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再見月泱
再見月泱
{第二卷}
郁郁蔥蔥的山林間有一條幹淨的冒着仙氣的河,河中四散着很多巨石,在河水中央的巨石上,盤腿坐着一個和尚。和尚閉着眼睛,表情祥和,雙手放在膝頭,坐如蓮花。
一個白嫩嫩的嬰兒順流而下,身上仿佛冒着霧氣,嬰兒身上并無任何遮擋物,也沒有任何其他的東西,就這樣一個突然出現的嬰孩兒被水帶到了和尚身下的巨石一角。感到異常,和尚睜開雙眼,低頭看去,見是一個嬰兒,和尚眉宇間漾上一股極致溫柔的歡欣,和尚含笑輕盈瞬間飛入水中,和尚站在水面上,腳下的水面一圈圈的輕柔散着漣漪。
和尚彎腰聚精會神的看着嬰兒,随後嘴角一彎。
“竟然能夠漂浮于我環月山的環月河面之上,看來,你的來頭不小。”
嬰兒笑盈盈得用小手劃着水玩兒,看起來就如天下所有普通的嬰兒一樣,對生命充滿着本能的好奇。
和尚嘴角含笑的将嬰兒抱起來,将身上潔白的衣袍脫下裹在嬰兒身上。
和尚看着嬰兒純淨的彷若明華如水般漾開的眼睛,輕聲說:“你就拜我為師,加入我座下月字輩弟子,法號月泱。”
東徕梅谷中,霧氣如煙,水中央一棵梅樹,梅花赤紅,樹根下的水面一圈一圈輕柔的泛着漣漪。
一只通體青碧的青鳥飛過來,悠悠的落在樹枝上,梳理了一會兒羽毛才不淺不淡的開口:“度曲,你該醒了吧,知道你酒量不大,不讓你喝那麽多,你不聽,這倒好,三百年了,梅谷裏的霧氣都快長黴了,你多久沒施雨了,再不施雨,你的梅花可都要死了。”
梅樹的花開始輕輕顫動起來,一張男子的臉出現在花枝間,像是沒添彩的水墨畫,眉眼淡的像是被水暈開的畫,只有額間那一朵紅梅,紅的分明。
男子慢悠悠的睜開眼睛,懶散的模樣,叫青鳥嗤之以鼻。
男子看了看青鳥,又閉上眼睛要睡,在他的臉馬上變淡要消失不見時,青鳥從樹上飛下來,輕盈的落于水面之上,從水面的漣漪看進去,能看到水面上站着一個穿着青碧色衣衫的男子。
男子仰頭,對天長嘯一聲,度曲馬上要消失的臉再次現于梅花之間。
然後出現的是度曲的脖頸,身子,脖頸是幾根花枝,身子是樹幹,四肢綿長,也是幾根花枝。
看見度曲終于現身,青衣男子幾乎想罵人,度曲的姿勢要多懶有多懶,月牙白色的長衫貼附在身體上,讓度曲看起來就像沒長骨頭,長衫曳地,柔軟的像是流水。
青衣男子無奈的說:“蝴蝶那一身懶骨頭就是跟你學的。”
度曲卧于花枝間,眯着眼睛,看水裏的天。青衣男子踩着水面走過來,撲騰一聲,又化為青鳥,飛到度曲耳邊,剛想再嘯一聲,梅花樹不見,度曲已翩然盤腿坐于水面之上。
随手召來漫天的墨梅,身下的漣漪畫着波瀾,墨梅服帖的落于漣漪之上,度曲反手捏住自己的頭發,輕輕往下一順,一支筆出現在手中。
度曲握着筆,給漣漪之上的墨梅添色,剎那間,朵朵墨梅,花心之間一點水色。
度曲再次一揮長袖,墨梅飛進霧色中消失不見,只一瞬,已經三百年沒下過雨的東徕梅谷終于再次迎來雨水的滋養,霧氣漸漸消散,就連從天而降的雨水,也泛着璀璨的光華。
梅谷中數不清的梅花,在雨水的滋養下,清冷幽香瞬間飄撒千裏,青鳥深深的吸了幾大口芬芳,飛到花枝間撒歡。
“畫中仙送你的筆果然好用啊!”
