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針對

大家登上船，依次落座。唐若璃慶幸的是，皇上并沒有認出她來。

那時以澄陽公主身份朝見，盛裝加身，珠簾垂目，估計衛玄濟也沒看清楚對方什麽樣子。或者并不關心她到底什麽樣子。

也多虧當時書月為她描畫的格外濃豔，和眼下她略施粉黛的模樣比起來，判若兩人。

賀雅對她似乎格外照顧，拉了她的手，讓她坐在旁邊。

唐若璃有幾分詫異。雖說皇後平易近人，也不必如此厚待自己。

既來之，則安之。她也不想去深究。

湖上風光甚好，水光潋滟。有三兩只水鳥斜略過水面，驚起一圈圈漣漪。岸邊垂柳如煙雲，繁花似霞錦。令人心曠神怡。衆人一邊賞着景，一邊談笑。

到了芷薇院這邊，皇帝帶着衆人下了船，進到了了院裏休息。

這是賀雅最喜歡的地方。按照她的吩咐，這裏種植了很多薔薇白栀，正值花盛，粉白嫣紅，碧葉如玉，交相輝映，煞是好看。已經到了正午，廳裏已經備好了坐席，佳肴美酒在案，琴瑟笛笙交織。

衛玄濟示意大家開懷暢飲，不必拘禮。大家都知聖上親和，一時之間，其樂融融。

唐若璃完全不能喝酒，以茶代酒，跟着大家舉杯。

她發現不少人都在偷偷審視她，她看回去時他們立刻低下頭去。掃視一圈沒有發現熟人，她也就不去管了。

但其中有個女子，一直用憤恨的仇視眼神盯着她。讓唐若璃心中有些不快。

莫名其妙的什麽意思？

宴樂持續。必有歌舞助興。內廷的舞姬樂師一直都是舊曲子，沒什麽新意。有個很會玩的郡王提議由在座女子抽簽，誰抽到令簽誰表演。

這下确實讓氣氛活躍起來了。不少人也是躍躍欲試。

第一輪，抽到令簽的是梁平王家的小郡主，她有些羞澀，還是開口唱了一曲西江月。歌喉曼妙，大家拍掌。

游戲繼續，氣氛越發高漲。

唐若璃卻提不起興趣，對這種群體性的娛樂活動，向來是比較排斥的。

她喜歡的，是取一山清水秀之地，攜一二好友，對月相談，迎風起舞，才是快事。

但這種喧嚣混亂的宴席，觥籌交錯，虛情假意，卻讓人疲累。

“下一次，我再也不來了。”她低聲向衛玄淵說道。

衛玄淵本來也興致缺缺，聽到她這麽說便道：“不喜歡就不要勉強。我去向皇兄道辭。”

唐若璃拉住他的衣袖：“這一次就不用了，半途離宴，是大不敬。我要堅持到最後。”

“不必。”衛玄淵并不想讓她委屈自己。

“不要去嘛。”她搖搖頭，“你去說了，我反而不安。”

“好吧。”她這個表情，讓衛玄淵無計可施。

此時，施允柔站了起來，原來這輪她抽到了令簽。

施允柔向皇上皇後施禮道：“臣女不才，願獻白舞一曲。”

她今日一襲月色衣衫，長袖輕揮如雲波。随着樂曲變換，時而婀娜，時而明快。猶如流風回雪，美不勝收。

幾個在座的王孫公子已經眼睛發直，皇上也看的連連點頭。

一舞終了。衆人連連稱贊。

施允柔面色微紅，眼波卻只盯着衛玄淵的方向。

他正側身，和那個侍女不知道在說什麽。

施允柔心中被重重一擊。

“此舞甚好，該賞！”衛玄濟笑道。

“多謝皇上。不過臣女不要賞賜，”她眼中有些發紅，血氣上頭，略一咬牙，“臣女鬥膽，不知可否請這位姑娘表演一二？”

她指了指唐若瑤。

此話一出，一片沉寂。

宮中的內侍心中都是一震。

這位施家的小姐，怕是在家裏呆久了，呆傻了吧。

湛王殿下身邊的人，絕對不可随意去招惹。所以，即便大家都很好奇這個侍女有什麽底細，但沒有一個人敢讓唐若璃去抽簽。

衛玄濟此時也有些憂心的轉頭看着六弟。

果然見衛玄淵面色一沉，神情冰冷：“本王的人，還輪不到你指手畫腳。”

此時他目中染上殺意，準備把這個幾次三番不知進退的女人杖斃了事。

這個時候，他已經不顧及皇兄在場。

至于慶國府，在他眼裏更不值一提。

施允柔面色如紙，渾身驚懼起來，不由伏跪在地，瑟瑟發抖。

他正要降罰，忽覺唐若璃把他的手一壓。

衛玄淵疑惑的看着她，唐若璃輕輕搖頭。

她現在才明白，這個施家的小姐是真的厭惡她。而且在針對她。

她之所以制止了衛玄淵，是因為她感受到了他的想法。

他果然是個為所欲為的人。

不過唐若璃不想在這個場合讓他開殺戒。

也罷，不就是個表演，誰還沒有個才藝。

雖然唐若璃對這些個才藝不敢興趣，但是不代表她不會。

她站了起來，淡淡說道：“那奴婢就獻醜了。”

唐若璃走向樂師，指着一架古筝問：“請問我能借用一下嗎？”

樂師惶恐不已：“您請。”

唐若璃調整了一下弦柱，坐定，開始彈奏。

她唯一會的一個樂器就是筝，唯一會的一首曲就是高山流水。原因無它，關乎她的母親。

她的母親，琴筝是天下一絕。唐慎思曾經說過，雖然溫蕊琴藝了得，但比起母親，還是遜色。

唐若璃不記得母親的樣子也沒聽過她的琴筝。只是在大概八九歲的時候，她對母親的思念達到極點。她羨慕別的小夥伴都有母親，而自己沒有。

父親的書房裏常年放着一架筝，那是她母親留下的。唐若璃經常看到父親對着筝垂淚。

她萌生了一種感覺，如果能學會彈一曲，說不定能離母親更近一點。

她找到了高山流水的曲譜，這是她母親最喜歡的曲目。她用了很短的時間掌握了彈筝的方法。可是要彈好，并不容易。

她沒日沒夜的練，手指的護套破了，滿手是血，她也不在乎。

終于有一天，她在彈奏之中，真正感受到了巍巍兮高山，洋洋乎江海。這一刻，她淚如雨下。

她的母親，果然不是個平凡的人。

溪橋野徑忘危險，

任迢遙，為覓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