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不幸他愛上了一枚月亮。”——林白

“近日，居住人口較多的行星死亡人數急劇上升，大多數屍體從郊區等人跡罕至的地方被發現，根據警方發布的基因檢測報告，與之前失蹤的青少年兒童的基因大部分吻合。”

“屍體的死亡時間各不相同，死狀慘烈，大都血肉模糊，研究人員在屍體的基因檢測中發現了不屬于人體的新型基因，主要聚集在大腦前額葉部位，受害者的腦部神經也遭到了極大的破壞。”

“同時其他人口較少的行星也出現失蹤人口報案的情況，警方推測是由多人組成的恐怖組織聯合作案，請各星居民保證自己的安全。”

“下面插播一條緊急新聞……”

在街道一家商鋪附近，一個小電子屏及時播報新聞，不遠處，簡南尋停下腳步，站在原地直到那一條新聞播報完畢。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身體微微顫抖。

這是十五年前一起遍布整個星際的大型兒童失蹤案，犯罪者的主要目标就是年紀不大，處于生長期的青少年，青少年們被藥迷暈帶走之後失蹤一段時間，沒有人發現他們的任何蹤跡，不知道犯罪者究竟對他們做了什麽，直到一段時間之後，就會在各種意想不到的地方發現他們的屍體，往往都被折磨的不成樣子，手段極其殘忍。

由于此案件影響太大，涉及死亡的青少年數量非常龐大，這件案子最終被政府壓下，成為聯盟一級機密文件。

曾經，簡南尋和傅珝也是此案件的受害者之一，成千上萬的孩子，只有簡南尋一個活了下來。

簡南尋的雙手不自覺的握緊，指甲嵌進肉裏也仿佛感覺不到疼一樣。

他猜測被抓去的青少年是去做什麽違背倫理的實驗的試驗品了。

但不論是什麽，這一次，他一定要保住傅珝。

.

簡南尋背着書包，例行來到學校上課，他走進教室，從所謂的“講臺”上邊走過，就在他走過的一瞬間，他用餘光捕捉到布萊倫狠毒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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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南尋轉頭，與布萊倫的目光相接，對視了片刻，布萊倫首先不服氣的偏轉了視線，很顯然傅珝的威脅非常有成效，像布萊倫這樣背後擁有勢力，在這個學校宛如王者一般的存在都在簡南尋這裏落了下風，現在沒有人敢再為難簡南尋。

但是危險依然存在，他們就像是暗中窺伺的狼，只要稍微不注意，就會撲上來撕咬人的血肉，把骨骼都吞吃下肚。

簡南尋并不是很在意他們，他現在更加在意的是傅珝的安全，他有些懊惱，以前他從來沒有關注過傅珝的動向，甚至不知道傅珝每天是否外出，都做些什麽，這是他的疏忽。

“你！”

“給我滾出來！”

教室裏的談笑聲猛的減小了音量，暴躁的布萊倫揪着另一個瘦弱的男生走出了教室。

“懷亞特怎麽招惹了布萊倫？”

“布萊倫脾氣暴躁，他要是看誰不順眼，誰敢惹他？”

“懷亞特可倒黴喽，祝他好運。”

教室外面很快傳來哭喊、毆打的聲音，坐在教室裏的人有的在一旁興致勃勃的看熱鬧，有的戰戰兢兢縮在角落，極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自己被盯上。

“之前布萊倫一直盯着簡南尋不放，如今倒是轉移了目标，簡南尋也是厲害，一點事情也沒有……”

旁邊的人小聲議論，眼睛時不時往簡南尋所在的角落瞟。

簡南尋垂着眼睛，不為所動。

“……最近有些不太平。”一個微小的聲音引起簡南尋的注意。

“什麽？”

“你沒有關注過最近的兒童失蹤案嗎？小道消息，奧萊星也出現失蹤人口了！”

103區人多口雜，消息是流入最快的，簡南尋趴在桌子上，假裝沉睡，實則豎着耳朵偷聽周圍人談話。

“怎麽會？奧萊星上都是些老弱病殘，這都能讓犯罪分子觊觎？”

“各地失蹤案失蹤的兒童衆多，奧萊星有的是像你我這樣無家可歸的人，作起案來不是更加方便！”