度曲依然盤腿坐在水面上,不聲不響的拄着頭作沉思狀,青鳥知道他是宿醉未醒,也懶得再去吵他。
等他回來,就看見度曲手裏拈着一朵醉梅。青鳥看見了,大驚失色,瞬間化為人身,揮手将那一朵醉梅甩飛出去。
度曲擡頭懶洋洋的看他一眼,沒有言語。
“你還想喝醉大睡三百年嗎?”青鳥氣急敗壞的看着度曲,“就沒見過你這號神仙,不出山不上天不入凡塵,你到底在等什麽?”
度曲慢慢的站起來,在水面上站了一會兒,然後雙臂一張,倒在水面上,整個人就像被水暈開的水墨畫,慢慢消失不見了。青鳥見之,無奈的嘆了口氣。
小小的房間內,一名看似十歲左右的少女,躺在小小的床上,睡的正香。窗外清幽的天光照在少女純淨如明華的臉龐上。
窗外鳥兒啁啾,清風柔柔吹進來,月泱翻了個身後,坐起來,揉了揉眼睛。鳥兒飛過去親吻她的臉頰,月泱“咯咯”的笑着與鳥兒們玩鬧。
月泱起身利落的疊好被子,穿好衣服,接着笑盈盈的一陣風似的跑出了房間。跑到廟邊,沖着四周郁郁蔥蔥的大山,
月泱大喊:“啊......”。
山中雲霧缭繞,綠意逼人,非常美麗。
接着月泱伸伸胳膊踢踢腿,看着飛過來的小鳥,笑意盈盈的說:“月泱多謝各位小鳥公子小鳥姑娘每天早上叫我起床。”
說着月泱對那些叽叽喳喳叫的歡欣的鳥兒們拱手作了一個深深的揖。
鳥兒們圍着月泱啾啾的歡快的歌唱,月泱笑意盈盈。
月泱跑到環月河岸邊,将頭浸在水裏,暢快淋漓的洗了個臉,長發揚起的弧度像是一道長虹。
月泱的眉眼細看,可以看見眉眼間有着一股極其柔華的缱绻,如細細的波浪一般,泛着漣漪。
但若不細看,月泱幹淨的眉眼,就像遼闊的山川,無雲的晴空,一笑,嘴角間漾起的光華,就像藏起來的月光在太陽下柔和嬌俏的跳着舞。這樣的美,明媚璀璨,卻又溫柔安靜。
一聲鐘聲“嗡”響起。
一個小和尚在敲鐘,鐘“嗡”的響了三聲。
寺廟中的大院站滿了弟子。“嘿...哈...”弟子們全神貫注地操練着,聲勢浩大,充滿力量。第一排的角落站着一個豆丁月泱,小月泱往日可愛純淨的模樣,在此時卻表情嚴肅,與衆位師兄弟們一起認真地操練着。
月寺廟地處環月山中央的一塊巨石上,環月山就是圍繞着月靜寺的周圍連綿不絕的大山。山名是第一任住持尊者所起。處于中央的月寺廟正處在升起的月亮下方,離遠看,只能朦朦胧胧的看見寺廟的輪廓,而月亮的光輝十分皎潔瑩亮,四周的山仿若衆星捧月般将月亮捧在中心,所以叫環月山。環月山呈圓形,中間中空,仿佛就是為了月亮和月寺廟而生。
月寺廟的第一任尊者——明華尊者,在環月河中講經。盤坐在水中央的巨石上,弟子們盤坐在其他的巨石上,弟子們皆身着白色長袍,明華着月牙白色袈裟于長袍外。
明華:“環月河是月寺廟的佛瑞聖地,妖魔和心地污濁的人皆無法靠近,而能不沉于水中者,只有佛胎。傳說中,著經最多的情佛乃佛祖最喜愛的弟子蓮泱,因無法修成佛心前往西方極樂,蓮泱将肉身化為祥瑞獻給世人,從此消逝于天地間。”
一個青衣和尚走到河邊,單手立掌低頭行禮。
“尊者,找到他們了。”
一個和尚盤坐在環月山的水鏈下,安靜的接受水鏈的大力沖刷,面無表情。
月泱和幾個師兄鬼鬼祟祟的從山的兩旁爬到了水鏈上方,看着流個不停的水,幾人壞壞的相視一笑,一起将法器拿出來,對準水鏈門,悄聲念了什麽,法器發光,将水鏈門給弄壞了。
大量的水湧出來,像是海神發怒一般洶湧而下,月泱幾人皆被吓的瞪大了雙眼。
水下的和尚頃刻間被水澆沒。
突然一陣白光大盛,似是遮天蔽日般,原是明華趕來用袈裟托住了水。
袈裟變得非常大,托住那些水後,直接擋住了水鏈門,看起來像是一塊月光粘在了碧綠的山上。
明華踩着水霧飛到了水鏈下,将昏迷不醒的和尚用霧氣托起,放置在岸邊。
月泱幾人已經驚慌不已,也随之踩着水霧飛到了岸邊。
幾人在要飛起時,離之最近能聚斂成霧團的水汽和煙霧會自行聚斂成型墊在幾人腳下,而這霧團皆在幾人離去時化作縷縷煙絲,消失不見,這霧團被稱作瑞雲,只有明華和其月字輩的弟子有足夠的法力駕馭,除此之外只要是法力高強的佛門之人皆可駕馭瑞雲。
看着明華尊者站在昏迷的和尚身邊,不發一語。
月泱突然跪下,将右手的五色珠子手钏摘下,挂在掌間,單手立掌于額前,閉眼默念,一陣白光由其額間鑽出。
師兄們心慌的大叫:“月泱!”
