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第13章13

唐郁将小紙人放在了書桌上。

桌上堆着玩家買來的各種物品，唐郁發布任務時對物品外觀提沒什麽特殊要求，這些一眼望去是玩家按照自己的審美買了一些偏冷色系的物品，藍色在裏面出現得最多，不知道是不是那兩個玩家中有人特別喜歡藍色。

沈君行的盒飯放在了冷色系物品中，鵝黃色的保溫盒格外顯眼。

這是唯一一樣和過去的家有關聯的東西，唐郁看到這個保溫盒，突然想起他和沈君行一起在超市挑選的場景。

那是暖黃色的光暈，琳琅滿目的貨架，記憶中的沈君行站在貨架前，一樣一樣認真挑選比較。

在網購便利的今天，沈君行卻最喜歡去超市買家居用品，每選好一樣東西，還要時不時回頭問唐郁的看法，唐郁總是說“随便”“都可以”“你決定就好”……

“這是我和小郁兩個人的家，怎麽都讓我一個人來決定呢？”沈君行翹起唇角，笑意漸深，“要是我布置得不合小郁心意，小郁跑掉了該怎麽辦？”

回憶到此戛然而止。

唐郁将鵝黃色保溫盒推到一旁，垂着眼整理書桌上的其他東西。

他撕開新買的日歷包裝，将日歷翻到八月，拿出筆，在六天後的八月三十號這天畫了一個紅圈。

八月三十日是今年的中元節。

也是唐郁父母的祭日。

哭泣的小紙人被放到了日歷旁，唐郁看了小紙人一眼，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藍眸卻像是比紙人還要悲傷。

我好像又沒有家了。

爸爸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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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濕漉漉的小紙人盯着唐郁，寂靜的寝室響起了一陣簌簌聲，像是紙張摩挲時發出的聲響。

唐郁擡起眼，還未看向聲源處，只聽一聲“叮咚”的消息提示音。

沈君行：“【圖片】”

唐郁蹙眉點開，在看清圖片內容的那一刻，唐郁的眉頭擡起，藍眸微微睜大。

這是一張小黑貓的照片，它癱倒在地，對着鏡頭露出柔軟的肚皮和肉墊，綠色瞳孔在陽光下呈現出兩道窄窄的豎線。

沈君行：“小郁，我在樓下遇到了這只貓，這只流浪貓很親人。”

沈君行：“【圖片】”

照片上的小黑貓站了起來，幾乎要貼上沈君行的褲腳。

沈君行：“它一直圍着我的腿打轉。”

沈君行：“【語音】”

唐郁點開語音條，裏面傳來了一道拖長了音的貓叫聲，婉轉甜膩，是很明顯的乞食聲。

雖然唐郁沒有養過貓，但他看了很多貓咪科普的視頻，包括常見的貓叫聲代表什麽含義，他甚至偷偷私下裏練了一些貓語，但練得不太标準，還不如叫咪咪對流浪貓來得有用。

唐郁抿了一下唇，對着沈君行回道：“這種貓叫聲是貓在向人乞食的意思。”

沈君行：“小郁真聰明。”

唐郁平常有随身帶一小袋貓糧的習慣，只不過他搬得匆忙，這袋貓糧落在家裏了。

唐郁掃了一眼桌上的兩份飯，一份是他自己食堂打包的，一份是沈君行做的便當，他将鵝黃色的保溫盒打開，裏面擺放着一份擺盤精美的午飯，上面果然有一個切開的溏心蛋。

他喜歡吃溏心蛋，因此沈君行經常會做這個。

唐郁回道：“我吃不完午飯，正好可以把雞蛋給它吃。”

唐郁：“你看住它，我馬上下來。”

陽臺上密布的陰影退散，燦爛的陽光灑落進寝室，明媚極了。

紙張簌簌的聲音停了下來，忙着提便當下樓的唐郁并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

唐郁快步下樓，果然在不遠處看到了那只小黑貓，小黑貓頭頂的面板名字欄只有一個簡單的“黑貓”。

“咪咪。”唐郁忍不住叫了一聲。

小黑貓大概是聞到了唐郁手中便當的氣味，轉而向唐郁跑來，圍着唐郁急促地喵喵叫。

“餓壞了是不是？”唐郁蹲在地下喂貓，他平常是一個沉悶的性子，此時卻難得話多了起來，“慢點吃，別着急。”

沈君行同樣蹲了下來，他目不轉睛看着唐郁。

纖長的眼睫垂着，藍眸裏不再是凝結的悲傷，宛如冰雪消散，裏面盛着如水般的溫柔。

“真可愛。”沈君行柔聲道。

唐郁輕輕嗯了一聲。

沈君行翹起唇角，他狀似不經意般擡眼，望向623，“小郁也覺得小貓很可愛。”

很可愛被他念出了一點重音。

一無所察的唐郁正認真看小黑貓進食的樣子，他近距離觀察了它的表面，沒有發現什麽明顯的疾病特征，肚子還圓滾滾的，看起來把自己照顧得很好。

他看着看着，忍不住伸出手摸了一下小貓的頭，小黑貓不僅沒有躲，還用腦袋使勁蹭了一下唐郁的掌心。

唐郁受寵若驚地叫道:“好乖。”

“這只貓的性格好得很少見，長得也可愛，小郁不是一直很想要養一只小貓嗎？”沈君行詢問道:“要不要收養它？”