這句話沒有說錯，在這樁案子的中後期階段，作案人愈加放肆，行事愈發猖狂，成群的把孩子們擄走，重點就是在103區這樣孩子多又無人看管的地方下手。

簡南尋皺了皺眉，原來這麽早奧萊星就被波及了嗎？曾經等到簡南尋關注到這件事的時候情況已經很混亂了，沒想到很早以前“他們”已經對奧萊星的孩子們下手了。

簡南尋的眉頭愈發緊皺，心情沉重。

這沉重的心情一直持續到簡南尋穿過街巷，回到他的家裏。

簡南尋打開門，一個高度只能到他的膝蓋的小機器人迎上來，拿走了他手裏的書包，放到了沙發上，又給簡南尋拿來了家居拖鞋。

做完這一切，小機器人歡快的在原地繞了幾圈，仿佛在歡迎簡南尋回家或是讨要贊賞。

一旁，傅珝正坐在地上，他的四周滿是一些機械零件，傅珝手裏拿着工具，正在組裝什麽，看到簡南尋回來了，他的目光落到簡南尋身上，面目柔和，勾唇一笑。

看到這一切，簡南尋心頭湧上暖意，緊皺的眉頭舒展，他走過去，坐在傅珝身側，雙臂環繞住自己的膝蓋，側頭看着傅珝手中擺弄的零件，滿目好奇：“這又是在做什麽？”

傅珝熟練的擰上一枚螺絲，并不打算告訴他，“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傅珝的父母都是科研人員，傅珝繼承了他們所有的優點，再加上在父母身旁的耳濡目染，對機械制造方面非常有天賦，他每天會在不知道什麽地方得來一些已經報廢的機械零件，這些零件總能在傅珝的手裏重生。

自傅珝到來之後，簡南尋破破爛爛的小房子裏多了許多傅珝的痕跡，牆上挂着的電子時鐘，門口墜着一個小貓挂件的電子風鈴，甚至是這個總喜歡忙忙碌碌的小機器人，都是傅珝帶給他的，給他暗淡無光的生活帶來一絲活力。

簡南尋看着傅珝忙忙碌碌，不自覺的露出笑容，傅珝是那樣優秀，溫柔，就像那遠在天邊的月亮。

可望不可即。

“好了。”

傅珝攤開手，展示着手裏一個小長方體一樣的平平無奇的小物件。

簡南尋好奇的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不知道是觸碰到了哪一個按鈕，“滴”的一聲，小正方體投射出一個小小的影像。

一個縮小版的簡南尋赫然出現在小正方體的上空，這個小正方體原來是一個小小的3D投影儀。

影像中的簡南尋穿着白色襯衫，手中抱着一捧藍色的花束，小小的花朵燦爛盛開，腳下的小機器人歡樂的轉圈，身形瘦削的少年看着懷裏的花束舒展笑顏。

簡南尋驚喜的睜大了雙眼，接過這個小小的3D投影儀，眼睛舍不得移開，他用手輕輕觸碰投射出來的小小的人影，白皙的手指穿過淡藍色的虛影，等簡南尋移開手指，影像再次恢複，簡南尋對這個小投影儀愛不釋手，真誠的誇贊：“你真厲害。”

就在簡南尋擺弄手裏的投影時，傅珝悄悄站起身來，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來一捧藍色滿天星，又坐回到原來的位置，把花束輕輕的移到簡南尋面前，目光認真描繪着簡南尋的眉眼，“送給你。”

花朵上還帶着水珠，愈發顯得嬌豔欲滴，簡南尋再一次驚訝的擡起頭，看向傅珝，眼前的少年耳朵帶了些紅意，不敢看簡南尋，傅珝抿了抿唇，有些緊張。

“你喜歡嗎？”

簡南尋看着這一捧藍色滿天星，看着少年隐隐帶着紅意的臉頰，腦海裏不由得浮現出十五年前的場景。

十五年前，在傅珝幫助簡南尋擺脫布萊倫的騷擾之後，兩個人的關系變得不再像之前那樣僵硬。

簡南尋開始願意接觸這個來歷不明的少年，兩個人的交流逐漸多了起來，他也會好奇的看着傅珝擺弄一些機械，但是只是看着，很少開口詢問。

他不懂這些，但是他知道傅珝很厲害，傅珝給予了那些殘破的機械元件新的生命，也給簡南尋的生活帶來了光亮，他漸漸被這個沉默的少年吸引，好奇與愛意像滕蔓般瘋長，禁锢住簡南尋的心髒，讓他喘不上氣。