就在白光要完全鑽出來之前,明華轉身,一揮袖将月泱打的飛了出去。
明華瞪着月泱:“你竟想已死謝罪!”
月泱跪在不遠處,低頭低聲說:“是弟子的錯,只要将弟子的靈識化作佛霧,浸入紅師父的肉身,紅師父一定能醒過來!”
明華看着月泱,眼底裏的怒氣越來越濃,而後踩着水霧帶着那個和尚消失不見。
月泱在一間屋子裏抄寫佛經,坐在地上,百無聊賴的靠在桌子上,桌子上有一個香爐,徐徐的冒着煙霧,月泱抄寫的無比沮喪,放下筆,看着門外的杏花林,只覺得心中蠢蠢欲動。
有很多杏花瓣,似乎想努力的飛進屋內,卻只能在門口打璇,無法進來。
香爐的煙霧漸漸彙聚在月泱身下,成為團狀,将盤坐着的月泱托了起來,在空氣裏晃晃悠悠,月泱還尤不自知。只看着窗外的飛舞的杏花發呆,往日裏笑意盈盈的眼眸,此刻有些無精打采。
明華從屋子的一側緩緩走來,那些飛舞的杏花紛紛追随,在他的身邊輕舞飛揚,一片杏花瓣,輕柔的貼上明華的唇瓣,明華止步,明華嘴角含笑,溫柔的将這花瓣取下放到手心:“就連你們也不舍得讓那皎潔瑩亮的雙眼變得了無生機嗎?”
月泱坐在煙霧團上,低着頭還在抄寫佛經,門口突然出現好多光溜溜的腦袋,一個一個的疊着排在門邊。
是那些和月泱一起闖下禍的師兄,幾人看着月泱沮喪有氣無力的模樣,都十分心急。
十師兄月溢(排在最高的光頭):“我們去找師父求情吧!”
十一師兄月容(排在第二的光頭):“我們都自身難保了,怎麽救傻月亮啊!”
十二師兄月白(排在第三的光頭):“師父最生氣的是月泱竟然想用自己的命去救紅師父,師父最疼月泱,肯定不能原諒月泱這般舉動!”
幾人還在讨論個不停,明華慢慢走過來,經過那排鬼鬼祟祟的光頭進了屋子。
明華的白衣飄過,師兄們渾身一冷,将腦袋縮了回去,片刻後,又将腦袋抻了出來。
明華進來,看着月泱蜷縮在那團煙霧上,睡的正香。整個人顯得小小的,很可憐也很可恨!
明華眼睛一眯,空氣瞬間冰冷,月泱瞬間被凍的更加蜷縮了起來。
月泱被凍醒,哆哆嗦嗦的從煙霧上爬起來,看見明華,吓得一個趔趄,從那團煙霧上跌了下來。
月泱摸着自己的腿,愁眉苦臉的說:“好疼!”
