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

第44章44

在一衆祝99的評論中,突然跳出來了一個異端。

一個ID為影的層主大膽開麥:“呵呵,黎生和唐郁根本不般配。”

影:“黎生學業再好又怎麽樣?學歷不會通過性傳播。”

影:“黎生紙人紮得再好,可他會知道要怎麽無微不至地照顧一個活人嗎?”

唐郁在床上翻了一個身。

腦海中的記憶卻好像已經悄無聲息地翻江倒海過了一遍。

那天離開後山,他回了一趟過去的家。

和沈君行的那個家。

鑰匙依舊能打開那扇房門,但門內的世界卻變得陌生起來。

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是他的單人用品,衣櫃裏放着唐郁一個人的舊衣服。

儲物間裏那二十四份生日禮物整整齊齊擺放在了一起,可當唐郁拾起賀卡時,卻發現賀卡上他曾一筆一畫寫下的“沈君行”徹底消失不見了。

好像所有關于沈君行的痕跡,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抹去了。

就像當初的沈君行從無到有來到這個世界上一樣,這一刻,“它”又重歸于無。

再後來唐郁去了雙喜村。

原來雙喜村在很久之前就從山裏搬到了城鎮附近,而雙喜村同樣找不到郁辜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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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彩票店一百萬大獎的得主換了別人的名字。怎麽樣都不是郁辜。

沒有人聽過郁辜這個名字,更沒有人見過郁辜,郁辜和沈君行、黎生一樣,徹徹底底消失在了這個世界裏。

或者說,“它”徹底消失了。

唐郁彎下腰,撿起了這根蠟燭。

“燒靈屋,是指把這屋子裏的所有事物都燒掉嗎?”唐郁問得很小心,像是一個乖孩子。

他是在山上看到別人的煙蒂随手一扔,會跟在後面撿起來的性格。

他從來都沒有随意燒過什麽東西。

“對。”

唐郁捧着蠟燭,很仔細地詢問:“那我要怎麽燒掉它?具體是從哪裏開始燒?”

他對自己不了解的領域總是存在着足夠多的敬畏。

“用燭火燒任何地方都可以。一張紙不管從哪個地方開始點燃,只要火不熄滅,火焰就會吞噬掉它的全部。”黎生也給了足夠詳細的教程。

“最後一個問題。”唐郁問:“我可以從屋外點燃嗎?”

“可以。”

唐郁點了點頭,他看過消防宣傳片,房子從起火到回燃轟燃只需要一個很短的時間,他怕自己站在屋內會葬身火海。

将這些問題全都确認過了一遍,唐郁這才捧着蠟燭走了出去。

他走到門前。

看了這做工精美的靈屋最後一眼。

他舉起蠟燭,将燭光對上了房門,就像曾經他用橡皮擦對準寫了錯誤答案的紙張那樣。

火舌舔舐上了房門,将結實的房門變成黑灰,下一刻,那火焰順着門框擴散到了附近的牆壁上,火焰一瞬間變大,一浪接着一浪,幾乎是轉瞬間就像連綿不絕的火浪鋪開!

明明是烈火在熊熊燃燒,但唐郁卻感受不到絲毫熱氣,反而是陰寒到極致的冷意從整個屋子蔓延開來。

大片大片的紅在升騰、舞動、游走,像被切割的血管裏噴湧而出的鮮血,盛大的火光将唐郁從頭到尾都照得亮晶晶的、讓那沉寂的藍眸似乎也染上了熱烈虛幻的紅。

唐郁擡起頭,怔怔地望着這座浴火的房子,灰色的煙霧在房子周圍蔓延,散發出濃烈的冷香味。

火焰只在眨眼間就吞掉了靈屋外殼,解體了房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地吞噬帷幔、樓梯、遺照、供桌……一路舔上了棺材。

棺材似乎比靈屋內別的東西都要耐燃,沒有像紙張那樣被立刻燒盡。

——“燒靈屋,是指把這屋子裏的所有事物都燒掉嗎?”

