外面傳來，仿佛與世隔絕的世界又再次對外界開放。

夏恩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不見了，同樣不見的還有皇帝雷伊。

馬丁站在訓練室裏，被周圍的機甲包圍着，第一次沒有任何激動喜悅，而是心口下墜。

他隐約間覺得某件事已經發生，而在他想阻止之前，一切就已經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