唐郁确實一直很想要養一只貓。

這是他小時候就有的願望了，那時他的父母還健在，告訴小唐郁養貓可不是什麽簡單的事情，什麽時候小唐郁有能力照顧好一只貓，爸爸媽媽才會陪小唐郁一起去選小貓。

再後來唐郁的父母去世了。

唐郁始終沒有一只貓。

“寝室不方便養寵物，不如我們回家照顧它？”

唐郁看着那只貓，記憶中的小唐郁問:“怎麽才算有能力照顧好小貓呀？是要很多很多錢嗎？”

——“當然不是呀，你需要學會一些養貓的常識，還要有很多很多的愛。”

唐郁緩緩收回手。

沈君行看着唐郁的動作，他上一秒的問句剛結束，下一秒嘴裏的句子就自然而然變成了：“還是算了，小郁現在開學了，養在家裏也沒多少時間照顧它。”

唐郁張了張口，很多思緒在心裏過了一遍。

這只貓能被人領養肯定是最好的，哪怕沒有被人領養，以這只貓親人的性格，在大學校園肯定不會餓到，只不過這只貓的安全問題卻叫他有些擔心。

虐貓的人不多見，但不是沒有，特別是現在出現了玩家。

玩家對生命的态度讓唐郁有些害怕。

他可以布置給玩家好好照顧貓的任務嗎？

唐郁又想，他算個什麽東西，一個路人NPC，有什麽資格給玩家布置任務？

想來想去，唐郁比貓叫還要小聲地喚道：“……哥哥。”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在現實中這樣面對面叫過沈君行哥哥了。

沈君行一瞬間擡起頭，架在鼻梁上的鏡片在陽光下反射出刺眼的白光，唐郁下意識不敢和沈君行對視，只能微微移開視線，盯着沈君行鏡片後那處被微微扭曲變形的臉頰。

“小郁知道嗎？”沈君行的聲音含着笑：“貓和同類交流時不會那樣甜膩地叫喚，這種聲音是貓為了馴化人類特意發出來的。”

那一瞬的白茫茫日光從鏡片上掠過，鏡面後重新露出了沈君行深邃的黑眸，那雙眸子同樣在笑，“就像小郁特意喊我哥哥一樣。”

唐郁僵在原地，紅暈一點一點爬上耳根，那點藏起來的小心思在陽光下暴露得一幹二淨，他看到沈君行的唇角提起，笑得溫柔又迷人，“小郁現在是不是有什麽煩心事呢？我好想為小郁分憂解難。”

“……我。”唐郁的聲音一時間都羞恥到好像無法發出了，口罩內的熱氣和灼熱的陽光蒸得唐郁頭暈目眩，“我擔心有人會虐貓。”

指尖推了一下鏡框，沈君行鏡片後的雙眼像在細細欣賞唐郁的反應，偶爾鏡框周圍一閃即逝的輝光，如同沈君行溫和皮囊後藏不住的惡劣，“再給那群人布置任務就好了。”

“我就是擔心那些人……”

沈君行語氣輕松道：“小郁只需要告訴他們，我喂過這只貓。”他說得那樣從容自信，就像他能輕而易舉牽動唐郁的情緒般操控玩家。

唐郁怔了怔，他想到那些玩家苦苦尋找沈君行的蹤跡，如果知道沈君行有概率出現在校園喂貓，肯定要時刻守在貓的身邊，不讓這只貓出現任何意外。

那就好。

這樣就好了。

唐郁低着頭，把手中的便當遞給沈君行，裏面除了缺了個溏心蛋，其他和沈君行送來時別無二致，“我已經買了飯，你做的我吃不下，以後不要再給我送飯了。”

沈君行沒有去接便當。

唐郁将便當放在了沈君行的腳邊，“……裏面其他的東西貓不能吃，你不要喂它。”

交代完這句話，唐郁站了起來，他看到沈君行仍舊蹲在那只黑貓面前，對着貓自言自語道：“小貓小貓，明天我做貓飯送來給你吃好不好？”

唐郁愣了一下。

饑腸辘辘的流浪貓還在埋頭苦吃，不會像人一樣張口讓沈君行別來。

唐郁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麽，只好轉身上樓。

“小郁。”身後傳來了沈君行的聲音，他一字一句說得很緩慢:“哪怕小郁叫我瘋子、變态、怪物，只要小郁開口，我也會去做。”

唐郁渾身僵住，好像內心藏得很好的角落再次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戳穿。

“拜～”沈君行微笑着和唐郁招手告別，他看着唐郁停頓了一下腳步，垂在腿側的手握了一下拳，又松開，乖巧地舉起手對他搖了搖，随後那道身影消失在大廳，朝着樓上走。

沈君行臉上的笑意随着唐郁的逐漸走遠一點一點消失，直到完全面無表情時，他仍舊站在樓下，一手提着飯盒，一手拿着餐具，仰着頭，視線一層一層往上數，最後雙眼一眨不眨盯着唐郁所在的寝室陽臺，而後，薄唇像是進食般微微張開。

還沒吃飽的流浪貓在腳邊不停叫喚着乞食，沈君行舔了一下唇，喃喃道：“我也還餓着呢……”

餓極了的貓遇到食物會狼吞虎咽，吃飽了的貓卻大多會慢條斯理地戲弄一番獵物。

對于沈君行而言，唐郁是饑腸辘辘的他最想吃掉的存在，卻因為實在太珍惜了，到頭來也只舍得拿爪子勾一下，用舌尖舔一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