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治腿

第09章 治腿

柏月盈剛進屋,迎接她的是過分熱情的柏若風,在朝她招手。這稀罕景象着實令她驚訝了下。

這才一晚上,怎麽柏若風整個人态度都變了?她心裏奇怪,面上不顯。

“二哥,聽說你腿不舒服,怎麽不叫人去請太醫?”柏月盈走過來,坐在丫鬟搬到床頭的椅子上。

柏若風笑了笑,剛要說話,鼻尖嗅到一股很淺的香氣,那香味鈎子似的,卻極其霸道,甫飄過來,所有的想法一瞬清空,以至于他頭腦空白了片刻。

再回過神時,對上的是柏月盈擔心的雙眸,“二哥?二哥?怎麽面色這麽差?需不需要叫太醫?”

那香味極有可能是柏月盈身上帶的,女兒家在身上帶些香包之類的并不稀奇。他視線往下一挪,還真看見柏月盈腰間系着一個繡着字的小香包。

柏若風指指柏月盈腰間那東西,直接道,“你這香包味太濃了,我聞了不舒服。”

“啊!”柏月盈小小驚呼一聲,連忙把腰上系的香包解下來,示意丫鬟拿出去丢了,“這是我在街上買的,看式樣好看才買來佩戴,店主說是曬幹的草藥所做,長期佩戴對身體有益。二哥是對這氣味比較敏感嗎?”

“是。”柏若風皺了皺臉,“你這什麽香包,都快堪比迷藥了。”但奇異的是,其他人面色如常,似乎只有他一個人感覺得到。

柏月盈彎了彎眼,“二哥,今日起來好些了嗎?”

不知唐言是如何帶他出府的,沒有驚動府內任何一人。

柏若風道,“看過太醫了,才喝了藥。別擔心,我沒什麽事。”他面色蒼白,靠坐在邊上,雖精神甚好不見頹靡,然而那種虛弱感已經裹滿高挑消瘦的身軀,讓這話沒有多少說服力。

不像個力能扛鼎的将軍,倒像個病秧子。出去了若不是這張臉,怕是沒人敢認。

“沒事就好。”柏月盈話音一轉,“對了,今早我看見二哥身邊的下人領回來個粗布麻衣的大夫,住在了隔壁院子。二哥緣何有太醫不找,信這些民間尋來的大夫?”

神醫的身份不便解釋,這一提,就得說到方宥丞是怎麽把人弄來的,再解釋下失憶的他怎麽認識的方宥丞,方宥丞又是誰。而今柏若風都沒弄懂方宥丞的身份——總歸是京中哪家富貴顯赫的官家子弟——又怎麽和柏月盈解釋?

眨眼間柏若風便想好托詞,他道,“民間偏方自有它存在的道理,信一信也無妨,左右死不了。”

“二哥!”柏月盈佯怒。

柏若風哈哈一笑而過,還把自己笑嗆了,咳了半天。柏月盈伸手給他順着氣,柳眉蹙起,一副既生氣又無奈的嬌俏女兒家模樣。

“妹妹啊,昨夜我夢到……”柏若風調子懶散,擡手抓她的手腕,顯出幾分親近,本想拉她坐下,讓人別忙活了。

沒想到掌間的手腕條件反射躲開,那抽回的力道很大,一下子從他掌間滑過去。

她在防我?柏若風吃驚于柏月盈過激的反應,擡頭看她。

在直白的注視下,柏月盈察覺出自己的反應不對,她手腕一轉,掩飾般招手喊下人進房開窗、換熱水。回頭坐回凳子上,一副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模樣,續着方才的話題,“二哥夢到什麽了?”

想來雖是兄妹,到底時代不同,妹妹只是較為注重禮法吧。柏若風腦中不可遏制閃過諸多思緒,然而他面上當什麽都沒發生,笑道,“啊,我是夢到妹妹了,夢到妹妹穿着小兵的兵服。”

他悄悄觀察着柏月盈的反應。

“原來是這個。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以前不懂事,才會偷軍服穿,想學父兄做個頂天立地的将軍。誰讓我的父兄都這般優秀呢?”柏月盈向往道,“好生令人豔羨。不過跟着母親,我學到的也不少。近日出去與京中小姐們聚會,慶幸沒有丢了鎮北候府的臉面。”

想起舊人,柏月盈垂下眸子,有些失落,“二哥怎麽忽然問起這個?”