——“對。”

黎生也會被……燒掉?

唐郁愣了一下,只見那緊閉的棺材突然開了一條縫隙。

一只小紙人探出了頭。

它睜着兩只被唐郁親手點過的小眼睛,在火海中看向了唐郁。

這是黎生之前沒送出去的小紙人。

隔着熊熊燃燒的烈火,從棺內傳出的黎生的聲音好像也被火焰扭曲過一般,透出一種虛幻感,“這裏的一切都會死去,如果你想救它,你現在可以帶走它。”

小紙人怯怯地看着唐郁。

“你也……會死?”唐郁問。

火舌舔上了棺材蓋的一角,棺材蓋開始緩緩地消失,躺在棺材中的黎生聲音依舊平穩,像是在說着另外一個人的生死:“我也會死。”

“但我不會真正死亡。”

“我只會不斷經歷死亡的循環。”

唐郁茫然地問:“你……會一直被火燒死?”

“有很多種死法,火燒只是其中一種。”黎生用平靜的語氣說出了恐怖的話。

死亡循環……黎生死了……

唐郁腦海中湧出了無數淩亂的句子,到了最後,卻變成了不知道是誰提過的無間地獄。

總有人說做了壞事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而無間地獄是比十八層地獄還要可怕的存在,在無間地獄的人會永無止境地遭受折磨。

藍眸顫顫地看向棺材裏的存在,如果是沈君行,這個時候應該會竭盡所能地賣慘,但躺在棺材裏的黎生仍舊用那冰冷的語氣說:“我的身體不會感受到人類的疼痛,我從不恐懼死亡。”

他的語氣不像是無間地獄裏受罪的犯人。

是地獄本身。

唐郁又怔了一下,他朝着那燃燒着的棺材走去,棺材蓋已經被燃了大半,火舌舔上了棺材內壁,燒起了黎生垂落着的黑色長發、鋪開的衣袍。

唐郁曾一度很渴望“它”徹底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提起“它”,第一時間在唐郁腦海中冒出來的描述,就是怪物、不懂人類情感,沒有眼淚、沒有心、欺騙、交易,還有儀式。

是怪物、是騙子、是變态、是魔鬼,一切一切糟糕可怕的詞彙似乎都可以用在“它”的身上。

但與此同時,“它”身上又關聯着那麽多美好的詞語。

溫柔、聰明、體貼,是哥哥、是學長、是男友,親情、友情、愛情,那些未曾萌芽的、或是剛剛開始、又或是牢不可破根深蒂固的感情,全都和“它”息息相關。

于是愛和恨一起糾纏。

那些濃烈的感情,從身體裏孕育而出,被“它”蠶食殆盡。

到了最後,唐郁的內心似乎再也不會因為“它”而升起一絲一毫的情緒了。

因為他終于意識到,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怪物,一個只想要利用他完成儀式的怪物,一個無論如何也學不會感情的怪物。

儀式确實是一個很好的東西,誰都會喜歡,唐郁也同樣如此。

所以唐郁選擇了儀式。

他不想和這個怪物再有任何糾纏。

他想要開啓新生活。

一個沒有“它”的新生活。

他猜想過那天,或許這個怪物來參加他的儀式時,也會有那麽一點的難過。

但應該不多。

畢竟怪物怎麽會擁有人類的感情呢?

哪怕他利用“它”完成了儀式,怪物應該也會理解,會支持,可能等他成功完成儀式後,還會對他送上熱烈的祝賀。

就像對他說趁熱吃掉孩子那樣。

就是這樣的怪物。

終于完成了儀式的怪物。

在那天的黑暗一小時裏,用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吃掉了“太陽”。

吃掉了那漫長歲月裏、高懸在天上的視線。

“它”終于徹徹底底消失在了他的生活裏。

連帶着詭異的游戲、瘋狂的玩家,籠罩着全世界的可怕注視一齊消失了。

這本來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

他擁有了他想要的新生活,他靠自己的努力變得聰明和強大,他用自己的力量保護了許多人。

他在一步一步去實現他夢想的未來。

但是……

在關于未來的那麽暢想中,他卻從未有任何一個時刻,想過讓“它”去死。

“唐郁,代號藍蝶,超A級異能者,男,21歲。”