傅珝整天都在外面，有時候甚至好幾天不回來，回來時身上還帶着一些細小的傷口，簡南尋每次都猶豫不決的想要開口，又害怕傅珝嫌他多管閑事，便不了了之。

那是一個夜晚，外面下了雨，簡南尋看着外面的雨幕，心裏有些擔心，傅珝還沒有回來。

他的眼睛時不時瞟向角落裏的雨傘，內心掙紮萬分，就在簡南尋終于決定要拿起雨傘出門的時候，門上的風鈴響了。

悅耳的風鈴聲把簡南尋吓了一個激靈，他猛的站起身，有些緊張的望向門口。

傅珝全身都濕透了，他從外面進來，看到簡南尋緊張又關切的眼神，有些怔住了。

簡南尋的心髒撲通撲通的跳，看到傅珝，心裏也松了一口氣，他慌亂的移開目光，去給傅珝拿毛巾。

他并沒有注意到傅珝手上拿着一支玫瑰。

等到他想要把毛巾塞到傅珝手裏的時候，傅珝骨節修長的手指把那支玫瑰遞到簡南尋面前。

那是一支紅玫瑰，顏色嬌豔，紅的似火，傅珝全身都濕透了，那支玫瑰卻完好無損。

簡南尋的動作僵住了，他有些疑惑地看向傅珝。

少年白淨的臉上，烏黑的發梢上雨水緩緩滴落，傅珝的喉結動了動，低沉沙啞的嗓音在一片安靜中響起。

“送給你。”

“你喜歡嗎？”

星際時代的鮮花少的可憐，玫瑰這樣美麗名貴的花朵更是很難培養，需要複雜嚴格的生長條件，更不用說在貧窮破敗的103區，怎麽會出現這樣一朵珍貴的花朵呢？

但是傅珝好像總有這樣的能力，總能輕而易舉拿到簡南尋向往的、不可擁有的事物，他拿着這樣一支珍貴漂亮的玫瑰，送給簡南尋，輕聲問他“喜歡嗎”。

簡南尋的耳邊都是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心髒好像要跳出胸膛。

他曾經聽說過，玫瑰是代表愛情的花朵，一支玫瑰代表一個人是另一個人的摯愛，是另一個人心中的唯一。

傅珝知道嗎？玫瑰是不能随随便便送人的。

傅珝是這個意思嗎？

傅珝是高高在上的月亮，他應該在高處俯視人間，看着人間的千萬人為他而癡狂，為他而痛苦，他怎麽可以，怎麽可以甘願陷在爛泥裏？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傅珝定定的看着簡南尋，執着的想要一個回答。

簡南尋艱難的呼出一口氣，他的手緊緊攥住手裏的毛巾，心髒痛的讓他想要死去，他緩緩開口。

“……對不起。”

“我不喜歡玫瑰。”

簡南尋垂着頭，不去看傅珝的臉色，手背上的青筋若隐若現，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說出這兩句話，聲音都有些微微顫抖，“……對不起。”

傅珝拿着玫瑰的手依然舉在半空，聽到簡南尋的回答，他沒有說話，死寂蔓延在兩人周圍。

簡南尋努力平複自己的呼吸，他強撐着笑意擡起頭，他有些頭暈眼花，看不清傅珝隐在黑暗中的神情。

他有些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努力緩和兩人之間僵硬的氣氛，說道：“……我、我更喜歡滿天星，玫瑰太珍貴了。”

滿天星是一種很小很小的花，生命力頑強，一長就長一大片，很常見很普通，卻有這樣一個好聽的名字，在103區也能随處可見。

簡南尋說完這兩句話，再一次沉默下來，他的右手不自覺的撫上胸膛，他的心髒好像壞掉了，連疼痛都沒有了，只剩下空洞，無邊無際的空洞。

良久，傅珝垂下了手臂，輕輕的“嗯”了一聲，轉身離去。

門被合上，簡南尋跌坐到地上，傅珝好似把他的靈魂也給帶走了，身體緊緊蜷在一起，目光空洞的看着門口。

後來，簡南尋再也沒有見過那一支玫瑰。