“随口問問。”柏若風打着哈哈過去,面上仍是那說笑模樣,然眸色漸沉,“妹妹,你可曾學過武藝?”

柏月盈一愣,吞吞吐吐,“這……”

眼看柏若風緊盯着她雙眼不放,柏月盈側過頭道,“當然學過幾招防身,只是二哥別再逗我了,小妹這等三腳貓功夫,說出去惹人取笑。”

“可進過軍營?”柏若風詢問的語氣有些咄咄逼人了。

柏月盈被他那嚴肅的面色吓到,“當然去過,昔日父兄皆在軍營中。我還和母親一同去過那裏。”

“可曾上過戰場?”

柏月盈終于再忍不住這逼問一般的問題,有些生氣站起身,“二哥!”

“哈哈哈,莫惱莫惱,我只是想多關心關心你。”柏若風笑開來,面上的沉郁之色消散,若雪後晴陽,“妹妹不是要進宮嗎?昔日先帝重文輕武,新帝和先帝可不同,他提拔武官,統領四軍,呈勇武好戰之态。”

當然,這些都是先前出去河邊踏青時,聽段輕章所說,不過用來搪塞柏月盈足夠了。

“萬一他就喜歡會武的秀女呢?你雖跟着母親學了不少女工書畫之類的,可畢竟出身将軍府,若陛下問起你武藝,你要怎麽回話?豈不是讓機會白白從手中溜走?”

柏月盈被他的話帶入思考,柳眉微蹙,當真有些犯難。

見她信了,柏若風又說了幾句話安撫,最後只讓她回去練練幾招,就打發人離去。

柏月盈走到一半,忽然回身,“二哥,”她遙遙喊了聲,“那你說,瑤池會時,我給太後娘娘演一段劍舞如何?”

那眼神似乎很是希望得到他的建議,柏若風一怔,疊聲道,“甚好甚好!陛下見了肯定喜歡。”

“那就先承二哥吉言。”柏月盈這才滿意離去。

恰好唐言拉着神醫陳無傷從門外進來,擦身而過時,他與柏月盈對看了一眼,很快錯開了視線。

柏月盈暗道,究竟是柏若風哪個朋友送來的小厮?看起來不像尋常武夫。

唐言卻是憑直覺覺得這女子雖看似柔弱,實則綿裏藏針,不如表面無害。

“公子,該針灸了。”唐言禀道。

柏若風看着眼前兩人,想到自己又要被紮成刺猬,不由深深嘆了口氣。

一月後,鎮北侯府的牆上掠過一道影子。

來人目标明确,直奔柏若風的院子。和以往不同的是,院子裏多了不少下人,他不再像之前那般如入無人之境,而是繞了幾個走廊才拐到地方。

行色匆匆,以至于沒發現邊上回廊練習着走路的兩人。

“這就是飛鴿傳書?”柏若風見到掠過去的黑影,眼睛刷的就亮了,轉頭拍了扶着他的唐言後背一掌,贊道,“來的這麽快。”

他不過早飯後和唐言傳達‘有急事要見丞哥’的訊息,結果這還不到一個時辰,人就見着影了。

唐言說,“公子莫急,我扶你……”去。

豈料一句話沒說完,方才走路慢吞吞的人已經迫不及待小跑過去了,邊跑邊回頭朝他比了個‘噓’的手勢,随後擺擺手示意他幹別的事去。

腿腳麻利得完全不像坐了幾月輪椅的人。

跑得太快,麻痹之感逐漸攀上柏若風還沒全好的腿腳,他就着沖力踉跄兩下,手撐在門邊,探頭往裏看去。方宥丞已經熟悉地繞過屏風,眼看就要看到空蕩蕩的床榻和邊上同樣空蕩蕩的輪椅,發現房中沒人了。

柏若風眼中浮起狡黠之意,他撐着站起身,深呼吸兩口氣壓下自己方才跑出來的喘氣聲,随即輕手輕腳走過去。

身後撲來一陣風,方宥丞警惕回身,抓住伸過來的一條手臂,甫看清眼前的面孔,手上的勁一松。誰想到柏若風不依不饒,另一只手勾拳直往面門而來。

雖聽唐言說過柏若風如今已經能行走,親眼看到的方宥丞還是有些微訝。他仰面向後退去,漆黑的眸中閃過一絲笑意,直起身時擡拳攻去。

孰料柏若風越玩越上瘾,興味盎然,下盤卻顯然不穩。方宥丞錯開對方玩似的攻擊,按着對方肩膀旋向輪椅,以把人按在輪椅上結束了這場喂招。

“陳無傷的确有兩把刷子。”方宥丞松開手,眼看着柏若風轉身起來,他視線下滑到對方腿上,“看來腿腳是好的差不多了?”