“父母在他八歲那年因為車禍去世,唐郁從八歲起,在沒有任何監護人照顧的情況,離奇地完成了小學、初中、高中的學業,目前是安大大三的學生。”

“據唐郁的同學、老師的評價,他們一致認為唐郁是一個學習認真、性格內向、獨來獨往、人氣很高的學生。”

“唐郁在校園裏極受歡迎,許多女同學甚至男同學都在暗戀唐郁。除了同學外,我們經過初步調查發現和唐郁接觸過的鄰居、水果攤偶遇的路人......都會在極短時間內對唐郁産生超過正常社交範圍的情愫。”

“我們合理懷疑唐郁的異能和魅力有關,一旦接近唐郁,就會被異能影響,情不自禁被唐郁吸引......”

“唐郁常年接受心理咨詢,據他的心理醫生宋醫生描述,唐郁因為八歲那年的車禍,患上了嚴重的創傷後應激障礙,近期唐郁的病情有所好轉……”

“對了,心理醫生同樣暗戀唐郁。”

“迄今為止,唐郁沒有和任何人發展過戀愛關系。”

“同時,唐郁從未在網上浏覽過任何色/情網站、小說,沒有購買過任何成人用品。”

“衆所周知,異能者等級越高,越容易被能力影響喪失一部分人性。我們初步推測唐郁可能喪失了這方面的情感。”

“唐郁近一年的作息維持在早上七點起床,晚上十一點準時入睡,這期間,他沒有睡過一天懶覺,也沒有一天熬夜。”

“同時在這一年中,唐郁沒有點過任何高油高糖高熱量的外賣,他最常點的外賣是輕食沙拉,大部分時間唐郁都會選擇自己下廚。”

“而在此之前,唐郁的作息、飲食和現代的亞健康人群沒有太大區別。”

“在沒有明顯的外界因素影響下,唐郁在一年的時間中都維持着如此嚴苛的健康生活,初步懷疑是唐郁的異能導致的內部影響。”

“也不排除是一年前唐郁遭受了某種重大刺激,改變了他的生活方式。”

“以上是我們在六個小時的緊急調查中,對唐郁的初步了解。”

唐郁垂下眼。

深夜的小區很安靜,只能聽到沙沙的雨聲。

唐郁撐開傘,走在雨中。

雨水密集地打在傘面,微斜的傘面下是一雙泛紅的藍眸。

遠方駛來來一輛老式公交車,昏暗的車燈在雨夜顯得格外朦胧。

鬼公交停了下來,唐郁收起傘,走上鬼公交。

在沒有雨傘遮蔽的那短暫幾秒,黑夜裏濃郁的陰影如一把大傘般籠罩在了他的身上,隔絕掉了密集的雨水。

但不知為何,唐郁的睫羽卻像是被雨水打濕般濕潤。

鬼公交無聲穿梭在下着大雨的城市,車窗外的所有風景都被模糊成了色塊。

唐郁靜靜地坐在座位上,望着窗外模糊的景色。

他從口袋裏取出了耳機,将一只耳機戴在了左耳,溫柔低啞的歌聲從耳機裏流淌而出:

……

唐郁的視線從喵咚哩離開時同手同腳的背影上收回,他重新取出手機,屏幕光落在那雙漂亮的藍眸裏,那是剔透、璀璨又冷淡的藍眸。

他身上總是有一種誰都不愛的疏離氣質,似乎世間萬物都不會真的被看在眼裏,但如果那雙藍眸正好看到一個狼狽又脆弱、像是貓一樣可憐的東西時——

藍眸悲憫地垂下眼睫,好像也真的愛了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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