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伺機

“……”

溫暖的頭等艙,窗外是蔚藍的風景,幾層純白的煙雲氤氲。與之不成正比的是空氣中的一片死寂,危險的氣息暗湧,蘇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指尖死死地掐着手心。

“不能站着?”

蘇黯為剛才那一巴掌心驚,倏爾,忽又笑了出來。

她活這麽久,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這麽畢恭畢敬地在她面前說話。這個戴眼鏡的李道,是江堯的心腹?思及此,她轉眼又看向坐在輪椅上的那個人,現在是上個世紀初半嗎?任這位江先生有多大能耐,難道她還要鞠躬?

“蘇小姐,您要明白您現在的處境,江先生這一面,并不是誰都能見得到的。”寥寥無幾的躺式座椅上,突然站起來一個人,蘇黯循聲看去,正是她剛才幫助的“高齡孕婦”。

身上的“孩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卸了下去。

失而複得的項鏈握在手裏,蘇黯嗤笑一聲。

哦……原來江家是這樣的地方,目中無人,自诩不凡。

“我聽說江氏集團最初是在美國做邊緣生意,铤而走險,才得以白手起家。”無視掉閑雜人等的多言多語,蘇黯目視着江堯,淡然出聲。

一個華裔家族如果清清白白不涉險情,能在美國得到多大的權利和地位,他們江家能在美國從擁有一席之地到盤踞要津,無非就是占據了天時地利人和,電影裏面這樣的情節多得是,美國灰色收入裏的老三樣,他們江家要是缺了一樣,那都算她冤枉了他。

通俗點說,他們不就是長在美國的暴發戶嗎?

不,糾正一點,整個美國都是暴發戶的聚集地,江家,不過是其中一個,華裔中的佼佼者。

江堯就坐在她對面,凹陷的臉頰突顯出高聳的顴骨,面無血色,同樣也面無表情。

“看來,顧曳跟你說過一些話,讓你對江家産生了一些誤會。”

江堯身上蓋着一張厚實的毛毯,橫壓着他膝蓋和腹部的重要部位。蘇黯視線下垂,看着隐藏在寬大褲管裏的一雙瘦弱長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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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會?

一個囚禁了顧曳十年的地方,一個從來都不把人當人看的地方,她能有什麽誤會?

蘇黯又笑了,笑得有點想哭。即便是今非昔比,将顧曳的事擺在一邊暫且不論。可單單就因為他帶走了顧曳,害得她險些坐牢,後來又右手殘廢……這些舊賬,她就已經跟他算不完了。

而這個罪魁禍首現在竟然還跟她說什麽誤會?

“江先生,顧曳已經跟江家一刀兩斷了,你們找我,究竟是想要幹什麽?”

骨節分明的手指撐着扶手,江堯緩緩擡眸,又緩緩落下,目如利刃,一言不發。

他身後的“高齡孕婦”穿過人牆走上了前,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從一瓶不透明的棕色藥罐裏拿出了一顆藥丸,丢在了一個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準備的空杯子裏。

冰涼的冷水倒進敞開的杯口,透明的杯壁瞬間結出了一層白霧。

一只手遞了過來。

“蘇小姐,喝杯水吧。”

“……”

杯子懸在半空之中,蘇黯看着那只手忍俊不禁——當着她的面給她下藥,還這麽客氣地請她喝水?

“江先生,你們這樣對我,不怕以後顧曳不幫你嗎?”

一個近乎于半身癱瘓的人,竟然不顧傷痛漂洋過海地從美國來到香港,又處心積慮地陪她坐上了從香港到大陸的飛機,如果說他不是別有用心,傻子才會信。

她沒有利用價值,她唯一的利用價值,就是顧曳挂在她身上的那顆心。

江堯用薄涼的目光瞥了她一眼,心思深不見底。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騷亂,細聽之下,是幾個外國人,打算硬闖頭等艙。

蘇黯心弦一動,李道迅速地将門外的監控錄像調了進來,推了推眼鏡,“先生,是顧曳派來的人。”

雙手撐着輪椅的扶手,江堯嘴角一動,漠不關心。

“請蘇小姐喝水。其餘的,你們看着處理。”

“是。”

艙內的人齊聲應下之後,幾個高大的身影迅速行動起來。一杯尚未沖開的冰水又推到了面前,蘇黯指尖掐着手掌,看着杯底翻騰的白霧,閉了閉眼睛。

原來,顧曳早就想到了她會出事……

不過世事難料,他應該不會料想到,江堯會铤而走險,選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動手。

藥水被逼着灌進了口中,一杯佐匹□□下了肚,蘇黯睡了六個小時,再醒來,天已經全黑了。

黑暗中,有人戴着手套,摸了摸她的額頭。

冰涼的觸感滑過額前的短發,好像沙漠洞穴中的游蛇,驚得她瞬間坐起。

“醒了。”