柏若風不答,哥倆好地勾住他脖子,朝他笑道,“方才吓到了嗎?哈哈哈。”

興許是為了行動方便,與前幾次見面不同,柏若風換了身黑色勁裝,寬肩細腰,身形筆直,這麽一看連精神氣都好很多。

對着這張放大的俊臉,方宥丞瞳孔微縮,如此近的距離,他的視線落在柏若風面上,這才注意到他左頰邊有顆淺淺的小痣。如同發現什麽珍惜事物,他沒忍住盯着看了陣。

“喂,回神!”柏若風輕佻拍拍他側臉。

“黑色太沉,”方宥丞突然沒來由說了句,“還是紅衣适合你。”

“什麽?”

方宥丞又問一遍剛剛的問題,“腿腳好得差不多了嗎?”

“那倒沒有,還在複健。”柏若風彎腰揉了揉膝蓋,“久站久動還是會麻木僵硬,不過總比廢人好多了。”他往後靠坐在輪椅上,頭也不回,手臂向後勾了兩下,撈出那兩本翻久的兵書,“這上邊有些簡單身法,我跟着練了練,那骨頭僵得像木頭一樣,嘎吱嘎吱響。”

“欲速則不達。”

“我知道,這不是眼饞着你們一個兩個飛檐走壁嘛。”他擡手用卷起的兵書拍拍方宥丞,翹着唇角問,“丞哥,你缺徒弟不?”

方宥丞哪還不知道他打什麽主意,“不缺。”他見柏若風還想說什麽,轉移話題道,“剛來的時候發現宅子裏多了不少生面孔。怎麽回事?你不是喜歡清淨嗎?”

“噢。先前荷花池裏死了人,”柏若風說起這個也覺得奇怪,不過他向來不喜歡管這些閑事,侯府沒有女主人,原先是元伯打理,而今仍是如此。“打掃宅子人手不夠,小妹提議去人牙子那買批下人回來,新來的下人做事挺麻利的,我看着很是不錯。對了,說起小妹,我今日讓唐言喚你來是有事想問來着。”

“什麽事?”方宥丞精神了幾分,他一聽手下暗衛說柏若風有急事,也沒多聽幾句就跑來了。

“眼瞧着瑤池會将近,我那小妹參加了選秀,做兄長的豈能不幫忙美言幾句?”說起這件事,柏若風納悶得很,卷起兵書敲打着掌心,“先前聽段輕章所言,我還是陛下的年少伴讀,陛下既允我回京調養身體,為何這一月來我想入宮觐見,卻被屢屢拒絕。诶,丞哥可知緣由?”

原是為了他人,方宥丞心裏有些失落,“可能是……考慮到你身體還沒完全恢複吧,宮中耳目衆多,你在府中養傷可比去那地清靜。”

方宥丞走到窗邊坐下,矮榻上擺着棋盤,上邊黑白五子棋被擺成一個笑臉的圖案。方宥丞頓了頓,仍有幾分在意,“你想面聖就為了這件事?”

“當然!”柏若風推着輪椅過來,理直氣壯拍了兩下胸,“這不是很重要的大事嗎?如今鎮北侯府就剩我兄妹二人,我不給她撐腰誰給她撐腰?”

聞言,方宥丞挑了挑眉,“你何必擔心那麽多,說不定她瑤池會後就沒信了。”

柏若風較上勁了,“我妹妹才貌雙全,眼不瞎都會選她。你倒說說怎會落選?”

方宥丞視線在他面上逡巡而過,意有所指,“大概是,陛下不喜歡她那類的美人。”

“哦?丞哥似乎知道很多,不知陛下喜歡哪類?”柏若風追問。

方宥丞撚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盤中。在柏若風眼中,這人下棋無序,只信手往笑臉左邊落下一個黑子。可在方宥丞眼中,那棋盤上的棋子化作張熟悉的笑臉,他落下那子,正正落在左頰上。

“陛下喜歡開朗明媚、熱情肆意、武功非凡,還能征戰沙場的美人。”他緩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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