煙霧沒有散去,而是聚斂成型,親昵的觸碰月泱的小腿,像是在安慰她。
月泱看見這團煙霧如此舉動,頓時大驚,揮手急急忙忙的想讓它散去。
明華:“既已成靈,便是生命,你已入佛門,難道想犯殺戒嗎?你本體帶有很強的造靈之力,一疏忽,難免會松懈,毋需過于自責。”
月泱愁眉苦臉的任由那團煙霧示好般的圍着她轉來轉去。
月泱小心翼翼的看向明華,輕聲說:“師父曾多次告誡弟子要控制自己的造靈之力,弟子卻因粗心大意又犯了此錯,弟子無能。”
說着月泱心虛的看向旁邊的一個小屋,那屋子裏此時盡是一些在動來動去好像在聊天的怪東西,有桌子椅子花瓣書樂器等。
明華自顧自坐下,沒有理會月泱,明華坐在月泱的對面,将月泱抄寫的經書拿過去,翻看了幾頁,覺得還可以,遂将經書放下。
月泱正襟危坐,偷偷擡眼看明華,見明華的眼神鎖過來,又吓得趕緊低頭。
明華看着跪坐在那裏的小小一團,漆黑如墨的發無風自舞,發間那似乎發着光的半月型發飾,讓她看起來嬌媚動人。
明華:“你的心不完整,要想早日變得與常人一樣,需得勤加修煉,為師贈與你的五色珠手钏是本門最珍貴的法器,只要你時刻戴着它,勤學苦練,你的修為将大有增進。水鏈是你的師叔師兄們靜心苦修之處,不能壞,你稍後去将水鏈門修好,不管用多少時間,多少法力,一定要修好。不然,你就不能休息。”
“弟子知道了。”
明華站起身,踩着香爐裏的煙霧漸漸飛遠。身後追随着好多杏花花瓣。
十三師兄看着明華遠去的身影,說:“師父曾說過,月泱雖是女子,卻有佛之命輪,是注定要成佛拯救衆生之人。所以,雖然平日裏多有愛護,卻也是最為苛責。”
幾人回頭看着月泱,皆嘆了口氣。
月泱臉色蒼白的站在那團有了靈識的瑞雲上,将手钏放在掌間,對着水鏈門不停的施法。
此時月光大盛,月泱轉頭去看天邊的月亮,卻仿佛看見月亮中有人慢慢朝這邊飛來。
恍惚間,一個白衣女子,已站在了月泱的面前。
“我是不是在做夢啊。”
女子見月泱傻乎乎的模樣,噗呲一聲笑了出來:“不是夢,你沒有做夢。”
見女子皎若明月的雙眸凝視着她,月泱臉一紅,有些羞澀道:“那你是誰啊?”
“我是月仙。”
“你是神仙嗎?”
女子搖了搖頭:“我是仙,但不是神仙。”
“那你為什麽來找我?”
“我做仙做膩了,月亮裏太苦悶無聊,我想去人間走走。但如果我走了,月亮就會沒人看管,這若被等級比我高的上仙知道了,一定會禀明玉帝,降罪于我。”
“那,我能幫你什麽忙?”
那女子壞壞的笑了笑:“只要有人偶爾幫我去月亮裏看看,就不會有事了。”
月泱聞言,錯愕的指了指自己:“你是說……我嗎?”
女子點頭。
月泱驚喜的瞪大了眼眸:“真的嗎?”
“只要你同意,我就将我月仙的身份借給你,此後,你就是月仙,上天入地,想去哪兒都可以,可比在這山裏苦修要有趣的多了。”
月泱興奮不已:“太好了!”
女子笑:“你可是同意了?”
月泱點頭:“當然。”
女子笑:“那你閉上眼睛。”
月泱乖乖的閉上眼睛。
女子閉上眼,額間一縷白光鑽出,直接鑽進了月泱的額頭裏,月泱額間頓時白光大盛。
月泱睜開眼,摸摸自己的身體,感覺也沒哪裏不同,然後擡頭去看女子。
“從此以後,你就是月仙,如果哪天這清規戒律你不想再守,就回到月亮裏去做一個逍遙自在的散仙吧。別忘了,偶爾去幫我看看月亮。”
女子擡起手,摸了摸月泱額頭,一個弦月圖案出現在其額間,不停閃爍。
“我還會再見到你嗎?”
女子低下頭,扯了扯月泱的臉蛋:“當然會。”
女子站起身,回頭再看了一眼月亮,随後踩着月光,飛去不見。
月泱呆呆的看着天邊那輪明月,摸摸自己的額頭,突然笑意盈盈起來。
“這真的不是做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