一道低沉的聲音毫無情感,不是在問她,只是在陳述。

話音剛落,天花板上的主燈被瞬間點亮,剛剛睜開的雙眼尚不能适應,蘇黯低下頭掙紮了一會兒。不多時,站在她身邊的人才走回了原位。寬敞的卧室,三五個彪形大漢立在角落,她身體沒有被捆綁,只是脖子後面有點疼。

蘇黯揉了揉太陽穴,三四米遠的距離外,江堯就坐在窗邊,涼風一吹,掀翻了輕薄的白色窗簾,也掀開了他壓在身上的那張毛毯。

“蘇黯,自幼父母雙亡,今年28歲,顧曳的高中同班同學。高三那年遭遇火災事故,被目擊者錯誤指證為縱火嫌疑人,三天後真兇出現,你當日出獄,但因火場意外給右手留下致命性傷害,錯失了治愈的最佳時機,導致右手無法完全康複,故而放棄了繪畫的夢想。大學時期轉學廣告專業,畢業後就職于ac國際廣告公司,現擔任ac國際廣告公司中國大陸區2組組長,今年6月1日與顧曳于一場相親宴會上偶遇,他救了你,你才認出了他。”

“……”

江堯手裏翻着一本檔案資料,蘇黯不用看也知道那裏面寫得都是什麽。

像江堯這樣的人,想要查她,那豈不是易如反掌。張一張嘴的事,根本不需要勞心勞力大費周章。

只可是……

“江先生,你以為顧曳真的會來嗎?”

江家是什麽地方,他們如果有本事讓顧曳回去,當初也就不會放他回來。而顧曳既然已經選擇了回來,那依蘇黯對顧曳的了解,他也就是說什麽都不會再回去的。

她知道,她知道顧曳有多麽厭惡那個困獸相争的地方。

錢、權、利益。不會帶給人真正的所謂快樂,帶來的只是利欲熏心貪得無厭,無止無盡的貪嗔癡恨。顧曳就是看透了那一切才會義無反顧地選擇回來的,如果她有能力,她是絕不會讓他再回到那個地方的。

江堯看着窗外的風景,出其不意地彎了彎嘴角,“如果他不來,那你覺得我會把你怎麽樣?”

床邊擺放着一瓶曼陀羅,蘇黯狠了狠心,一把摔碎,撿了片碎片橫在自己的脖子上。

“江先生,你覺得如果顧曳來了,看到我已經死了,那他又會怎麽樣?”

“……”

角落裏站着好幾個保镖,反應迅速,卻都沒能攔住她一個。

江堯深了深眸,“你們都出去。”

“先生……”

“不要讓我重複我的話。”

“……”

倏然,空蕩的房間,只剩江堯和蘇黯兩個人。

窗邊傳來一道冷笑,江堯眼波微動,“你威脅我?”

蘇黯用力地握着鋒利的瓷片,剎那間,一股滾燙的血流從手心深處湧了出來,鮮紅的液體順着手腕一路蜿蜒,最終不堪重力,滴到了緊張到發紫的腳背上。

不是不害怕。

蘇黯手腕忍不住地顫抖。

“是你先威脅他的。”

“……”

江堯笑了,笑得很觸目驚心。他用毫無血色的一張臉堆砌出了一個十分詭異的表情,轉瞬間,骨節突出的手指轉動着輪椅,朝她襲來。

“你以為,你死了,我就帶不走他了嗎?”

他十年前可以,十年後一樣可以。

顧曳再能耐也不過是他的一顆棋子,就算他現在找到了合作人有能力跟他抗衡,也絕對不會有本事傾手推翻他。

蘇黯咬緊牙根,屏住了一口氣,“那如果……我殺了你呢?”

為了她自己,為了顧曳,她有無數個理由可以殺了他。孤注一擲,瓷片瞬間襲去,卻又瞬間被人打落在地。

脆弱的瓷片在地板上打轉兒。

蘇黯心頭一緊,看着地上那片被人打落的血紅瓷片,怔然一瞬。

“……”

“蘇小姐,我只是腿廢了,但不代表就憑你也能動我。”

聞聲而動,房外的人瞬間湧入,收拾走了散落了一地的碎瓷片。

臨近秋日,三層高的秘密別墅外,兩排法國梧桐枝繁葉茂,夜色皎潔,幾輛黑色的高級轎車穿過斑駁樹影,呼嘯疾馳。倏然,江堯看着站在噴泉水池旁的一行人,滿意地點了點頭,“他已經到了。”

夜色裏,顧曳一身西裝,挽了挽袖口。

“半個小時之內解決。”

“顧先生,如果跟江先生作對,恐怕會得罪江家。”

“誰說江堯代表的就是整個江家?”

深眸一頓,顧曳緩緩昂頭——江家要的只不過是個可以統領全局的人。

明月當空,顧曳舉步向前,步伐穩健,“江堯已經廢了。如果江家追究起來,大不了……我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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